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做那样的“理中客”了。
“啊啊不能再说了!再说明天上节目肿着眼睛就要暴露了!”孟金宇开始照镜子,扒拉着眼底仔仔细细地看,嘴硬似的掩饰说。
方临没揭穿他,只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道:“是啊,到时候别再被带一波节奏,说我俩住一起我把你给逼哭了。”
“拉倒吧,这次节目组绝对不敢了,”孟金宇满不在乎地说,“整个台相关投资都被连带着砍了不少,再作妖他们还活不活了。这么说来你老板还是强。”
方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提到那个人了,疑惑道:“发生什么了?”
孟金宇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居然不知道?!”
“撤资啊,海林本身就退出了好几个原本在谈的项目,更别提有两个最惨的,是直接集团撤资,注意啊,是集团,相当于大靠山直接垮掉。”
“我经纪人跟我说,应该是双方之前本来就有点积怨,现在新签了个你,节目组没底线为了热度不要脸,集团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原因撤资,看上去既保护了签约艺人又甩了电视台一个狠狠的耳光。”孟金宇泪痕都没擦干净就开始分析,头头是道的,仿佛刚才被眼泪浸湿的人不是自己。
方临没敢细想,毕竟自作多情的受害者面前就有一位,他又不可能去问段长珂事实。
心中划过段长珂的名字,他起先感觉到一阵柔软,但想起孟金宇刚才哭着说的那些话,又升起一点惴惴不安的想法来。
他直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因为不管从不从他说的那个角度考虑,都改变不了自己现在已经喜欢上他了的事实。
还好孟金宇没有再说话,他还是很难过,不太想在方临面前装,因此扯了浴巾盖在头上,说自己先去洗澡。
因为这次两人一个房间,为了照顾孟金宇习惯,方临基本都会留一盏灯。
但半小时后,孟金宇重新肿着眼眶从浴室里出来后,一语不发地就往自己那张床上扑。
方临也困了,刚想开口,就听见孟金宇说。
“关灯吧,睡觉。”
“可你不是……”方临想问给他留那盏灯。
“全关了,睡得安稳些。”孟金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我现在不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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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金宇眼睛果然肿了,他难得起了大早开始折腾,努力让自己模样看起来只是没睡好。
后来录节目他照例哼哼唧唧地不愿干活,跑到厨房偷吃东西,还跟那两个打电竞的孩子一起开黑,最后输得对方差点都懒得带他。
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临在一旁看着,孟金宇的黑粉总嘲他演技尴尬令人出戏,但至少在努力装作没事上,他似乎已经努力演得很好了。
他原本以为这几天都会这么过去。
孟金宇发生的事像冰冷的提示,但方临并不打算当回事。
他还是很期待录制结束,甚至好几次都无聊得确认了几次航班,对着已经值机的界面发很久的呆,过一会儿又会笑起来。
可他没有想到会提前见到段长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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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方临刚跟孟金宇完成今日活动,正好轮到他俩打扫大堂,孟金宇不愿意干,方临像个冷酷的包工头一样硬把扫帚塞他手里:“快干活,不干明天没饭吃。”
正当孟金宇又要开始跟他习惯性撕扯一番,忽然客栈门响,他才怔了一下。
“怎么了?”方临疑惑地问,对方一眼不发,只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头——
每一个晚上都想见到的人,此刻带着一身萧瑟的秋意,站在他的面前。
Follow PD兴奋不已,想要靠近点拍,但又明白对方的身份不敢贸然上前。更何况……
方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先一步涌上来的惊讶和喜悦都冲上来,几乎快要掩饰不住此刻的表情:“段——”
“方临。”他被打断了。
他才发现为什么follow PD不敢上前,想说出来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段长珂看上去并不是有备而来,也不像来度假休闲的,一张脸冷着,上面的表情是方临在那么多个夜晚里都没有见过的凝重。
他的心脏忽然重重一沉。
不好的预感爬上来,让他想起快要被自己遗忘的、重生前与今日天气相差无二的深秋。
段长珂只看了摄像一眼,对方就立即关上了机器,他才回过头,看着方临说话。
“跟我走,现在。”
方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他都差点忘了孟金宇还有另一个外人在场,想要抓着段长珂询问。
但段长珂比他冷静,与他维持着疏离的社交关系,看上去完全就是方临不近人情的老板。
他没有一刻犹豫,立即点头,东西都没拿,只立刻向工作人员要了手机,跟着段长珂上了等候在门口的车。
“机场。”司机并不是经常服务段长珂的老吴,方临没有见过,只听他一上车就这么说。
他甚至不敢问,不敢开口说话。
“我安排了私人飞机,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赶到医院也不会太久。应该……”两人并排坐着,段长珂没有看他,只望向前方,话也没有说完。
方临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安静得让方临连呼吸都觉得心悸,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敢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四肢的血运好像出了问题,他眼睛发蒙,手脚冰凉。
忽然一阵温暖覆盖了他。
方临仍然僵着,但段长珂打破了沉默。
他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五指都包住,然后揽过自己,很轻柔又很慎重地抱在怀里。
他呆呆地由他动作,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温暖。
段长珂力气稍大了一些,让他更紧地贴着自己,然后说:“别怕。”
方临在他怀里,幅度很小、很轻地点头。
他的听觉好像还没有失灵,所以他听见了段长珂不那么平稳的心跳。
他的心跳声好响。
那么响,那么有力,那么健康。
好像永远不会面对迟暮,面对病痛。
他想,段长珂其实应该是想说,让自己别哭吧。
第50章
大约是提前打点过,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机场自然也省略过所有手续,直接有人带他们到了登机口。
方临从段长珂说过那句话以后就一言不发, 眼睛一直睁着,却很少眨眼。
因为走的私人通道不担心被人看见, 段长珂几乎全程都抱着他,就连下车以后走的那一小段路都搂着他的肩, 好像怕他会一不留神就摔倒。
真好啊,方临想,他对自己那么温柔。
如果放在一天前, 他可能会因为这样的温柔兴奋到辗转翻滚难以入眠,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直到机舱巨大的关门声传过来, 方临才像是被惊到一样,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睛里露出一点微渺的光芒, 倏尔又熄灭下去。
仿佛以为这一声巨响是将他从梦中唤醒的信号枪,带他脱离即将面对的噩梦。
可能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糟, 段长珂去拿了毯子,走过来盖在他身上的时候,还俯身在他额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困。”
方临小声说着,干脆把脚搭在真皮座椅上,腿屈起来,用双手抱着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刺猬。
不过这个姿势也能让段长珂更方便地抱着他——对方一伸手, 一把将方临连带着裹着他的毛毯一起揽过来,下巴抵在他头顶,说:“睡吧。”
方临没回应, 也没告诉段长珂,他虽然困,却根本无法入睡。
重生前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点。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没什么通告,加上那时候老人情况本来就不太好,自己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旁,直到最后一刻。
他猛然想到外婆之前很有精神的那几天。
在自己看来是病情好转,现在想想也许不是那样。
她的疾病本就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
而段长珂一向严谨,从把自己接过来到现在并没有说太多的话,甚至说不出一句“没事”,方临心里就有了数。
方临微微仰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飞机还在上升,段长珂的脸沉没在舷窗外的颠簸气流和斑驳夜色之间,唇线平直,英俊得像一个不真切的梦。
——他才是这一趟所谓崭新人生里最大的美梦。
方临觉得眼眶酸涩,却一滴泪也没有,只剩一点难觅踪影的浅薄的难过。
不知是难过自己乐不思蜀,还是难过长夜易碎,美梦醒转,最后的亲人总要离开,爱情可能也并不会来。
他忽然用手指捏住了段长珂的西装外套,又扯住他的领带,借此力让两人靠的更近些,然后毫无征兆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吻住段长珂了,像吻住一片不属于自己的美梦。
他知道关于这段关系的维持,尽管段长珂对自己一直很尊重,但只有方临自己明白,他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卑微。
所以他总有诸多担心,有很长一段时间拒绝了对方的亲吻。
不过至少现在,他获得的拥抱和温柔都是真的。
嘴唇相贴的时候方临感觉段长珂正垂眸看着自己,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回应,但手仍然维持着揽住他的姿势。
这个以他主动开始的吻并不长,只是贴着,但方临还是如愿感受到了一点稍纵即逝只属于自己的温情。
这就够了。
他移开嘴唇,却不舍得从段长珂怀里挣脱出来,听见他又说了一句“睡吧”,才听话地点头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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