妖魔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甚至不去反驳‘阎立的狗’的说法,他只是被雇佣的流浪妖魔。
夏夜和其签订了百年契约,然后解开锁链:“还未请教……”
妖魔捂住喉咙,契约化成黑色符号缠绕着他的脖子。他神色莫名地看着双手托着下巴看起来非常无辜又单纯的夏夜:骗子,这个半妖是骗子,阎立也是骗子,说好的人畜无害呢?
他很不想和夏夜说话,又不得不回答:“蒋锋。”
“蒋锋,蒋先生,那么以后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夏夜伸出一只手,眼中满是亲近和信任,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蒋锋简直想要翻一个白眼:守护安全?呵呵。今天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他本来一直怀疑这只小羊羔还能好好活在世界上是有人保驾护航,比如传说失踪的魔君星罗,万万没想到……小羊羔凶残至此。
欸?等等,之前怎么一点没消息说夏三君的半妖孙子很厉害的?这么多年,总不会就他一个人上门送菜吧?
正疑惑,夏夜再一次开口:“另外,对外不要说是被我物理说服改邪归正,如果有人问,可以侧面说,是魔君星罗的功劳,麻烦了。”
“有些事被人知道了,生活会失去很多小乐趣的。”一边说,他一边眨眨眼,很是苦恼的样子,“如果找不到乐趣,我就会忍不住找身边人的乐趣,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说呢?”
蒋锋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夏夜,想知道这身无害的人皮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深渊怪兽,太恶劣了,居然还玩钓鱼执法?
拐回一个不要钱的门房,还蹭了一顿茶点,夏夜心满意足走了。系统还沉浸在方才的变故里:“宿主,你怎么知道这是阎立派来杀你的人?”
“阎立对他儿子应该是又爱又恨,恨他让他母亲死亡,又爱他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纪念品。否则不会把好好一个孩子养成个心理不健康的娃。我的精血能让他儿子成为纯粹大妖,看在这是死去爱妻遗言的份上,他不会放弃的。”
夏夜面带微笑说着:“以前他是找不到我,现在我回去夏家老宅,便是明着告诉他我来了。也好,总是要见一面的。”
系统默默缩了一下,小声道:“那以后怎么办?他现在知道了宿主所在,就要经常上门,宿主又不能杀了他一劳永逸,多烦人啊?”
夏夜笑容更深:“无妨,我这人心性豁达不记仇,加上正缺人手,来就来吧。”
二十分钟后。
“……”系统抬头看了一眼蓝蓝的天空,“宿主,你不是说自己心性豁达不记仇么?”如今这又算是什么?
夏夜挥一挥手,十分大气:“报完了仇不就豁达不记仇了?”
把刚到的狗子(?)送回了夏家老宅,夏夜就带着系统出现在这里,阎立在西南方的新老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找阎立,上一次来是三年前,夏夜深知怎么才能让阎立痛不欲生——他毁掉了他半数基业,还匿名做好事把水晶棺里的白馨尸体送回了白家。
白家也是狠,直接烧掉撒到海里,挫骨扬灰,连墓碑都不给立。
哦豁,据说阎立直接炸了。
“您这次来是?”系统小声问。
“拐人。”
说话间夏夜已经走入结界,别人都看不见他们,这个隐藏在山林间的巨大宅院里来来回回都是小妖魔。他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从门口一路走到住宅,走过两个守卫,走过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树,一路走到宅院最深处。
那有恶龙守护的珍宝。
系统已经知道宿主要做什么了,它眼泪掉下来:“宿主,你这是要逼疯阎立。”
“那个偏执狂恋爱脑会养孩子吗?他要是会养孩子,他儿子至于动不动想要自杀吗?我带人出去转一转,说不定情况还好一点。”夏夜手里抛着一只大大的红苹果,跟诱惑白雪公主的老巫婆一个路数。
“宿主,你不讨厌他么?”系统问。作为和宿主一个立场的系统,它可是相当讨厌间接害宿主的阎立的儿子。
“讨厌?为什么?”夏夜不明所以。
“如果没有宿主的武力值,您就将成为另一个人的药物。就算知道这个人毫不知情,难免也要迁怒。”系统扁扁嘴,有点不高兴。
夏夜明白了,他伸手摸摸耳朵上的系统:“谢谢你替我生气,真是体贴可爱。”
系统机体发热,不好意思道:“也、也没有啦。”
夏夜笑了笑,抬头说:“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伤害了无辜的人,不管他有多么催人泪下的过去,不管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我都不会有任何怜悯。相对的,一个人若是从未有伤害谁的心,也从没有主动或者被动去伤人,那么这个人也没什么应该怨恨迁怒的。
“很多时候,迁怒是因为无能,无法解决罪魁祸首,而我没有这样的困扰。
“所以我不讨厌那个孩子。”
“墨麒麟是仁兽这一点,我在阎立身上不曾看到,在他儿子身上却看到了。明明很有能力,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不如为我所用。”一人一统继续往里面走。越到深处,保卫越严,但这一切对夏夜无用,他很轻易就到了一个被层层保护的小院落。
说是小院落,其实很大,空间被另外拓宽了数倍,院子里有一个游乐场,有泳池,还有很多诸如梅花鹿、兔子、白鹅之类的小动物,一个少年呆呆坐在秋千上。
像是白瓷一样纤弱的美少年,脸上仿佛在笑,眼睛里却是灰蒙蒙的,没有亮光。
夏夜静静看着他,他‘听’到一声微弱的求救声:“谁来救救我?”
这里分明阳光灿烂,却笼着一层灰蓝色的寂寞,小妖魔们远远避开这里,偶尔看到,眼里就流露出畏惧和排斥。
少年忽然抬起头,非常小心地左边找一下,右边找一下,眼中写着畏惧和好奇。这个少年没有发现夏夜,他的眼睛找寻不到痕迹,可是本能却说,来了一个陌生人。
夏夜确信自己的隐藏无懈可击,因为他直接开辟了一个碎片空间藏在里面,这样都能被察觉到,可见是真的有超越常人的敏感。
太过敏感其实不好,活得太紧张。
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无声无息出现在少年的手里,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了一点光。
少年小心地伸出手指,用指尖碰了碰苹果,就好像触碰一根一扯就断的蛛丝。
“拿了我的苹果,就是我的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等你长大之后,就为我工作吧。”那理直气壮的口气,就好像在小猫旁边撒下几个小鱼干,说‘吃了我的鱼,就是我的猫’一样霸道。
少年双手捧着一个苹果,活过十多年,他第一次听到不属于这个庄园的人的声音。这个四四方方一眼看到底的世界,他想要什么都能拥有,只是永远无法离开的世界,要离开了吗?
安静的世界里,心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是要催着他做下决定。
“我是厄运。”少年的手指因为紧紧抓着苹果浮现青筋,他表情还是呆呆的,眼泪莫名其妙流下来,“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死。我所厌恶的,和我所喜欢的,他们都会死。凡靠近我的,都会遭受厄运。”
他一句说错的话,一个眼神,甚至只是一闪而过的表情,都有可能导致一个人死去。从小到大,他的老师、玩伴、仆人,甚至宠物都无声无息离开了。他们哄骗他,说是走了,但他知道,是死了。
阎立对他很奇怪,有时候是偏执的喜欢,有时候是扭曲的恨意。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一致的,阎立隔绝了他的世界,少年的喜怒哀乐不被允许存在。
当一个孩子发现不管是自己的喜欢,还是自己的讨厌,都会带来可怕结局,他就不会再笑,也不会再哭,慢慢丧失感受情感的能力。
世界和他,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他感受不到也触碰不到。
“哦?”夏夜虽然不知道他是在怕什么,但大概知道他是担心阎立迁怒别人,又或者担心他打不过阎立结局凄惨。
所以他想了一下,说道:“我是来告知你,而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会带你走。”
少年还要再说,夏夜伸手一点他的额头,少年身体一软,昏昏而睡。
夏夜将他抱起,连同手里的苹果。
少年消失的一瞬间,整个小院落,不,整个宅子都响起了警报。下一秒,不知道在何处的阎立就出现在这里。
他重伤未愈,整个灵魂都透着虚弱。但看到空无一人的院落,阎立妖力暴涨,一挥手摧毁了游乐场,可以看出来是非常非常愤怒了。
夏夜是第一次看到阎立,上一次盗水晶棺的时候没见着人。
三年前,阎立和另外两个大妖被星罗手撕了之后不知道去哪里疗伤,夏夜一家一家抄了他们的老巢,杀妖无数,欠下高达六位数的积分负债。因为这,后来他不得不去捣毁几个术士搞的黑作坊赚一点积分。
现在三年过去,他还欠着四位数的积分。
眼前的阎立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算一脸煞气也称得上俊美。只是不知道阎立眉心一点凝而不散的粉色雾气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咒或者蛊。
这东西占据着阎立的大脑,有时扩张一点,有时又被压制到一角,就像两种东西在对抗。
夏夜有点好奇,将精神力凝结在眼睛上。
那团粉色雾气里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个女人似乎发现了他们,正怨毒地看着夏夜怀里的阎希,但是一会儿她又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迷恋表情看阎立。那个年轻女人夏夜见过,就是白家女儿,三年前就被毁尸灭迹了。
这不像是灵,倒像是咒。
情咒?
回忆起白家正是蛊物世家,夏夜感觉自己似乎看破了什么秘密:莫非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在狗血之外还有些其他缘由?
夏夜若有所思,伸手抛去一个精神团,不管是什么东西,本质还是被一团精神力驱动的,直接消磨掉精神力就可以了。精神体笼罩住那个年轻女人,她尖叫起来,面容扭曲。
不过为什么她要怨毒的看着自己儿子呢?不该啊,这不是他们爱情结晶么?
是因为恨他让自己丧命?或许吧,也不是所有母亲都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
总不会因为独占欲吧?觉得她儿子吸引了阎立的注意力所以怨恨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又不是蛇精病……笑容渐渐消失,夏夜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
他的手指牵引着力量,力量结成锁扣,又如灵活的毒蛇钻入阎立的身体。既然见了面,怎么能不回礼?
“谁?!”阎立吐出一口血,他身体各处都剧烈疼痛起来。
不过虽然阎立看上去要疯魔了,脑子却还在转动,他仔细回忆能悄无声息潜入他重重结界保护的宅邸的人。有这种能力的人并不多,加上可能和他有仇怨……一个人影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
阎立咬牙切齿:“又是你,星!罗!”
作者有话要说: 背锅罗:阿嚏!
掐指一算,有锅从天而降。
为这个家,我付出太多。
第25章
“堂堂妖魔之主, 却要化名红莲伪装人类,星罗,你是越活越倒退了么?”
阎立的质问在空中回荡。
“宿主, 他好像误会你是星罗了。”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夏夜有点心虚地向左上角瞥一眼, 打着哈哈:“反正星罗消失好些年了, 又找不到, 也没什么关系。”甩锅这种事, 一回生二回熟。
“行吧, 背锅的事暂且不提, 宿主你把他带回家, 以后怎么办?这个小镇上肯定有阎立的眼线,他只要一出门,阎立立刻就能知道。不出门, 那不和之前一样么?”
“怎么可能直接带回家?”夏夜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少年, “我先带他去附近的城市, 我们坐车去小镇,对外说是来玩的朋友。”
别看夏夜‘孩子孩子’地喊,其实这个少年比夏夜也就少了一二岁,说是来玩的朋友也没毛病。
夏夜带着他去到一个公园,叫醒了对方。
少年呆呆地看着四周围完全不一样的环境和完全陌生的路人们,又回头看向夏夜。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空气, 他的双手抚摸着底下粗糙的木头椅子和旁边一个树桩垃圾桶,眼睛里出现了不一样的神采。
夏夜看他一直蹭着树桩垃圾桶, 手指弄脏了都不在意,问:“你不怕我挟持了你威胁你父亲吗?”
少年摇摇头,一双眼盯着夏夜:“我好高兴。”
一问一答, 牛头不对马嘴,夏夜不说话了,只是看少年站起来,仔细看过旁边每一朵花,连飞过的虫子都能引来关注。
“家养的金丝雀出了笼。”夏夜心里如此评价。
“你叫什么名字?”夏夜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