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与这月下弹琴的年轻人萍水相逢,总算得以说上几句心里话、得了片刻慰藉。她告诉年轻人,瀛洲扶持摩罗贤王上位并大量送粮送草的交换条件是摩罗贤王上位后,答应会联合草原各部攻打大夏。
摩罗贤王年轻,不似老北漠王那般昏聩,早就不满副都贺兰红珠的失陷。已与草原各部结好盟约六月南下烧杀抢掠,小半年打完正好过个富足冬。
本来一切已在有条不紊的谋划中,可大夏这次的突然来使,却打乱了部署。
草原各部有人质疑大夏会否早有准备,贸然南下是否会落入圈套。眼下内正在争执不休。而瀛洲那边怕摩罗贤王反悔,正在更加大肆地送粮草兵器,努力劝说草原各部维持计划。
荀长对待情报素来谨慎。
哪怕是澹台泓亲手递上的玉筒,他也不会轻易全信。可眼下既然两边的信息对上,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了。
荀长:“气死吾了,瀛洲真贱。”
“庄青瞿上次扫荡完他们才过去多久?那时腆着脸又是称臣又是纳贡又是上表磕完头,一眼看不见又在背后作妖挑唆。”
“咱们看不上他们穷乡僻壤个破地方罢了,真以为不能将他们灭国?”
但总归幸好。幸好他们及时来了这一趟,撞破瀛洲奸计!
不然,到时候北漠谋划联合草原各部攻打大夏,瀛洲再暗地里捣鬼支援军备。到时再配合出兵从东边出兵背刺一下,大夏岂不是腹背受敌?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商定荀长连夜赶回传递消息。宇文长风则留在北漠不动声色与王公贵族们继续周旋。
“老北漠王虽已被害,但此事反而不能宣扬。毕竟他在位期间大半个北漠都成了大夏云盛州,摩罗贤王早点篡位反而是众望所归。”
“长风你留下来,一定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离间北漠和瀛洲。如若不能,至少让草原各部相信大夏已早有准备、不敢贸然出兵。”
“咱们如今国库无钱无粮,你至少想办法稳住一头。只要拖到明年国库稍微有了家底,哪怕再打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宇文长风:“阿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北漠这边还有我家老爹坐镇。我也问问老头子怎么说。”
“实在不行,找个法子先把摩罗贤王暗杀了。”
荀长:好主意啊。
……
当然,暗杀简单粗暴,却并非一定能成,真成了也并不一定就一劳永逸。草原之上还有很多野心勃勃的部族,各族之间波流暗涌、千变万化难以预测。
但再难的局面,只要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就可破解、所向披靡。
荀长相信无论是北漠还是瀛洲都远没有大夏团结一心。
他十万火急赶回京城。
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走的时候国库还穷成狗,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有钱了。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钱是狗皇帝抄家抄来的。
这都行???
很好,真不愧是阿凉!
京城四月末繁花盛开,楚微宫的小院里一片芍药白掌和铃兰争奇斗艳。皇帝岚王在,朝中许多重臣都在,奚卿徐卿他们也都在,都一脸严肃认真地听荀长从北漠带来的消息。
国家大事比什么都要紧。
庄青瞿再怎么不待见荀长,这次也没再为难他。荀长一身风尘仆仆的脏衣服都没来及换,也不曾寒暄,直接坐下就说正事。
他事无巨细地说,群臣严肃思索严肃记,岚王浅瞳幽幽,更是听得认真。
然而,认真的同时!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庄青瞿竟就那么一边思考国家大事,一边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在石桌上全程十指紧扣皇帝,没避着任何人。
在庄青瞿的拇指中指上,是他那两枚戴了多年的碧玉扳指和琉璃戒。而食指原本的红戒指此刻却戴在在皇帝指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宣誓主权般。
很好。
荀长的内心简直他妈一片佛光普照。
皇帝就更绝,皇帝认真听完他说北漠的事宜,火速与群臣连着讨论了两三种方案。方案倒是都可圈可点,只是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劲!
除去那次“托梦”,这尚算是皇帝失忆后第一次见他。
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深深欣赏与肯定——对他机智的欣赏,以及对他美色的肯定。
绝了。
真他妈绝了!!!
但要知道二皇子以前身边都些什么人?绝色远在他之上的庄青瞿与澹台泓,混血美男宇文长风,太子人品不行但英俊没的说、三皇子更是名声在外的美貌。
可是那些年里,谁曾见过平平无奇的二皇子多看哪个一眼?
如今倒好,失忆了,内里德行暴露出来了!
治国水平倒是一点没跌。可治国的同时……顺带手甜蜜蜜摸岚王手背,偷瞄奚行检的腰,瞧他时更是一脸新鲜从头打量到尾?
荀长终于懂了。
这狗德行,也怨不得庄青瞿要把长得好看的都支得远远的!
第45章 元旦肥章,又甜又虐。
北漠瀛洲勾结一事,楚微宫研究一整个下午。群臣很忙,其中不乏保守与激进方案的争执交锋。
荀长:“下官以为,眼下最为稳妥之法一是派人离间草原各部,二是想法掣肘瀛洲,三是云盛州增兵布防,三管齐下可保大夏无忧。”
庄青瞿:“亦可不必,我与师律择日出兵荡平瀛洲就是。”
徐子真:“听闻草原处月部与北漠罗摩贤王有夺妻之恨,或许可旧事重提离间两族。”
庄青瞿:“师律一人带梧桐军亦足可三月打下瀛都。”
奚行检:“瀛洲王与大司马素来不合,而瀛洲王又对妖妃黄氏言听计从,听闻妖妃贪财,我们可以……”
庄青瞿:“或是直接不理瀛洲,北上荡平北漠。”
宴语凉哑然失笑,手心在岚王掌心挠了好几下。
暖春的阳光照在大夏岚王俊美的侧脸上,浅眸里满是桀骜不驯。反将皇帝的手指捉住,放在掌心像待一只喜爱的小动物般肆意揉捏。
两人心照不宣。
岚王主战并非真的主张去打,其实不过是为给群臣一个气势信念。让他们记得大夏永远有岚王与几位常胜将军剑指锋芒,真打也有底气、也不怕。
但其实宴语凉与岚王私底下早就商议过,能不打当然还是尽量不打。
打仗必定耗费国力,不仅会花钱会死人,最重要的是大夏与北漠和瀛洲开战永远得不偿失——一个简单的道理,为何千百年来总是大夏被邻国觊觎,而从来不是大夏觊觎邻国。
因为只有大夏这片是好地方。丰茂富饶鱼米蚕桑,一片江山如画。
好的地方当然谁都想要。可邻国的瀛洲、北漠却恰恰相反,一个是万里黄沙徒弟贫瘠,另一个是弹丸之地海上孤岛,皆是穷山恶水又多刁民。这类鬼地方管理起来困难还花钱,大夏不仅不想打,主动送来都不想要。
数百年来,大夏对待北漠、瀛洲的一贯原则就是“真倒霉有你们这样的邻国,希望乖乖别闹,大家各自安好”。
非要闹事就暴揍一顿打到你们俯首称臣,来年翻倍进贡把损失补回来。
但无奈的是,这世上真不是每一任小国之君都能安于现状,更并非每一个国家都有自知之明。北漠与瀛洲从来记吃不记打,隔三差五就喜欢挑事,因而才会有北漠来犯被岚王打得一路北窜,才会有锦裕七年绿柳军荡平瀛洲。
天色渐晚,群臣商议已定便忙着回去各司其职,荀长一路旅程辛劳,也被放回去补眠。楚微宫中华灯初上,云飞樱儿他们也开始收拾小桌,开始上菜。
宴语凉坐在茶榻继续发呆。
岚王叫了他一声。
“阿昭,你在想什么?”他在他身边坐下,轻抚他手指,垂眸道。
“阿昭若是还在想那荀长,他已在北漠反省多年,此行又出使有功,不日是该恢复他钦天监的本职。”
“……”
“到时他便能出入宫中自由、长伴阿昭左右。阿昭若是喜欢看他那模样,亦可随时看、随意看、天天看。”
宴语凉闻言瞬间不敢动。
那边樱儿的膳桌已摆好,今日的主菜是一尾糖醋鲈鱼。
岚王美色诱人,比鱼看起来还要好吃许多。
也比鱼要酸得多了!
……
宴语凉适才是在想国家大事,根本不是在想那荀长,岚王居然能往那边想他也是好笑又无奈。
赶紧一一解释,无奈有些人打翻了醋坛子就没救。
锦裕帝:“但是岚岚,朕是真的没有在想他!”
宴语凉脾气好,岚王是怎么样拧巴的性子他又是知道的,一边解释一边喂他红豆糕,又指尖勾着他的掌心。结果岚王却拿起乔不给他哄:“行了,好好吃饭!”
语气有那么一点点凶。一点点点点的凶。
皇帝只能闷闷“哦”了一声,有点低头委屈巴巴地吃饭。岚岚很少凶他的,被冤枉了还要被凶,心里怪不是滋味。
拂陵:“陛下,恕奴才多嘴啊,陛下一下午一直盯着那荀长眼睛都几乎不曾移开。陛下如此做了,又该让岚主怎么想……”
宴语凉一口米饭梗在喉咙:这?胡说!朕什么时候盯……
继而回想起来,自己下午确实好像是多看了荀长两眼。但若说“一定盯着”不至于!本想就这么反驳的,可抬眼见拂陵眼神笃定中带着谴责,谴责中带着“你咋回事”的无奈,宴语凉又不禁做贼心虚起来。
朕,确定没有盯?
还是盯了?
好像是盯了,但是盯得那么显眼了吗?他不禁反思片刻,放下筷子:“咳,是,朕承认!朕是看那荀长了。但容朕解释,朕其实,只是奇怪那位荀卿眼尾涂的红金颜色而已!那东西于大夏朕常见女子涂,却极少见男子如此,朕好奇才多看两眼罢了!”
“是真的!”
“……”
“为何不信!不然还能为什么?那荀长说白了也没有多绝色,若说谁人好看,其实今儿一下午朕这小花园里好看的也不少,比如奚行检那徐子真在朕看来也没比荀卿差多……”
完了,越描越黑。
拂陵直摇头。岚王周身气息更加冰冷。
宴语凉心道不妙正打算悬崖勒马赶紧找补,拂陵补刀:“陛下确实是还看了奚卿与徐卿。”
“那奚卿的腰……腰带十分别致,陛下看着稀奇,也是盯着看了很久。”
宴语凉:“……”朕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