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重新去上高一,姜昀祺记得很清楚,裴辙盯了他大半学期的课业,无论多忙,都会找时间事无巨细地问他适不适应,班上同学对你好不好。
姜昀祺很奇怪,倒不是奇怪之前裴辙总让他回家。因为一年后,裴辙就不再纵容,姜昀祺再有厌学情绪、再不想写作业,裴辙也不会说让他回家的话,只会面无表情让他“好好想想”。
在裴辙看来,那留出的一年是姜昀祺的适应期,过了这个适应期,离巢独立就是必须。再弱小的鸟也有骨骼长全、凌空飞起的一天。
——姜昀祺奇怪的是裴辙潜意识里居然会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对他好。
“适不适应”、“好不好”问得多了,姜昀祺有一次反问裴辙,为什么要对我好,他们又不是宋姨。
裴辙没想到,难得被噎住。
过了会,像是真的有些疑惑,裴辙忽然问姜昀祺:“只有宋姨能对你好?”
这下换人愣神。
捏着书页细瘦白皙的手指悄悄顿住,接着一点点蜷起。
那是裴辙第一次见姜昀祺脸红。
苍白冷漠的少年一瞬不瞬注视他,眸色微变,水蓝深处涟漪浮动,渐渐的,脸颊就红了。
裴辙以为他不舒服,伸手去摸,谁知姜昀祺竟然偏头躲开,眼睫仓促眨着,没看裴辙,手下飞快翻起书页,哗啦哗啦,像是在掩盖什么。
好久,裴辙听见姜昀祺轻声说:“裴哥也可以。”
裴辙后来没说什么。
如果让他再次回想这个时间久远的小插曲,裴辙还是会觉得姜昀祺是不是不舒服才脸红的。
远处,夏闵路星岚还在奋力招手,身后提示登机的语音播报有条不紊。
姜昀祺回神,笑着说:“裴哥,没那么夸张。”
“世赛那会不也是?但世赛结束后,我就没有过了。我只是需要时间。估计等奥仔被抓住,消息少了,就不会这样了。”
裴辙没有说话。
姜昀祺给出的理由表面上看都说得过去。但也只是表面上。
隔着电话,姜昀祺能感觉到裴辙无形气场的迫人压力,默默寻思,这会是真有点凶……不说话的人最凶。
姜昀祺等了等,硬着头皮说:“裴哥,我先回基地了。我队友都来接我了……”
裴辙沉声:“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
想和裴辙挂电话的冲动第一次这么强烈,姜昀祺想也没想:“好。”
姜昀祺不想让裴辙太担心。
刚才几句话,姜昀祺从裴辙语气里听出了不同以往的担忧,姜昀祺想,晚上就不要说这些了。
一上车,博宇就坐过来兴奋说:“云神,常规赛小组名单出来了,你知道我们和谁一组吗?”
姜昀祺脱下书包搁一旁,头也不抬:“P11?”
夏闵:“队长好神!”
路星岚:“哇!”
姜昀祺:“……”
姜昀祺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猜的。
博宇皱眉打量他:“你就不激动?!”
姜昀祺搞不懂这又有什么好激动的:“为什么要激动。”
夏闵顿时觉得姜昀祺处变不惊:“队长就是队长!”
路星岚附和:“嗯!”
博宇服气了:“我们昨天守到凌晨。薛鸣淮为了常规赛能和P11分一组,血虐P11!昨天还去定慧寺烧香了!哦,顺带给我们求了决赛签!云神你猜怎么着!”
姜昀祺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定慧寺。寒假的时候,林西瑶还和他说,指不定外大的军训就在定慧寺那块。
姜昀祺动了动嘴唇,无力道:“怎么着。”
“上上签!”
博宇猛地从兜里抽出签子,蜡黄的两根,在博宇手里,跟镀了金似的。
姜昀祺彻底无语,注视半晌,问:“签子能拿回来?”
博宇被问着了:“重点不是这个啊……”不过自己也不确定,转头问俩小的:“能拿回来吗?”
俩小的齐声:“鸣淮哥拿回来的!”
姜昀祺:“……”
到了基地,刘至和薛鸣淮也回来了,夏闵路星岚赶紧回赛训室训练,一秒都不敢耽误。
博宇瞧着他们背影直乐。
姜昀祺放下书包问薛鸣淮:“签子可以拿回来吗?”
薛鸣淮正在倒水喝,疑惑:“什么签子?”
博宇走过去也倒了杯水,仰头狂灌,一路上就他在那叭叭。
刘至刚要跟俩小的一起进赛训室,闻言说:“定慧寺的签子。你不是拿回来了?”
薛鸣淮瞪眼环顾,静止半秒后惊恐大叫:“卧槽!我拿回来了?!”
博宇:“噗——”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刘至摇了摇头:“……作孽。”说完头也不回进了赛训室。
姜昀祺:“……”
博宇恨不得敲薛鸣淮:“不是?!这点常识你都不知道?!完了完了,多少人因为我们而失去上上签!作孽作孽!”
薛鸣淮冷冷:“常识?我怎么见你从昨天下午到上上一秒,都在捧着那两根签子念经?!”
博宇:“……”
姜昀祺叹气:“赶紧还回去吧。”
于是,吃完午饭,First一行六人去了趟定慧寺,当着一众游客和春游小朋友的面,站壁角,被定慧寺老住持念叨了十来分钟。
第163章 双倍给你
晚上裴辙打来电话的时候,姜昀祺把还签的事和裴辙说:“这辈子没那么丢人。小朋友全围着,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能把老住持气得跑出来……”
裴辙笑:“后来呢?”
姜昀祺抱着笔电躺床上查看绝地狙击论坛信息,一边说:“后来就说说说,说了十来分钟,还让我们去佛祖面前拜了拜,道歉什么的。”
“裴哥……”姜昀祺放下笔电,仰头望天花板,小声打了个哈欠,说:“你别担心。”
裴辙无声弯唇,立在书柜前好一会没说话。
原本进书房是要找会议材料,视线却被一旁小书柜上几大摞的高考习题册、语数英课本移走,等回过神,裴辙已经拿起姜昀祺的一本语文习题册翻了起来。
姜昀祺高中毕业后课本都没扔,全被宋姨收拾好了搁书柜。
有一回闻措来,打趣说这都是姜昀祺的成长见证,一把辛酸泪。作文,作文写不好,单词,单词背不好,也就数学马马虎虎,但偶尔还要裴辙把关。堂堂军备司司长,随手处理的都是舰载军械图,回到家,平面向量三角函数还要给姜昀祺讲上半小时,不容易啊。弄得姜昀祺憋气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因为闻措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不是闻措无意中提醒,裴辙不知道姜昀祺的字什么时候和自己这么像了——难怪上次敢冒充签字。
裴辙问:“为什么学我写字?”
电话那头的姜昀祺快要睡着,闻言愣住:“啊?”
裴辙笑了声,翻过几页大作文:“字写得很像。”
姜昀祺反应过来,酝酿的朦胧睡意被其他替代。
姜昀祺脸红坦诚:“喜欢你啊……”换做以前是不可能这么直接说出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姜昀祺脸红归脸红,想表达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省。
裴辙没再问别的,也没提今天中午的电话,只是说:“昀祺,如果喜欢这件事有早晚,那现在看来,我永远都在你后面。”
姜昀祺张了张嘴:“裴哥……”
他不知道裴辙为什么会说这个,但姜昀祺从裴辙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悲伤。
姜昀祺不知道裴辙的难过从何而来,等他想要追问的时候,裴辙又说:“但如果喜欢有程度,昀祺,能不能让裴哥一点。”
姜昀祺怔住。
裴辙说:“让出的一点,裴哥双倍给你好不好?”
裴辙很少说这样的话。他的语调一如往常,好像在和姜昀祺说早点睡。
后来姜昀祺才知道,让出的那一点爱意,对自己、对裴辙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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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围春季常规赛的五十支队伍分成ABCDE五个小组,每小组十支队伍进行十进五淘汰,最后的二十五支队伍角逐今年的春季赛冠军。
就像冤家注定聚头一样,First和P11都被分到了A组。
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一周的时候,博宇心思已经不在比赛上。周末的团建每天都要被他拿出来宣布一遍,搞得夏闵路星岚心痒走神,好几次被刘至抓到。
到了周五,刘至在气氛即将彻底放松的一刻环顾四周,毫不留情宣布:“还剩最后一场训练赛,队长要是拿不到百分之三十的淘汰率、博宇薛鸣淮百分之十的淘汰率,夏闵路星岚百分之四的淘汰率,那就给我留下来,周末继续练。”
全场凝固。
片刻,姜昀祺淡淡说了声“好”,带头坐回去继续训练。
其余人傻了好久眼。
刘至严肃道:“回来就是比赛。这最后一场训练,给我好好打。”
博宇苦巴巴:“教练……这个时候发挥,很容易失常啊!”
刘至:“要是这就正式比赛了呢?”
博宇不说话了,慢吞吞转椅子回去。
薛鸣淮压根不敢顶嘴,老早跟着姜昀祺坐好戴上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