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不及窗外明朗,阮希却能看清楚对方的熟睡的轮廓。月色下的夜空宛如不见?底的湖水,流淌到了陆地以外的不知名地域去。
月光在城市的边缘生生停止了照耀,仿佛那里就是亲吻人间的界限。
整整一夜,阮希难得没有做梦。
不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了,但是今晚对阮希来说却不一?样。
他睡眠比以往都要深,临睡前心中那种安全感非常之足。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虽然跳出了原生家庭所赋予的那处象牙塔,但好像又来到了全新的另一处象牙塔之?中……并且这一?座象牙塔的修建来自于未来和爱。
再睁眼,已经是日照当空,窗户临街,嘈杂声隐约传来。
原本趴在身侧的陆征河也早早起床,收拾好了行李、装备,正单肩挂着卡.宾.枪,站在窗户边,阳光自他肩颈倾泻而下,在潮湿发霉的木地板上形成温柔光圈。
他“唰——”一?声拉开窗帘,回头看一?眼还在赖床的阮希,“醒了?”
“醒了,”阮希裹着被子,都不愿意起来,“昨晚趴着睡得还好吗?”
“又?梦到了地震,好像有山顶的落石砸到我的背上?。”陆征河把买回来的豆浆摇晃了几下,指了指,示意是给阮希买的。
“……喔,”阮希点点头,“我梦到了抓逃犯,我用脚将他绊倒在了马路上?。”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一?眼,答案显而易见?。
陆征河见阮希眼神躲避,唇边笑意更浓,“你抢我被子。”
“不可能。”阮希斩钉截铁地否认。
他自认为睡觉非常乖巧,是那种睡一根绳子上?都不会动一下的人,怎么到了陆征河身边就又?抢被子又?压人呢!
陆征河说:“我早上起来都没有被子盖。”
“你趴着睡的,所以……”阮希看了看自己裹在身上?的被子,觉得?自己的说辞特别没有说服力。
“所以快起床吃早餐吧,”陆征河说,“文恺约你出去转转。”
阮希不太想丢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那你呢?”
“我就不出去了,在房间待着休息。”陆征河说完,指指门口,“厉深来守着我,你放心。”
阮希这才发现房门是没有关闭的,厉深正抱臂倚靠在门框边,肩膀上?挂了弩.箭,手里握着一?只脆桃,哼哧哼哧啃得?声响清亮。
“嗨!早上好啊,阮希!”见?阮希的目光挪过来了,厉深眯眼,冲阮希扬扬下巴,给他打招呼。
接着,文恺也从门外挤了进?来,好奇地往里看:“阮希?起床没有,我们出去逛逛。”
“马上起了,”阮希一?头用被子蒙住脸,往床最里面躲,“马上!”
这群人都是什么钢筋水泥做的,连续那么长时间没休息,居然还能那么精神。果然还是自己太菜了,体能完全就是个硬伤,先天性缺陷是怎么补也补不回来的……
他突然有点希望,如果自己也是alpha就好了,在近战中就肯定不会拖陆征河的后腿。
不过既然体能是痛点,那自己也要?多多练习才对。
想了想,阮希问陆征河:“你们……你平时在军.队里,你几点起床?”
陆征河:“六点半。”
阮希:“现在几点了?”
陆征河:“十二点。”
“……”
窗外刺眼的阳光在洁白的床单上?铺开,空气中偶尔传来家家户户炒菜烧饭的香味。
阮希再一?次陷入沉默,开始想自己要?不要?在逛完街之?后自己找个地方练练。
“哎呀,阮希又?赖床啦……”
厉深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伸手拽住文恺的衣服,把人往门外推,“走吧,你去门口等他。”
哪有不赖床的人嘛。
阮希想着,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头又栽进被窝里。他有点儿怕接下来要面对的恶作剧,又?有点儿想趁这个机会再睡五秒。
五秒就好。
于是他想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比了个巴掌,表示“数字五”。
正准备解释,他手掌心突然一热——是陆征河把脸靠了过来。
脸颊挨着阮希的巴掌,陆征河还边笑边问:“你要?睡午觉了吗?”
阮希:“……”
好想轻轻打一?巴掌!
Leg-pull·64 不要和某位Omega拼酒。
第六十四章
说是“出来逛逛”, 可文恺感觉阮希是出来受罪的。
令文恺没有想到的是,leg-pull城的恶劣程度超乎想象,完全是之前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这里,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大敞开的, 人口性别比例相对平均, 没有什么alpha也没有omega,基本都是beta。
而他们几乎把生?活乐趣都放在了研究使坏上。
街上路人往来复杂,却丝毫不耽误他们找乐子,人群里时不时传来高声尖叫、叫骂、嗔怪的指责, 以及哈哈大笑声。
“我认为,厉深应该属于这个城市, ”文恺挪开目光,一阵头痛,“而不是属于寒冷的北方。”
阮希被他逗笑,随即又收住了?声。
他退到一处不惹眼的路灯灯柱后,“我怎么感?觉这个城市的人,基本都没有要?逃亡的意识?”
“可能认为是恶作剧吧。”
说完,文恺蹲下来揉酸痛的腿,边揉边指路边墙壁上贴的通告, “你看, 明明这白纸黑字都写着呢, 只是没人听。”
“也是。”
阮希凑近了?看,上面的内容倒是挺详细的,但是放在这个城市环境里, 就总感觉有那么点开玩笑的意思。
两个人又瞎转悠一会儿,买了不少必备的生?活用品,都用挎包装得严严实实。
阮希看看文恺, 又看看自己,突然感觉像下一秒就要去学校念书的高中生。
文恺肚子叫得直响,于是提议,说大家好久没吃肉了?,我们去找点肉夹馍买回去。
阮家的伙食一向开得隆重?,阮希都没太吃过这些小吃,说有馍夹肉吗?
文恺怔住,问:“为什么要?馍夹肉啊?”
阮希老老实实道:“因?为肉多。”
文恺听得差点笑岔过气,这得是有多饿啊?走,吃肉去!于是文恺和阮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人堆里钻。
两个戴面罩的人又身形俊俏的人非常瞩目,一时间回头率颇高,阮希害羞,猫着腰垂着脑袋,往卖吃食的商铺里跑。
买食物的过程很顺利,没有被整蛊,阮希一口气买了十来个,说拿回去肯定足够把陆征河的胃塞满。
两个人一个金发一个黑发,顶着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理过的碎发蹲在一处隐蔽巷口啃肉夹馍,活像两朵淋过雨的蘑菇。
街市人来人往,吵吵嚷嚷。
忽然,街上有一对母女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女儿年龄并不大,是未成年,头发和衣服比较整洁,神?色慌张,正在往出城的方向走。
当母亲的看起来十分年轻,要?稍微邋遢一些,背上挂着没拉好拉链的背包,一手牵女儿,一手拎着个装满糕点的袋子。
阮希边吃边看,眼神默默地就停留在她们身上,心绪忽地飘远。
他想起来,在自己还是一糯米团子的年纪,趁父亲不在家,母亲会带他偷偷上街,观赏观赏街市的风景乐趣。
阮家管理严格,母亲又来自仙境之城,属于不应该近人间烟火的那一挂,但母亲内心追求自由,并且不希望阮希也被条条框框束缚,经常带他做一些在阮希看来非常有趣的事?。
逛集市、踩沙滩,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数过往的船只,并为海洋的广阔微微陶醉。
那时候他的童年还算天天都有盼头。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阮希疏于管教,性情里最追求释放自我和固执的那一面展露出来,成了?让阮家头疼的存在。
世人想看他微笑得恰到好处,遇见目标只能以礼节表达爱意。
但阮希偏不,他偏要做荆棘丛里最勇敢的持刀者。
“家”对他来说,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姓氏,是高楼住所,也是所爱之人存在的地方。
“想什么呢,”文恺三两下就把肉夹馍吃完了?,用胳膊肘捅捅阮希,“再不吃完就凉了?。”
“好……”
刚刚答应下来,阮希发现自己原本盯住的那一对母女没有再走路了?,而是突然在尖叫后跌坐到地上。
身为母亲的女人像是摔跤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摔得膝盖胳膊破了皮,慌张地朝周围张望。
“恶作剧?她们不像本地人啊……”文恺摸摸唇角,“还是有人抢吃的?”
“这不只是恶作剧了。”
阮希眼睛够尖,一下子就瞄到人群中有个不算高大的男人,拎着那袋无人注意的糕点,正朝出城的反方向挤去。
他眼大,含水三分,形状够宽够长,胸中内火一起,眼尾上扬,乍一看分不清是笑是怒。
文恺正要?说话,阮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文恺你等我一下。”
想也没想,阮希从斜后方抽出小雁翎刀,衣摆在空中旋出弧度,脚尖点地,从小吃商铺门口的石坎直接冲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收拾吃完的塑料袋,文恺一眨眼阮希就不见了?。
那对母女刚爬起来,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她们。
这似乎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女儿哭得比较厉害,肚子似乎也饿狠了?,不断用手掌心按压自己胃部的位置。
她们挣扎着,互相拍拍身上的灰,眼中包泪,想在此处休息,不得不又继续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