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钧情绪低沉,雨还在下,花丛中的奶牛猫被淋了个湿透,看起来狼狈极了。乔双鲤将他抱起,触手冰凉,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乐哥现在状态不对劲,顾不得被沾湿的衣服,乔双鲤就近带他去了自己的教授办公室,找出条干净的大毛巾裹住他。
“双鲤,双鲤。”
乐天钧声音很轻,被雨水黏成一缕一缕的杂乱毛发更显颓唐:“雯雯说我最近太累了,但是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说话颠三倒四:“雯雯怎么会被绝望因子侵染?如果小乐乐她有猎杀者的天赋,也会保护自己的妈妈,京市绝望因子的浓度是影响不到她们的,就算影响到,也会被小乐乐全都吸收,雯雯体内不该有。”
“除非有空兽一直跟着她们,要一直跟着她们,至少是王级的,才会造成这种持续的,又不致命的侵染。”
“小乔,一路上我浑浑噩噩的,你知道吗,只要一个特别清晰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去特战,必须快去特战,只有乔双鲤才能救得了雯雯和小乐乐’,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就像指南针指挥着我,我很难去思考其他,思绪到最后总会飘到这句话上。”
乐天钧转过头,奶牛猫目光凝重,一字一句:“我怀疑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它在控制我。”
“到了特战以后,这个叫嚣的意识才终于安静下来,我能正常思考了。”
乐天钧是特战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去过英国留学,见识过王庭幻境,在京市工作水碾,当危机降临,涉及到自己最关心的人物时,他可能会关心则乱,但很快就会冷静下来。所以刚才他说话时乔双鲤并没有打扰,而是看着乐哥越说语速越快,目光越来越清明锐利。
“那天晚上。”
乐天钧冷不丁道。
乔双鲤疑问:“什么?”
“对,对对,就该是那天晚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奶牛猫激动蹬开毛巾,在桌子上打转,目光炯炯有神。
“就是那天晚上!云端裂缝消失没多久,我记不太清了,但应该就是个晚上,我在清查地面上新生成的空兽,然后我的记忆就断层了。”
奶牛猫痛苦抱着头,在毛巾上打滚:“我头好疼,记不清了,不对,我有一点回家后雯雯昏倒,我送她来特战的记忆,但是很模糊,就像隔着一层玻璃——”
“先别想了!”
乔双鲤扑过去按住剧烈挣扎痉挛的奶牛猫,噩梦黑雾浮现,强自使他暂时沉睡。等奶牛猫终于安静下来,陷入黑甜梦乡时,乔双鲤拧眉心疼望向他,擦掉乐天钧鼻头的血。
“不要去想,不要去回忆。”
乔双鲤呓语般低声呢喃,抚过奶牛猫的额头。
“好好睡一觉吧。”
噩梦权柄虽然不能带给人一段美梦,但以乔双鲤的掌控力,构造出个平静的梦境让乐天钧休息绰绰有余。从云端裂缝到现在,乐天钧一直没睡过觉,没有正经休息过。就算以S级猎杀者的体质也难以支撑。
抱着奶牛猫,乔双鲤撑伞去了校长办公室。
童校长习惯在后山道观,极少在校长办公室,每次都有重大事件时才会在这里办公。站在厚重红木门前,乔双鲤定定看了烫金铜面的‘校长办公室’‘校长:童半夏’好一会,才推门而入。
“童校长。”
“姜大校。”
“双鲤,你来啦。”
英姿飒爽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对面,怀中抱着金棕缅因。说是抱着,其实用‘紧紧锁住’更恰当,乔双鲤刚进门就看到大缅因像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猛地立起上半身,双眼炯炯有神,使劲挣开姜若梅的束缚,后腿有力一蹬窜到乔双鲤面前。
“喵喵喵,喵喵喵喵!”
“瞧你没出息的样。”
姜大校笑骂,一脸嫌弃。
乔双鲤暂时腾不出手,只能听缅因大猫像妻子质问晚归身上还带着别人香水味的丈夫般,紧跟在他脚边一路喵喵,最后将奶牛猫乐哥暂时安置在垫了毛巾的纸箱里。
“天钧还好吗。”
“暂时睡过去了。”
乔双鲤端起水壶,给姜大校和童校长倒了杯水,自己也端着水杯坐到沙发上。缅因大猫亦步亦趋跟着,乔双鲤刚坐下大猫就跳到他膝盖上,喉咙发出呼噜噜声响,在他衣前使劲蹭毛,大尾巴圈地似的圈住乔双鲤的腰。
现在乔双鲤早就习惯这么相处了,他安抚拍了拍猫头,正色道:“姜大校来,是之前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没错。”
姜若梅下巴尖点点桌面上那叠文件,原本交叠的长腿落地,严肃道:“冯倩和乔国夫妻体内有绝望因子残留,记忆也有一定程度的篡改。治疗时他们坚持要去小学接自己的孩子乔墨,但根据恢复数据的录像显示,乔墨每晚都会在八点左右离开小区,并在凌晨三点后回来。”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乔墨的下落。”
“果然。”
事实符合他的猜测,乔双鲤的心却更沉了下去。
“乔墨有很大可能,是东皇在人间的化身之一。”
乐天钧来到特战时,乔双鲤就嗅到他身上有一种很淡的,却十分熟悉的气味。猫对气味敏感,有时候甚至能记住某种气味信息数年。乔双鲤确认这气味是乐天钧原本没有的,而且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嗅到过。
再加上乐天钧是从京市来,有了大致的方向,乔双鲤在那天晚上便隐秘拜托童校长去调查冯倩一家。这件任务非同小可,越过其他人,姜大校直接接手,有顾总理开绿灯,一切都进行的天衣无缝。
气味确实是乔墨的。
这也就意味着,乐天钧目前的情况极端糟糕。
想到往昔重现秘境中看到的王槿之,乔双鲤情绪更沉重起来。感受到乔双鲤低沉的气息,缅因猫用低沉呼噜声回应,温热身体靠在他的胸前,似乎能给乔双鲤带来无限的力量。
“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童校长声音永远是稳重冷静,似乎能看出乔双鲤担心的是什么,宽慰道:“目前来看,乔墨基本可以确定为东皇化身,但天钧并不是。”
“处理他身上的东西,是需要更谨慎,更小心一些,却并非没有希望。”
“您的意思是……”
童校长和姜大校对视一眼:“我准备带天钧一起去秦皇陵。”
……
“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
雨淅淅沥沥,乔双鲤撑着一把大伞,怀中抱着金棕缅因,和姜大校一起漫步在银杏大道上。这几天秋雨连连,温度骤降,金黄灿烂的银杏叶基本都落了,被雨打湿黏在地面上,让这里成了货真价实的银杏大道。从收李仲卿为徒开始,乔双鲤就忙的不可开交,学生时期最喜欢的银杏大道如今就算偶尔经过也是步履匆匆,罕少有驻足停留,欣赏美景的时间。
“办公室的事情,就让它留在办公室。”
姜若梅声音轻快,就如落在银杏叶片上的雨滴。
“你要学会给自己放松,忙里偷闲。将来说不准会有更多的事情,你总不能没有半点私人时间,生生把自己累惨了吧。”
“但我就是不明白,童校长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
乔双鲤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明知道可能是…的化身,秦皇陵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万一出了问题,怎么——”
“双鲤,这样,如果你是童校长,面对这种情况,你会怎样做?”
“我当然——”
乔双鲤语噎,如果他是校长,有如此危险的不稳定因素在学校他肯定也不会放心,绝对也会像童校长这样,临走前想尽办法,将他带走。至于自己会不会有危险,乔双鲤是不会考虑的。
“看,你们都是同样的人。”
姜大校轻叹:“能被童校长看中的,也会是和他意志相同的人。”
都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看他人陷入危险当中。
乔双鲤固执道:“这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姜大校伸出手去,接住伞尖滴落的雨:“童校长是过去的气运之子,若论和东皇之间‘下棋’的功夫,他绝对远胜过其他人。你应该相信童校长,他做出的选择,一定会是目前最优的,也是最好的。你担忧的,设想过的,他也会想到。
“可是——”
乔双鲤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面对东皇化身的试探,童校长洒脱走上棋盘,这是一种大勇敢,也是他权衡利弊下做出的选择。但同时就代表,童校长离开安全区,将自己放到棋子的位置上。
而棋子是能够被牺牲的。
童校长只有最后一次牺牲的机会了。
“说起来这次恢复数据的,还是你的老熟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大校忽然笑道:“封宇舟你还记得吗。这孩子数学天赋好的惊人,这几年发表了不少东西,做到副教授了。”
“这次全京市的数据恢复就是他带自己手下的小组做的,不仅发现了乔墨异样,还有意外收获。听说京郊一处监控录像就在不久前,曾捕捉到一只灰蓝英短的身影,像极了你们那届失踪的那名同学。”
“朴元青!”
姜大校话音未落乔双鲤已失声,陌生的情绪在胸膛涌动。朴元青这个名字几乎立刻勾起了他学生时代的记忆,从学生时到现在,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自己的目标。所有人都变得陌生又熟悉,很多人来了,也有很多人走了。
童校长做了这么多年的校长,看惯了世间红尘,为了调养火焰老猫总是昏昏欲睡,看起来垂垂老矣,没什么精神。但乔双鲤回想起刚才,提到东皇时童校长的目光锐利冷静,坚韧不屈,充满了战意。就像年轻时候一般。
“我明白了。”
乔双鲤喃喃,语气坚定下来:“我会尽我所能,守好特战的。”
雨夜中,校医院里婴儿呱呱坠地,哭声响亮,母子平安。
三日后,身体恢复过来的乐天钧只隔着玻璃匆匆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与女儿,随后便与童校长一起,前往秦皇陵。
第453章 七天
童校长离去,校长的事务暂时由乔双鲤接手。平日里总看着校长晒太阳一晒就是半天,看起来很清闲松快的模样,真接手乔双鲤才知道校长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究竟有多少。
去往秦皇陵前的那段时间童校长并没有手把手带他处理文件,更多是带着乔双鲤熟悉他原有的关系脉络网。特战从民国时一直到现在,即便童校长实力强横,有名声名望,又长袖善舞,结识人脉很多,能够稳稳镇住对特战有所企图的宵小也有多方权衡博弈的地方在。
在这方面乔双鲤就势弱些,童校长离去后,如何保住特战,继续维持下去是个难题。
但即便如此,乔双鲤也没有任何放弃的念头,心态反倒更坚定。每日埋首于工作中,自童校长和乐天钧走后就再没回过宿舍。金棕大缅因黏人的很,寸步不能离了他,乔双鲤只能把顾队睡惯的垫子带到这,一人一猫主宰了校长办公室。
偶有闲暇的时候,乔双鲤会走到窗边眺望远方绵延起伏的群山,猜想童校长和乐天钧两人到了哪里。时间往后走一天,乔双鲤心中的担忧便多一分。虽说明面是童校长和乐天钧两人去秦皇陵,其实这一路上都有九局的人暗中跟随。
染成金棕色的姜大校还露了次面,用了费洛蒙伪装剂假扮自家儿子,掩住上面眼目,让他们认为许久不出现的顾队护送童校长去了秦皇陵。
所以这一路上的安全还算有保障,真正令乔双鲤担忧的是进了秦皇陵以后。
秦朝距离现在年岁十分久远,虽然诸如兵马俑这样的殉葬品被发掘出来的很多,但真正的秦皇陵一直没被考古队真正找到,就是因为它处在空间薄弱处。据童校长说古时候世界空间就有薄弱的地方,从始皇帝开始,历朝历代都有专门勘测薄弱处的钦天监,皇陵便建在那里。
以前每一代皇帝都是气运之子,始皇帝是史上第一个选择以皇陵镇压空间的帝皇,古时候顶尖猎杀者的威势即便死后也不会立刻消散。据考古发掘研究,秦皇陵建立的地方是人间与禁区两个世界第一次碰撞产生的薄弱点,东皇因此诞生,那里便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初生的东皇和始皇帝之间关系如何现在已不可考,他为何封东皇化身李斯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为何晚年派无数人想要求长生,发现不可行后便耗倾国之力建造秦皇陵,镇压东皇。
而秦始皇去世后,东皇化身李斯联合赵高颁布假圣旨,逼死秦朝下一代气运之子扶苏,使秦二世而亡,对东皇的封印也有了破绽。
可以说进入秦皇陵后,就像进入一处扭曲空间,九局的人不能进入。到那时如果乔墨控制乐天钧做什么,后果不堪设想。但想要除去乐天钧身上东皇化身的意识,也只能凭借秦皇陵了。
乔双鲤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手中捏着一封信,翻来覆去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