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上吊下来了十来个成年人,看身型应该是已经发育完全的成年alpha。他们装备齐全,为首的两个人怀里端着形似冲.锋.枪的枪支,像正在抢滩登陆。
他们一步步地向什么正面袭来,而画面在不断地倒退。
是陆征河在后退。
“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看像是麻.醉.枪,”陆征河对这段记忆完全陌生,他像在看别人演出来的什么片段,“只要子弹是三棱形制的,上面涂有大剂量的麻醉剂,不但会使人眩晕,还会留下表面伤口。射击中了目标之后,被袭击的人会迅速倒下,然后失去知觉。”
“哦……”
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但两个人都为接下来所呈现的一切封住了语言。
那些来袭击陆征河的人踏上了沙滩,他们形成一个让人无处可逃的包围圈,端着枪,十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陆征河。风起,深夜中的大海卷起浪,一波又一波地将海水推向沙滩,像在把他们推离,送到海的另一端去。
画面一抖。
阮希似乎感觉有人往他胸口来了一闷棍,低声问:“你中枪了?”
“应该是,”陆征河说,“不过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然后,画面中出现一只带血的手。应该是在中.枪之后,陆征河去捂了捂受伤的部位,创面不大,但仍然有一丝丝鲜血黏在了手上。他正在低头看自己的手。
确实,陆征河中.枪了。
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没有枪.械.武器防身,甚至还没有分化性别,年仅十六岁的陆征河显得十分脆弱。
他调整呼吸,握紧拳头,仍然拼命地用腿踹向率先靠近自己的那一个人,被踢中的人张嘴,大概是发出了一声痛呼。
那人抱着枪跪倒在地上,想要用枪托去砸陆征河的头,高高举起枪托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手慌忙制止。
那人像是挨了骂,又不敢攻击,只能趴在地上捂着腿,接连承受了陆征河的好几次踢踹,终于疼得受不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稍稍站在角落的一名“战友”。
“他们起内讧?”阮希疑惑。
“他应该是想打我,让我服,”陆征河语气很淡,“但是我是未来的少主,谁都怕我忘不干净,以后伺机报复,不敢动我。”
有人按开了头顶的小型军.用探照灯。
灯光一打开,黑暗的环境稍微亮起来,光被调弱了,在摇晃间照亮了海滩上这小小的一处。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阮希辨认出这是ablaze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浅滩,在捕鱼季才会有渔民往这边走,平时是没什么人来这里的。陆征河没事儿往这边跑什么,怪不得要被抓走了都没人来救!
阮希忍不住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陆征河还真的认真思考几秒,如实答道:“我不记得了。”
叹口气,阮希选择放弃。
都这么久了,看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借助探照灯的光亮,阮希觉得这群蒙着半边脸的人中有一个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就是站在角落的那一个,他手里也端着麻.醉.枪。
比起这些执行者,他的态度更倾向于观望,有点畏畏缩缩,没有想要攻击陆征河的意思。这人看起来比其他人稍微稚嫩,个头差小半截,应该是这群人里的老幺。
阮希眯了眯眼睛。
随后,他把目光投向陆征河,后者也将目光对了过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两个人都看出来了。
这个人是厉深。
四年前还稍显稚气的厉深。
画面又一抖。
影像变得模糊、乌黑,光源减弱,陆征河在挣扎,场面乱得再也看不清谁是谁。
陆征河的手掌带血,掌心内还死命握着什么东西,从轮廓来看,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浅色的布质囊袋,从边缘垂坠下的金色流苏闪闪发光。还没看清楚,那个囊袋被围上来的人抢夺走了,并且随手扔在了沙滩上。
直至最后的颜色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暗,阮希一怔,才从眼前看到的一切中抽离出身。
“我拿的是什么?”
藤蔓上有昨夜的雨珠跌落,顺着陆征河脖颈往背脊滑进皮肤里。他动动喉结,因为紧张而感到了喉咙的干涸。
阮希没什么情绪了。
他相信没有比看到爱人受伤更残忍的酷刑。
听到陆征河问话,阮希暂时将怒火冷却,才开口说:“ablaze城没成年的少年人都会有的东西,叫平安挂。你从小没父母,我就在认识你之后,每年都去办事处领一个,总共给过你四个,你说太多了,随身带着不方便,我就让你选了一个你最喜欢的。”
陆征河微微怔住,说:“成年了就不能有了吗?”
“你如果喜欢,”阮希被喉咙汹涌而上的酸楚感更了更,“等以后有机会回去ablaze城,我再去给你领啊。”
“好。”陆征河回应他。
“这应该……应该就是你对前一个自己的最后记忆了,”阮希说,“之后,你是不是就在zenith城的床上醒来了?”
新的环境寒冷、新奇,伴随着北方神秘的歌谣,新的身份微微而磅礴。来自海边的少年推开窗户,望不见尽头的不再是大海蔚蓝广阔,而是连绵至天际的雪山。
他是北方未来的领袖,冰雪注定封冻他的过往。忘却是一种发生在命运中的使然,不再是一种只献给阮希的愧疚。
陆征河被问住了。
他感到心如刀绞,因为他无法回答阮希的问题,而他又是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痛苦,对方是那么热切地向自己索取回答。
谨慎地想了想,陆征河说:“是吧。”
阮希轻轻扬眉。
他问:“你知道厉深曾经参加过这一次行动吗?”
“不知道。”
“看来你家对他非常信任。从你入伍至今,一直在你身边当作左膀右臂的,也有厉深吧?”
陆征河点头:“对。”
阮希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食指,轻点了点时空镜光滑的镜面,说:“好了。时空镜像还想告诉我们一点什么。”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宝石的表面。
时空镜正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次的“记忆”更简单,是在校园的操场上,夕阳正好,旁边还时不时有散步的同学嬉戏打闹,匆匆路过。
画面里,阮希的面孔逐渐显现出来,看着和现在没什么变化,但眉眼间更加稚嫩,神情灵动,比现在要多一点骄纵的意味。
阮希在说什么,凭嘴型也断定不出来,陆征河伸手去牵他,他没有躲开,但像是在怄气。
他还没有长到现在遇事冷静的样子,心情不好了也稳不下来,气得耳朵红红,鼻尖红红,愤怒又委屈地站在原地,任凭陆征河怎么哄劝也不行。
落日西沉,万道柔顺的橘红光束铺开在绿茵场上。
阮希被陆征河拽着手腕,两个还没学会处理关系的少年人都显得十分慌张。陆征河一改平时生人勿进的样子,拉得阮希的手上出现了红痕也不放开。拉扯间,阮希深呼吸一口气,对陆征河说了句什么。
根据嘴型来说……
好像是……如果下次再这样,我们就分开吧?
咦,画面有点模糊。
阮希以为时空镜起了雾,捻住袖口想要去擦,陆征河一把抓住他的手,闷闷道:“好像是我哭了……?”
唉。
画面里嫩嫩的阮希叹了一口气,把眼前的男朋友拥抱进怀里。
时空镜上的画面瞬间变成阮希那件天蓝色的校服布料,并且布料上滴了眼泪,徐徐晕染开一片水渍,悄悄又悄悄。
陆征河又一次为“自己”震惊了,缓缓扭过头,把目光凝聚在阮希无辜的神情上。他问:“这是什么?”
阮希显得非常淡定:“这是你进化前的不完全体。”
“……”
原来“自己”还能有两副面孔?
陆征河想了想,理性分析:“这也是四年前的我,对吗?”
“嗯。”
“我们为什么吵架?”
“忘了。操场上这么多人,我猜可能是你对着哪个omega微笑,”阮希说着,用食指在唇角戳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像这样。”
陆征河没说话,一脸“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
想了想,陆征河主动为自己的回忆做了总结:“原来我们不但会打架,还会吵架。”
阮希眉眼一弯,“现在也会啊。”不过说实话,他没想到仅仅一次吵架造成的伤害不小,给人把眼泪逼出来就算了,居然能在陆征河的记忆长河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我不要。”陆征河投去向他求饶的目光。
“有一次在学校门口的芋圆店里,我和你面对面坐着,你在看一本讲星象的书,我在旁边看你翻过的每一页。我们旁边坐了一对情侣,他们亲密地抱在一起。那年冬天,ablaze城异常寒冷,所以他们戴了围巾,但他们甚至隔着围巾亲吻对方。”
“然后呢?”
阮希思绪飘散,顿了顿,继续讲述道:“没过几分钟,他们忽然吵了起来,吵得女孩子摔坏了芋圆店的勺子。你被打扰了,但你没有说话,写了张纸条递给我看,只有六个字,’这就是爱情吗’。”
“嗯,”陆征河微笑,“你怎么回答我的?”
“我回你,‘你知道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吵架吗’?你摇摇头。我说……”说到这里,阮希顿了顿,深呼吸,“是因为他们对对方的期待和要求太高了。有一个人能陪我做许多事,能让我天天看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怎么说?”
“你问我,对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我说没有,不管以后怎么样,记得我就好了。”阮希笑笑,“那时候想得比较简单,是顾着要考上同一所大学,要每天在中心广场的雕塑下偷偷见面,如果哪天我家里不让我出来,你就到后花园爬满野蔷薇的后门来看我,我翻出来见你。”
陆征河笑不出来了,“我记得你后花园栽的都是玫瑰。”
“那是因为我喜欢。”阮希搓搓手,疼痛像雪在胸口融化,“你失踪之后的第一年,家里就叫园丁把野蔷薇换了,后母说藤蔓代表一生纠缠,寓意不好。”
“你为什么喜欢玫瑰?”陆征河说,“我分化、拥有信息素味道是在离开你之后。”
“我一直都喜欢啊。”
小声地抗议过后,阮希的手被陆征河拉入怀里,快要被冻坏的手指总算回过温度,满意地挠了挠陆征河的掌心,继续说:“四年前,有一次教室里的同学都走空了,你问我,最喜欢什么味道?我说火锅的味道。你说这个味道有点难,不是一般人能分化出来的。”
“那确实有难度。”
陆征河勾起唇角,“或许陆地需要一座美食之城。”
阮希提高声音,说:“然后我想了想,我说我最喜欢玫瑰花香,你说其他alpha肯定会笑你,因为它并不象征雄性的力量。结果你真的就是这个味道。”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