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身为天子尊贵,却至今不习惯被人这般盯着瞧。
毕竟一般来说,大家都应是盯多些他身边的人才是。
岚王好看盯岚王,奚卿雅正盯奚卿,狐狸妖媚盯狐狸。此刻他身边也有风靡万千将士的常胜小将军师律,他们看他干嘛?
宴语凉不知道的是,实在是最近岚王和天子成日手牵着手在城墙上晃荡,绿柳军可都是长了眼的。
很多原本偏私岚王的人,已开始十分的爱屋及乌,真心觉得皇帝越发帅气顺眼。
更不要说,前阵子军队里还有了个迷之传言。
皇帝是什么“真龙天子攻无不克每战必胜吉祥物”。
还各种摆事实举例子,从宣明二十几年讲到锦裕十一年,列举了锦裕帝整个儿的上位与大夏复兴史。
不捋不知道,一捋吓一跳。
士兵们一听都服了。
哦豁,这皇上确实运气好啊!一路想谁完谁完、想谁倒谁倒,自己都不用动手仇家就花式鹬蚌相争。
简直就是万丈光环护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选之君!
加之昨夜又得那般大捷,都不是以少胜多能够形容的了。简直仿佛空手套白狼,把对方套了个底朝天。
此刻谁心里又不暗暗想,虽是岚王计谋超凡,可……指不定也是沾了点天子气运呢?
如此一来,宴语凉“吉祥物”之名在军中算是坐实了。
自然谁都想要多看两眼,隔空沾一沾“吉祥物”的喜气。今儿早上还有了个新传言,说皇帝长了一对鸳鸯波吐猫眼。
众人:是真的吗?
近距离被皇帝与师律御马擦身而过的士兵:“……”
他看清了,是真的!!!
赶紧激动地给兄弟们使眼色。真是鸳鸯眼!一只绿的!不骗你!不信你自己偷偷溜过来看?
一时间欢乐又八卦的气氛暗戳戳流动。
师律眼尖,精准在一大堆挤眉弄眼的老兵油子里盯到了稚嫩无措的年轻乌衣卫。
旁人都不怕尸体,一边收拾一边自得其乐。
但年轻人分明是怕的。不仅怕,脸上还很有几分恍惚与复杂的神情。
师律:“怎么,替敌人难受?”
卓子昂连忙摇头:“不是!不敢!”
他再怎么纨绔不学无术,也知道是这群人主动挑起战争、觊觎大夏疆土。亦知若是昨夜没有那一场漂亮的伏击,任这些人铁骑绕过幽澜城去到后面的一马平川,他们一定会露出饿狼獠牙对大夏平民烧杀劫掠。
这种事在大夏过去几百年重演过无数次。
其中还有一次,卓子昂的爹碰巧就在边关办货,要不是命大跑得快估计也……
卓子昂:“我、我只是……”
恶狼之死不值同情。他唯一觉得心情复杂的,就是身边这死去的敌人看着同他差不多大。
他不禁想。人若是生在大夏,会不会有不同的命运?
说不定可以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念书经商、游遍山水,过精彩的一生。
可人生还没开始,就一身严整战甲枉死在这种荒凉的地方。
“北漠是荒凉,可处月却是水草丰茂之地。”他喃喃,“黑土肥沃、得天独厚,便是游牧也能自给自足、还可贸易种植,处月并不一定要劫掠邻国,又为什么……”
苏栩:“嗨,还不是处月人都不读书,愚民不化又天性贪婪!落云只许他们那一点点好处,他们便甘愿被利用沦为旗子,殊不知最后却是将自己国本整个儿赔进来!”
“也不想想,他们再从落云国白拿多少支援、多少金银财宝又抵得了这十万精锐身家性命?全族昏头,为蝇头小利得不偿失,实在可悲可鄙!死也活该!”
一旁师律却摇头。
他多年同草原各部作战,知道很多草原男儿其实也都一腔热血又天真烂漫,战场上更是不屈不挠。
并非个个都天性贪婪、鼠目寸光。
可怎奈普通将士再勇猛善战,还是会被他们的上位者连累死。
这些年来,师律在战场上亲眼看过无数次因为草原王族权力倾轧、朝令夕改,本可以放手一搏的战局最终被连累惨败。
只说这次。贪功冒进脑袋空空的小王子,大敌当前的兄弟阋墙。密谋杀害旧王转眼自己又被谋害的罗摩可汗,各种轻易能被宇文太守偷偷收买的谋士近臣。
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人手下,便有再多强兵良将、粮草武器,再有落云支持,又能怎样?
他们面对的,可是大夏励精图治的皇帝、是战神岚王、在落云国精心潜伏的情报官,安定京城的皇太弟、和六部公卿。
更不要说,其实如今处月就算武器的优势也……
师律抽出佩剑。
这是一把明刃雪亮的新剑,工部新研制的神兵,才从贺兰红珠专程送来给他试用。
他垂眸,忽然一剑劈向地上处月兵穿着的金色的铠甲。
轻轻一声,削铁如泥。
……确是神兵,工部可真没有一丝吹牛!
这一下不止他意外,周遭的将士都惊了。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师律砍断的可是落云国送处月的精铁铠。
之所以清理战场慢了些,就是因为很多士兵在偷偷扒敌军的铠甲。
精铁铠刀枪不入,说实在的比大夏军的铠甲要好不少,当然要拿来用了。
可扒拉了半天敌军衣服的将士们又哪能想到,本该“刀枪不入”精铁铠,眼睁睁在师律将军的剑下轻易碎了。
“这……许是将军内力深厚?”
“不是吧?将军虽然武功了得,可内力这东西难道不是小话本里才有?”
师律:“给你。”
身边小兵:“啊?”
他抖抖搜搜,受宠若惊从师律将军手里接过那宝剑,闭眼咬牙一戳——他是真的没有内力,却也把地上的精铁铠戳了个洞!
旁边人更沸腾了,纷纷要试。城池边上一片啧啧称奇。
“哇,这东西这要是人手一个,仗就不用打了吧!”
“这,前几日不就有一大批新剑新盔甲入库?听闻不出几日就要发放,听说那剑锋利削铁如泥,你说会不会就是这种剑?”
“你说新盔甲抵不抵得住这种剑?以彼之剑攻彼之铠,何如?”
将士们纷纷住不了嘴,各种涕零。
他们很多都还没忘了,就在短短几年前,最精锐的绿柳军都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像样铠甲。
那时抗击北漠、抵御瀛洲,都只能用作战技巧、血肉之躯去对抗对面的全副冷硬兵甲。
在场之人很多都曾负伤、衣服上身上沾满黏腻的血,咬着牙在穷途末路里艰难支撑。
大夏过去什么都没有。
支撑他们无坚不摧的,是优秀的国君和将领,是保家卫国的信念,是有一日大夏终会涅盘的愿景。
但这愿景也实现得也太快了。
早上还在扒拉着落云国的精铁铠,下午精铁铠精就已成昨日黄花。
可见大夏国运起了。将来龙腾万里、必将势不可挡。
苏栩负责幽澜城治安。
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忍不住提醒:“陛下,昨日才打过仗,城下狼藉或还有残兵游勇、又加血气冲煞,不如早些回城里。”
宴语凉:“啊?”
苏栩:“……”要疯了好吗?!
皇帝回头的那一瞬的模样,为什么也那么像他老婆啊!明明他老婆和皇帝不过是远房表姐弟,都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远!
宴语凉:“对了,岚王呢?朕是下来找岚王的。”
仗打了一夜,岚王又在城外忙了一早上,一直没休息。
宴语凉担心他累坏了身子,可是人呢?
……
岚王不在。
岚王他……沐浴去了。
城后十里的山林深处有一方清清山泉水。别的汉子连着几日打埋伏战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对于庄青瞿来说,已是到了不梳洗的忍耐极限!
青石上覆着崭新折叠整齐的白衣玉带,葱郁掩盖的咕咚泉水中是墨色的黑发与玉色的背脊。
真·岚王风流出浴图。
宴语凉:“~~~”
史官突然就被皇帝捂住了眼睛,差点没被戳瞎:“嗷?!”
“你不准看!”
“师律你也不准看!转过头去!”
师律疑惑脸:“哦。”
但他又不像皇帝哥哥有断袖之癖!泉水里头的又不是个裸背美女!看又怎么样,看个寂寞??
宴语凉以前也不理解岚王为何总不喜欢旁人看他。
直到今日,呵呵。总算彻底明白那种“朕的美人那腰那蝴蝶骨看得朕浑身都酥”“旁人看一眼朕就亏大发了”的血泪心情!
宴语凉昏君上脑了。
师律又做了一回大夏工具人,送完皇帝就被赶了回去。
史官也一并被赶回去,路上握拳、神色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