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樵:“你——”
他想说你才多大怎么还骂人呢?又想起卜宁还在他身体里,那位是真的大。
夏樵只得用一种看病人的目光看着他,说:“你为什么骂我你解释一下。”
周煦翻了个白眼,侧身换了个挡住闻时视线的姿势,冲夏樵竖起两手拇指,对着弯了几下,一顿哼哼唧唧。
夏樵:“啥?”
周煦:“……我说!”
他气势很足,嗓门却压得贼低,又用手比划了好几遍,含含糊糊地说:“你哥跟病……不是,跟祖师爷,嗯嗯嗯嗯嗯嗯你不知道啊?”
夏樵:“嗯嗯嗯嗯嗯嗯是什么意思?”
周煦默默看着他,快疯了。
他们那边叨咕叨的氛围太怪,闻时朝那看了一眼。
彼时夏樵刚好学着周煦伸出了两手拇指,正打算复个盘。
结果周煦浑身一震,变了气质神色,然后一把摁住了夏樵的手:“别——”
可惜已经说晚了,闻时已经走过来了:“磨叽什么呢?”
他朝夏樵那俩贴在一起的大拇指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就见周煦拱手冲他作了个长揖,道:“师弟对不住。”
闻时拧眉:“对不住什么?”
卜宁:“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周煦在阵里同我是相通的。”
闻时:“………………”
他原本还没搞清周煦和夏樵在干嘛,卜宁这么一鞠躬,他什么都懂了。
懂完他动了动嘴唇,凉飕飕蹦了一句话:“你把周煦放出来。”
卜宁:“我试试。”
然而周煦就像死了一样,怎么戳都不肯再出来。卜宁只得再给闻时作了个揖,替某些人收拾马蜂窝。
偏偏这时候,夏樵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声。
卜宁再顾不上斯文,伸手捂了夏樵的嘴,说了一句“得罪”,把他捞进最近的一间房,把门关上了。
关门之后才发现,这是老毛在的那间。但他们宁愿三人挤一挤,也不想挑这个时候出去。
闻时在走廊上跟谢问面对面站着,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骂人话。含糊之下听不大清,估计是“一群煞笔”之类。
谢问笑开了。
“笑个屁。”闻时转头就朝剩下的空房间走。
由于那帮大傻子们总共才占了两间房,轮到他俩还有两间空着,其实一人一间也未尝不可。
他走进门里,顺手就要把门给关上。
结果门锁都碰出响声了,他又刹住了动作。
他在屋里站了几秒,又把门推开了一些。
这人脸上写着不爽,冷冷傲傲的,推门的时候,目光又直直落在谢问身上。
谢问就站在门边,看看他这条半人宽的门缝,又朝另一个空房间望了一眼,说:“你说了算。”
闻时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把门推开了。
第89章 惊动
房门大敞的瞬间, 谢问其实怔了一下。
那个表情在闻时看来更像是一种犹豫和迟疑,尽管转瞬即逝,他还是捕捉到了。
他在多数情况下都是冷淡沉敛的, 唯独在这个人面前敏感得惊心。
于是在看到那个表情的同一刻, 他就从谢问身上收回目光, 微微僵了一下说:“睡哪都一样。”
他语气很淡,仿佛就是临时改了主意。但不自觉微蹙的眉心却把自己暴露得干干净净。
说完他下意识拉了门,只是刚拉一半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闻时抬眸,看见谢问手背抵着门沿, 说:“怎么还带半途耍赖反悔的?”
“没有。”闻时沉默两秒,又开口道:“你如果不那么想进就别进。”
这时候他语气里的情绪就明显许多, 带着几分不高兴, 又因为不加掩饰,显得没那么冷硬,更像一种虚张声势的软刺。
听着这话, 谢问目光就停留在闻时脸上,不知在看什么,但他看了好一会儿。
听完他微微躬身走进来,然后背手合上了门。
他握着门把手的时候,连带着握住了闻时的手指, 没再松开。
门锁咔哒一声响,所有灯光都被挡在屋外。
闻时手指动了一下, 没能抽出来。于是他只能站在谢问面前,距离近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偏一下头, 就可以接吻。
“你什么意思?”闻时问。
“看不出来么, 软禁。”谢问背靠着门,握着闻时和门把的那只手掩在身后, 而闻时的小臂绕过他的腰,乍一看就像是搂抱。
“从小气性就大,不高兴能闷一个月。我当然得把话问清楚再给你松开。”谢问空余的那只手刚好是枯化的,在外人面前会遮掩一下,免得吓到谁,到了闻时这里便自在不少。
他轻轻拨正闻时的脸,问:“为什么觉得我不想进来?”
闻时动了动唇,又不知怎么答,索性不打算吭声。
谢问的手指就在他颈侧,像白骨和枯木的混杂体,有点尖,但又不会扎得人疼。只轻轻地抵着皮肤,划过的时候刮得人心痒。
闻时一把抓住那几根干枯手指,有点不耐地开口道:“我开门的时候,你愣了一下。”
谢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愣了一下?”
闻时盯着他。
屋里很暗,没有开一盏灯。窗外的光被帘子筛去大半,落进来的时候朦朦胧胧,勾勒出来的轮廓模糊不清。
但闻时还是固执地看着他。
谢问沉吟片刻才明白闻时的意思,他开口道:“我愣了一下是因为……”
话说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不知是在斟酌怎么。
闻时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皱了一下眉道:“因为什么?”
谢问有些失笑,笑音却只闷在嗓子里,显得低而沉。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低缓开口:“因为你想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事情,总会给自己找很多理由和借口。但今天却不太一样。”
小时候闻时就是这样,后来他一路宠着惯着,才勉强养出一些脾气,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肆无忌惮”。
结果几场洗灵阵剐尽尘缘,又闷回到了最初。越大心思越重,还带着几分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找师父,是因为碰到了棘手的事。
回松云山,是需要翻阅一些旧书册。
并肩同行,是恰好要穿过那条官道,再找不到其他岔路。
……
人人皆有欲求,闻时却有些别扭。
每次想从他这里要点什么,总会绕一个大圈,找尽各种借口,先把自己逼到一条没有分岔的独行道上,才能开得了口。还会披一层不近人情的伪装。
时间久了,就几乎成了他的本貌。
偏偏是这样一个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今天居然少有的坦诚、直白——
没有绕弯兜圈,也没有找尽理由。
他就那么握着把手,看着谢问,然后敞开了门。
那一瞬间,他几乎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气质来,像裹着霜雪的魑魅山精。落在凡俗眼中,有种冷调的性感。
“所以呢。”闻时问。
谢问:“嗯?”
闻时:“你愣一下是在想什么?”
“在想……”谢问枯瘦的手指动了一下,尖端不小心划过闻时的脖颈。
闻时微微避让,下巴和脖颈拉出清瘦好看的线,喉结抵着指尖滑动了一下。
谢问垂眸看着那里,嗓音温缓地说:“我活了不知多少年,又死了不知多少年,好像终于开始归于凡俗了。”
说完,他半阖双眸低下头,吻在闻时凸起的喉结上。
他连吻都带着一股雅士仙客的意思,偏偏这个落处常常牵连着无端欲念。
闻时在那一刻闭了一下眼,喉结不受控地又滑动了一下。
谢问似乎觉得有些意思,让开毫厘之后,手指拨弄了一下,又逗他似的在那里吻了一下。
“你……”
闻时刚说一个字,就被喉结尖处的触感弄没了音。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做过的一场极为荒唐的梦。
梦里他坐在榻上,衣襟松垮。他的头发像平日一样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带着矜骄,偏偏末端凌乱地落在衣襟里、或是被汗粘在脖颈上,痴妄遍地,尘欲满身。
而尘不到就站在榻边,衣衫整洁、光风霁月。
他看见对方伸手过来,指弯接了他顺着脖颈淌进衣襟的一抹湿汗,然后捻着指腹。
而他难堪地抿着唇转开脸,十指缠绕的傀线下意识要去捆挡对方,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拦下了。
等他再转过头,只看到傀线在尘不到的反控之下,朝他这个主人捆缚过来。
梦里的场景总是跳跃而凌乱,毫无章法。他只记得梦境的最后,惊醒前的一瞬间,尘不到依然衣衫洁净地坐在他的榻边,那只干净好看的手却没在他袍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