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之前就订了生日当天回去的机票,只是一直在犹豫。
而到了这一刻,反而连明天上午起飞都忍不了了,他用手机迅速地搜了一遍,找到了凌晨五点钟的航班,想也不想就直接定了下来——
他要赶回去。
他要和许嘉乐一起度过26岁的生日,他要许嘉乐起床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第83章
许嘉乐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重新回到了孩童时代。
一个高大的Alpha牵着他,走过长长的、幽暗的地下通道,路过一个摆着零食和瓜子的小报亭,然后在露天站台上一起等火车到来。
那依稀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可是梦里的他怎么都想不起他们的目的地。
只是感觉牵着的手宽大、温暖又干燥,他想,这一定是许朗的手。因为这双手曾经是他童年时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绿皮火车沿着轨道摇摇晃晃行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
车厢里只有他和许朗两个人,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直没看清楚许朗的脸。
外面时不时艳阳高照,时不时又长久地没入漆黑的隧道之中,像是梦中又罩着另一个梦。
随着火车猛地停了下来,许朗站起身,沉默地牵着他走了出去。
于是他们又怪诞地走过一模一样的露天站台,走过无人看管的小报亭,走过长长的、幽暗的地下通道,然后停了下来。
“去吧。”许朗忽然放开了他的手。
去吧?
矮小的许嘉乐仰起头,仍然看不清许朗的面目。
他于是往前看,看到了付小羽正在向前走的背影。
他瞬间激动了起来,拔腿便向前追。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
付小羽明明只是慢慢地向前走,他却无论怎么气喘吁吁地奔跑都追赶不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Omega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实在跑不动了,转过头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就连许朗也不见了。
只剩下童年时的他。
惊惧地,被困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站台之间。
下一列车好像永远不会到来了。
……
许嘉乐惊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仍有些心有余悸,那种背后冒冷汗的感觉还在。
明明是和付小羽通着电话入睡的,可却做了这么怪异的梦,这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下一个感觉就是头痛、胃痛、浑身都痛。
许嘉乐酒量向来不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宿醉是什么时候了,可这一次可能是喝了啤酒再回家猛灌了一瓶烈酒的缘故,浓浓的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
许嘉乐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飞速地洗脸刷牙,然后就光着脚跑出来开始从抽屉里翻护照。
他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要去越南,这个梦更加强了他的冲动。
这不是开玩笑,他甚至还认真地捋了一遍,他前几天已经提前和靳楚打过招呼说自己这一天有事,并且之前因为去过越南还办了个时间很长的签证,至今都没过期,连落地签都不用办。
找到护照之后许嘉乐就拿过电脑想买机票,同时又打开手机微信,付小羽是里面置顶的联系人。
因此他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付小羽发来的信息:我回国过生日,很快就到。
付小羽要赶回来吗?
许嘉乐愣了一下,刚想要回复,却忽然发现置顶聊天底下,靳楚的头像右上角有着十几个信息提示。
那数字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即使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是在当下好像也没来得及多想,许嘉乐无比自然地点了进去——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护照忽然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许嘉乐就已经穿着睡衣冲了出去。
去仁心儿科医院的那段路,直到很久以后在许嘉乐的脑子里,都模模糊糊的。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打车的,怎么和司机说话的,怎么给靳楚打电话的,每一件事都是空白的。
他脑中仅剩下的、反复盘旋着的,是靳楚的好几通未接来电,还有那几条焦急的信息。
“南逸犯急性哮喘了。”
“你能接下电话吗?”
“我送南逸去了北区的仁心儿科医院。”
……
清晨的儿科医院人很少,许嘉乐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跑到尽头,才看到了坐在急诊室外长椅上的靳楚。
那个Omega也穿着睡衣,一手拿着个空空如也的纸杯,垂着头,以一种几乎蜷缩的姿势别扭地坐在那儿。
“靳楚。”
许嘉乐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有多么厉害。
“嗯,你来了。”靳楚这才抬起头来,他眼睛里都是血丝,脸色苍白地说:“南逸刚才已经没事了,现在是在里面睡着了。”
他的气息很细、声音很轻,带着某种劫难和极度紧张之后的沮丧和疲惫。
许嘉乐马上就想推门进去看南逸。
可是握着门把手的时候,他却又顿住脚步,转过头,低声开口道:“昨天晚上……”
“南逸昨天半夜犯急性哮喘了。”靳楚地把杯子放到嘴边,才意识到咖啡已经没了,便低着头继续道:“我睡得有点熟,被惊醒了之后拿喷雾给他喷了好几次药,可是这次发作得太厉害,药都不太起作用——眼看着他喘气越来越吃力,我……”
“许嘉乐,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一直不接——我真的要急死了。”靳楚说到这里时,似乎仍然心有余悸,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赶紧打了120,然后跟着救护车到了这个儿科医院,幸好南逸在医院吸了会儿氧,渐渐就缓过来了,没出什么大事。”
这个Omega并不是能够承受压力的人,平时照顾南逸都有保姆帮手,离婚以前更是还有许嘉乐。这次南逸的哮喘犯得突然,再加上他的确对B市不太熟,所以更加手忙脚乱,以至于一提到昨晚的事,眼圈都已经红了。
许嘉乐握着门把,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先进去看看南逸。”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喃喃地这么说了一句。
南逸就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睡熟了,很安静。
许嘉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小家伙的床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用手背很轻、很轻地在南逸的脸颊上磨蹭了一下。
小家伙一张白面团似的小脸还挂着一丝浅笑,除了嘴唇颜色比平时苍白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好似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似的。
许嘉乐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医生从后面走过来说:“你是孩子的Alpha父亲?”
“是的,我是。”许嘉乐本来想站起来,却被医生拍了拍肩膀,很轻地继续道:“你坐,我们简单聊两句就行。”
“孩子就是急性哮喘比较严重,还好送来得不太晚,我们给他吸了点氧气,之后打了一针,已经没事了。”
“谢谢。”许嘉乐开口道:“其实他是一直有哮喘的毛病,但是也只是在3岁的时候犯过一次急性哮喘,之后我们一直随身带着药,有不舒服就喷一点,也慢慢从慢性变成缓解期了,这次怎么突然……”
“哮喘的诱因可太多了。”医生顿了顿,继续道:“像是换环境啊、夏天里的花粉啊,包括情绪波动啊、压力啊,这些都有可能是诱因,很难排查的。”
“小朋友的呼吸道太稚嫩窄小了,所以哮喘本来就对小朋友比较危险,这是没办法的,等孩子大了,大概率哮喘也就好了。所以这个时期嘛,也只能做家长的多看着点,白天夜里都得多注意着。”
医生的目光在许嘉乐身上扫视了一下,最后的叮嘱显得有点意味深长。
可是即使不用医生说,从看到靳楚短信的那一刻起,到一路上的奔波,再到和靳楚说话、坐在南逸的床边。
每时每秒,许嘉乐其实都没有放过自己。
昨天半夜,南逸因为哮喘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南逸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
也是他喝得烂醉,在和付小羽激烈地Phonesex之后,安然地想着“明天一定要赶去越南”入睡的时候。
什么样的父亲会干这样的事?
这个念头,就像是虚空中劈下来的一把利剑,冰冷地洞穿了他的身体。
医生走了之后不一会儿,小南逸就醒了过来。
“Daddy!”他睁眼的时候,一看到许嘉乐就忍不住开心地叫出了声,可是却因为胸口还有些不舒服,这一声Daddy虽然音调很高,可是却带着虚弱的气声。
“爸爸在这里。”许嘉乐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俯身抱住南逸小小的身躯:“爸爸在这里,南逸,爸爸的宝贝……爸爸来晚了,爸爸来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Daddy,我昨晚喘得好厉害哦。”
小南逸环着许嘉乐的脖颈,小声说:“怎么都吸不到气……就像是、像是用很细的吸管在喝可乐一样。”
小朋友用幼稚的形容描述着哮喘发病时的感觉,可却更让许嘉乐感到后怕——
那是吸不到空气的恐怖感觉啊。
小南逸似乎感觉到了许嘉乐身上痛苦的情绪,用小手摸了摸许嘉乐刺刺的下巴:“Daddy,你长胡子了,扎手。”
小家伙又摸了几下许嘉乐的胡茬,这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往外面巴望了一眼:“Aiden呢?”
“Aiden在外面,他喝杯咖啡就进来。”
“Daddy,”南逸忽然很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和Aiden吵架了?”
“南逸……”许嘉乐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不告诉我,可是你们现在真的好少一起陪我哦,Aiden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小家伙还很虚弱,说了一句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呼吸就急促起来。
他不得不垂下头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才重新用细长的小眼睛认真地望着许嘉乐,怯怯地小声说:“Daddy,你不要和Aiden吵架了。你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陪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