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总会不自觉地定格在凤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凤瑜也会偶尔抬头,与她对视,然后轻轻一笑。
这个时候,余玉贤便会故作冷漠地低下头,却又在心里冒出雀跃的小气泡。
两人之间流动着一股既隐秘又甜蜜的氛围。
但不久之后,余玉贤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大家都在读书,唯独庄理趴在纸上勾勾描描。坐在一旁的凤易伸长脖子看他,继而捂着嘴偷偷摸摸地笑。
两人一定在玩什么猫腻!
余玉贤立刻朝两人走去,到了近前弯腰一看,顿时宛若五雷轰顶。庄理竟然画出了她梳着随云髻,戴着金步摇,贴着红花钿的小像,而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副穿着打扮既是余玉贤的梦想,也是余玉贤的梦魇。她根本没有办法压抑那一瞬间涌起的惊恐,尖叫道:“庄理你在干什么?”
庄理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开口:“先生,你不但长得像女人,连声音都像。你嚷嚷起来,嗓子比太监还细。”
这又是一道惊雷劈在余玉贤头顶。她连忙咽下满肚子责骂,唯恐自己情绪失控无法伪装男性嗓音。
不等她反应过来,庄理已举起小像给所有人看,笑嘻嘻地问道:“你们觉不觉得先生长得像个女人?”
庄理的画工十分了得,简单几笔便把女人扮相的余玉贤完全还原在纸上。她偷偷在家穿女装也是这副样子。
大家全都哄笑起来,看向余玉贤的目光满是轻佻和戏谑。
而此刻的余玉贤却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中的羞愤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她像只发怒的狮子冲向庄理,夺过那幅小像狠狠撕扯成碎片,脸庞涨得通红,五官也越显狰狞。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你真是女人?”庄理摊开手,又刺激了一句。
暴怒中的余玉贤恨不得把这个人也一起撕碎。
凤瑜冷冷开口:“够了,别说了。你侮辱师长还有理了?”
庄理笑睨他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余玉贤,然后便吊儿郎当地坐下了。
若是换在往常,被人如此挑衅,凤瑜早就想办法弄死对方了。但现在,他却拿庄理莫可奈何,因为他知道,皇上正是想找这么一个人来敲打自己,庄理越嚣张,皇上便越满意。
皇上把这两个人叫来上书房是想告诉诸位养子——我可以把任何人捧上高位,也可以把任何人打入谷底,你们这几个什么都不是。
没有绝对的权力和地位就必须忍受肆意的摆布和羞辱,这就是凤瑜面对凤冥时的现状。他压下心中的不甘,同时也摇了摇头,让余玉贤息事宁人。
除了息事宁人,余玉贤还能怎样?她弯下腰,默默把那些碎片拢成一堆,又带到外面,吩咐内侍拿去烧掉。
转回上书房,与庄理似笑非笑的目光相触时,她竟忍不住心惊肉跳。她总觉得对方发现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余玉贤心里。坐定之后,她感觉脊背一阵一阵发凉,探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纵使面对皇上,她也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恐惧。
接下来的时间,余玉贤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她总感觉坐在底下的学生在偷偷打量、议论,甚至是怀疑自己。下课的钟声一响,她便逃也似地跑出了上书房。
接下来的两节课由两位头发花白的大儒传授。他们非常了解凤易和庄理的学识水平,所以未曾在课上提问,也未曾布置太高深的作业。
“这样的话,在上书房的日子倒是挺好混的。”下课后,凤易轻快地说道。
“那可未必。”庄理神秘地笑了笑。
凤易正待追问,第四节 课开始了,整理好情绪并换了一套衣衫的余玉贤走进来,开始讲授《论语》。讲完要点,她指着凤易说道:“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何谓天道之意?”
凤易指了指自己鼻尖,满脸疑惑。这人是不是故意刁难?京城里谁人不知他平王世子一天书都没读过?
兀自翻着一本地方志的庄理抬起头看向堂上,漆黑眼眸里闪烁着精光。
“这个女人果然很沉不住气,这么容易就被惹怒了。”他在心里嗤笑。
7480好奇道:“主人你惹怒她干嘛?”
“我惹怒她当然是为了召唤我的守护神兽。”庄理垂下头,隐藏起自己笑意满满的双眸。
“什么守护神兽?”7480听懵了。
就在这时,余玉贤举起戒尺,冷冷开口:“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该罚!庄理,把手伸出来!”
这是要打手板心了。
凤易更疑惑了,主动把自己的手掌心伸过去,抱怨道:“我答不上来是我的错,你罚我表弟做什么?来吧来吧,赶紧打。”
余玉贤却根本不搭理他,只管死死盯着庄理,再次勒令:“把手伸出来打十下!主子答错,伴读挨罚,这是规矩!”
“自己犯的错却怪到别人头上,这是哪门子规矩?你们在上书房学的就是这个吗?”凤易气红了脸颊。
然而所有人都在掩嘴窃笑,等着看戏,并不曾说半句公道话。他们在上书房学到的还真就是这个。身为大燕国最尊贵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有错?
庄理缓缓抬头,认真问道:“你确定你要打我?”
“错了就要挨打,这是天经地义!”余玉贤一脸严肃,仿佛公事公办。
庄理摊开掌心,似笑非笑:“打了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像水珠落进滚烫的油锅,让余玉贤本就极度不平静的心炸开了。被羞辱的痛苦和被揭穿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最终酝酿成了复仇的火焰。
早在上课之前她就想好了,她一定要找个理由狠狠打烂庄理的手,看他日后还怎么画画!
“你在威胁我?尊师重道、三纲五常你懂不懂?”余玉贤高高举起戒尺,然后重重落下,只一击,庄理的手板心就红肿了,但后面还有九击。
7480气急败坏地叫嚷:“我艹他妈!她真打啊!她有病吧?”
“她不是有病,她是性格使然。上辈子,小慧只是查到一点皮毛,还未接近真相,余玉贤就迫不及待给小慧灌了毒.药。但其实她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掩盖真相。眼看着小慧久久没死,她还解开腰带亲自动手,由此可见她的性格是多么心狠手辣、冲动易怒。要不是主神给她开了挂,像她这样的人在宅斗剧里活不过两集。”
只几句话的功夫,庄理就挨了三下戒尺,掌心红肿破皮,渗出血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余玉贤,脸上隐含痛苦,嘴角却又噙着一抹讥笑。
凤易气得半死,伸手去夺余玉贤的戒尺,却被凤瑜摁住肩膀,反剪双手。
就在这时,上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嘎声。
庄理在心中轻笑:“我的守护神兽来了。”
7480回头一看,顿时囧了。原来守护神兽说的是这只耙耳朵。
凤冥回到养心殿后便把那张纸条拿出来反复研究,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堂。他又舍不得把纸条拿给别人看,所以心里一直揣着这个烦恼不得安宁。
难耐之下,他再次回到上书房,撞见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朕的手板心要不要也给你打几下?”他大步走上前,握住余玉贤高高举起的戒尺。
第347章 女状元VS纨绔12┃为你开一间幸福银行
看见皇上,余玉贤等人连忙跪下行礼,凤易狠狠推开凤瑜,眼眶通红地看向庄理被打烂的手心。
他家表弟从小.便似个玉人儿一般,即便是胡氏那个老妖婆也未曾打过他。余玉贤这个狗.娘.养的分明是挟私报复!
他正待开口告状,凤冥已扶起正准备跪下的庄理,又轻轻握住了少年纤细的手腕。
“你这是在挟私报复?”凤冥语气沉沉地质问。
余玉贤心中巨震,连忙磕头:“微臣不敢,请皇上听微臣解释。事情的原委是这样——”
然而凤冥根本不耐烦听她讲话:“你无需解释,朕非常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对朕的安排不满吗?你觉得他们抢了凤瑜的位置,所以在帮凤瑜打抱不平、排除异己?”
怎么说着说着竟扯到了凤瑜?帮助皇子在上书房里排除异己的罪名足够余玉贤掉脑袋!
她吓得连连磕头,直说不敢,还辩白说自己与五皇子凤瑜并无半点私交,又何谈为他打抱不平。
凤冥却盯着她悬于腰间的一块玉佩,冷笑道:“你二人曾几次在月下共饮,又曾于上元之夜一起游过灯河,还曾交换信物互相引为知己,这桩桩件件,足够你替他排除异己。”
余玉贤猛然抬头,露出惊骇异常的表情。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
而凤瑜则死死低下头,隐藏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皇上的手段果然神鬼莫测。
庄理也直勾勾地看向凤冥,脸上无知无觉落下两行泪。他的心脏在缓缓撕裂,并引发一阵难言的剧痛,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原剧情里的凤冥不是被探子刺死的,而是自杀的。
试问一个对朝堂内外、诸人诸事都了若指掌的帝王,又怎么会不知道凤瑜的野心?又怎么会放任他成长?又怎么会抓不住一个探子?
他是从刀山火海、血池炼狱里走出来的君主,他不会死得那样轻易,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可是为什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庄理不知不觉在心里问出了这些疑惑。
7480翻了翻剧本,不忍道:“神灵的母后是被先帝下了慢.性.毒.药杀死的,而他被废除太子之位后,先帝便把他母后的尸骨从皇陵里挖出来,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神灵想出宫去找,却被先帝囚禁在一个小院子里,起初还送去一些馊掉的饭菜,后来就什么都不送了。
“神灵只能吃草根、虫蚁、老鼠和飞鸟活命。渐渐的,这些东西都没了,他便只能挨饿。院子里有一口井,他天天喝井水,竟也活了二十多天。在这二十天里,他受尽了一切苦难。他的母族偷偷挖了一条地道将他救出去,并送往边关。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被先帝知道了,于是先帝斩杀了他母族三百多口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还把这些人的头颅堆成塔,摆放在城门两边,发下告示,扬言神灵若不主动回来投案,这些头颅就会被扔去乱葬岗喂狗。
“你可以想象神灵当时的痛苦和愤怒。若不是他的舅舅打晕了他,连夜将他送得远远的,还勒令他将来一定要为全族人报仇,他可能真的会跑回京城送死。神灵才是真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他会饿死先帝,宰了全部兄弟,割掉刘氏的脑袋,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遭受了太多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7480合上书本,长长叹了一口气。
庄理捂住胸口,呼吸困难。他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自己不来,凤冥会度过怎样悲惨的一生。哪怕坐上皇位,他也感觉不到丝毫快乐。他早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庄理看着眼前的爱人,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怎么了?可是太疼了?”凤冥连忙捧住他的脸,焦急询问。
“嗯,我太疼太疼了。”庄理捂住胸口急急喘气。
“别哭,别哭。”凤冥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安慰道:“抹了药就不疼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
惶急中,他扶着少年匆匆离开上书房,留下跪倒一片的众人。
凤易斗胆喊道:“皇叔我跟你一起去!”
见皇叔没有出言反对,他连忙爬起来,快速跟上。
过了很久,余玉贤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敞开的大门。
跪在她身边的凤瑜咬牙低语:“皇上刚把人安排进来,你就找了个借口打烂了人家的手,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跟皇上对着干吗?你这脑子是怎么考上的状元?”
余玉贤脸色煞白地说道:“皇上已经走了,这事就算完了吧?”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愚蠢?”凤瑜定定看她,眼里哪还有半点欣赏爱慕。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捧着两卷圣旨走进来。其中一卷颁给凤瑜,另一卷则给了余玉贤。
从即日起,凤瑜因结党营私之罪被皇上摘掉所有殊荣,退回成王府。
成王预感到自家长子前程远大,将来有可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便为次子请封了世子之位。而皇上也早已批准了这份奏折。
换言之,被退回成王府的凤瑜别说继承大燕,便是连继承成王府的资格都没有。从今往后,曾高高在上的他将变得一文不值。
这急转直下的状况弄懵了所有皇子。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皇上的警告当真不含半点水分。他能给他们一切,也能顷刻间毁掉他们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