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记忆中的好东西,如今再比樱儿的梅子炖肉、比奚卿的手制梅干……已经完全比不了了。
……
夜色渐浓。
宴语凉:“好像一路走来,一个乞丐都没见着。”
“人虽多、摊贩也多,地面却很干净,没有人乱扔的杂物。”
一切和记忆中都不一样了。十年来,大夏该收容的收容,该整治的整治,一转眼已经是真正的几近盛世繁华的井井有条。
路边小孩子在吃着糖葫芦玩着小烟花,老头子笑着看他们。在往前走,是十余座高楼联袂、灯火通明,宴语凉一时都以为是什么新修的佛堂寺庙。
荀长:“是翰林院。湖对面那个大的,是京城贡院。”
宴语凉:“啊?搬到这么繁华的地段了啊?”
荀长:“阿凉让搬的,这十年来许多事,减税、减役、安置孤苦、帮扶畜牧,修路、修桥、造船。但朝廷一直最重公学私学,为给百姓一个好榜样,是以把太学和贡院迁来了京城最繁华之处。”
“阿凉瞧,那边还有游学生。”
几个异族少年擦身而过,穿着太学的学生服,流利地说着大夏语。
“这些年来大夏游学之人越来越多了,有不少落了户便不愿走的。”
宴语凉觉得眼前一切都好,却忍不住嗓子有点发涩,问身边人:“那,咱们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奚行检严肃认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刑部亟待修订法典使得断案更加公正细致严肃。户部最好赶快收回盐权、冶铁等充盈国库。工部更是重中之重,养马、兵器、屯粮,修战船……不应穷兵黩武,但泱泱大国治军必须最强。”
荀长倒不似奚行俭一般板正,则只微微笑:“阿凉不急,一切不是正在循序渐进?”
是,是在循序渐进。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等,要耐心,不急一时。
但能亲眼见到这十年的功绩,还是觉得真好。走到西市的最西头宴语凉遥望小秦湖对面——绿柳军的军营就驻扎在那边暗暗沉山处。
岚王就在那。
他这遗忘的十年,做到了不负天下不负百姓,却不知……到底有否负过那一个人。
想他了,想见他。
说好的早点回来呢!?
大晚上皇帝策马往军营跑,奚行检自是不同意:“成何体统!”
宴语凉:“哈哈哈朕反正出来都出来了,顺道阅个兵?”
荀长与皇帝沆瀣一气:“哈哈哈奚卿,只准你日日在家有美人相陪,却不准天子深宫寂寞去找岚王?你这叫什么,只准百姓点灯不给州官放火?”
奚行检:忍,我忍!
肯定有哪里搞错了,皇帝又怎会与岚王……肯定是陛下君臣之情一时糊涂!
到了绿柳营,苏栩正在门口喝水:“噗——!咳,陛下,咳咳咳。”
大半夜这狗皇帝又搞什么,简直鬼见愁,便服偷溜就罢了,干什么非偏要穿一身他媳妇最喜欢的黄栌色?还是他媳妇最喜欢的铜钱纹!
他这以后还怎么好好给媳妇买布料?
荀长:“吾与奚卿就不进去了,省得有些人……酸唧唧。”
岚王练了一天的兵,明日还要晨起,睡得早。
苏栩不情不愿把皇帝带过去。
军营环境比不上宫中,岚王又搞特殊。只和寻常士兵一样睡狭小的房间、躺狭窄的硬床。
宴语凉蹑手蹑脚蹭到他床边。月光下,孤零零一个人睡着的庄青瞿是皱着眉的,一脸与少年时相似的别扭寒霜。
这还是军营。不知行军打仗时,他这么爱干净的人,日日又是睡在什么样又冷又硬又脏的地方。
“岚……”
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利器贴着颈侧,手脚被死死摁住。宴语凉甚至都来不及把一声岚岚给喊完。
眼前岚王眼中全是戒备与戾气,咬牙匕首抵着他的颈子。
“阿昭?”
宴语凉的心砰砰狂跳,都没反应过来又被抱住了:“阿昭,你怎么跑来了?怎么不出声?伤到没有?”
宴语凉摇头,那匕首掉在旁边寒光闪闪。好家伙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枕戈待旦!
岚岚平常抱着他睡时那么粘,没想到一个人睡时那么警觉那么凶。
好帅好霸道。
可也好心疼的。这得受过什么折磨才这样啊,呜呜呜。
第48章 岚王发酸,胡璐吃饭。
星夜,绿柳军营,窗下透过微光点点。
大家都睡了,只有少数卫兵还在巡夜。这几天能巡夜的卫兵都很兴奋,路过营帐各种交头接耳。
岚王这几日都睡在他们营帐中,这几年很多年轻人都是仰慕大夏战神赫赫威名才自愿加入的绿柳军,如今与战神只有一墙之隔,又怎能不兴奋激动。
而且战神又那么好看,又强又美简直要惊为天人了。
这两天还有不少士兵偷偷在岚王帐边捡一两颗模样的小石头,揣起来做纪念的。
却没人知道其实今夜皇帝也在营中,九五之尊近在咫尺。
营帐中岚王身边,宴语凉睡前不老实。一脸新奇地去枕下摸那柄匕首。庄青瞿不得不拿起收到柜子上:“好了,别乱动当心受伤。”
宴语凉:“青卿,你平日里都习惯把刀放在身边吗?”
如今想来,他刚醒来时,好像龙床的帷幔上也栓了一把。
庄青瞿头大:“那个不是……!只有在军营中、在打仗时才会这般,平日里不会!行了,早点睡。”
皇帝“哦”了一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营地的床又硬又狭窄就连被子都刺拉拉的,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才不觉扎人。
庄青瞿觉察到了,搂紧怀中人:“今晚委屈阿昭了。”
宴语凉摇头,小动物一样在他肩头狂蹭。庄青瞿无奈,给他掖了掖被角:“阿昭,我都说明晚就回宫了,你其实本可以不必来。”
宴语凉抬起脸:“嗯,知道。但是青卿,朕想你了。”
繁星点点,星光洒落在他的眼中,微风轻轻。阿昭我也很想你。
庄青瞿把人抱得更紧,张嘴却一片涩哑,他恨自己多年都学不会说些好听甜蜜的话,只默默往床边挪了挪,把狭窄床铺多些让给怀中的人。
他不会说甜蜜的话,怀中人却特别会。宴语凉搂着他的腰扭了扭,声音欢快地埋头在他怀里吸啊吸:“岚岚还是那么香!”
岚王一僵想躲,却又被抱紧:“这下终于踏实了,朕没岚岚在身边都睡不好了。岚岚真好抱。”
说着,宴语凉还把大腿往他腰上一夹。
庄青瞿都要疯了。指尖发抖摁住他,哑着嗓子:“阿昭!”
“你,别说了,也别动了……”他真的快要忍不住。
半晌,怀里的人终于困困的乖下来。
庄青瞿也困了,微微眯着眼睛眼底透出一片微明。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如今不碰他,其实是想等阿昭再多想起一些事情来。
想等他到时候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怀里的人那么甜的那么好,就这样一辈子不好吗?
“阿昭。”
半晌,他以为他睡了,轻声说:“阿昭,我既希望你快点想起来一切,又希望你永远想不起来。”
……
宴语凉其实没睡。
来都来了,他本是想套岚王一些话的,但岚王阅兵多日明显憔悴了,他又不忍心。
半梦半醒,他抱紧庄青瞿,想着都锦裕三年了这个人还在叫他“陛下”,以为自己快死了才敢第一次喊他“阿昭”,那么可怜那么委屈的模样。
坚强又倔强,温柔还笨,剥开里面不知道多少伤。
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宴语凉决定了,他会努力给岚王保全尊严,同时以前欠他的疼爱也一定都补他。狗皇帝最擅长这个了,一定做得到。
隔日清晨。
皇上昨晚来了!全绿柳军突然就传得人尽皆知。
很多绿柳军里的小年轻,加入军队时听闻传岚王要反都不是一年两年。锦裕帝是个好皇帝,这虽是民间普遍的想法,但军中之人还是更拥立大夏战神所向披靡。
可人就是那么奇怪,听闻皇帝真来了又很激动。一部分觉得哇能看见皇帝啥样了这波不亏,另一部分则佩服这皇帝一个人来单刀赴会真的很勇很有种。
而此刻,他们心中的猛男皇帝正在被岚王皱着眉伺候洗脸。
正确来说是蹭脸。
军营条件是不太行。可睡没睡相脸贴到墙上,直接抹了一脸墙灰搞得像个猫猴这可还行?
宴语凉:“上天不公。”
岚王:“怎么?”
宴语凉:“苏栩说青卿你来了绿柳营整整四天,累得连沐浴都不曾,可身上还是一尘不染的香!朕为什么才来一夜就,嗷!疼!”
岚王湿布蹭他,用力狠狠蹭。
他其实很在意自己几天没沐浴还抱着阿昭睡这事,只希望阿昭不要注意到才好,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要说出来!
皇帝洗完脸,就这么顺道阅了个兵。
大夏军队训练有素、威武霸气。黑压压的一片军容整齐可气派了。怪不得能踏平北漠、扫荡瀛洲!
宴语凉心动又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国之利刃。
脑子里又莫名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刚醒来时的狗德行——他那时还想过,被绝色美人幽禁起来其实挺快乐的。看到脸就气消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就算被干掉好歹也比那些被脑满肠肥的丑臣子杀掉的憋屈帝王们走运多了。
想想那时躺平的咸鱼昏君,再看看眼前他的江山他的军队,看看身边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