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人莫名其妙。
洗干净身上的妖魔血液后他就来到了这里,听到了阿娅和小女王之间的谈话,不得不说阿娅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这个出身贫寒的部落少女心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伟大的梦想。
“周宁?”阿娅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远远地看到了站在立柱后的齐乐人,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只是一个站立的身影,就让阿娅的呼吸凝滞了。
她突然感到血气涌上了脸,一会儿庆幸这里光线昏暗,一会儿庆幸自己的肤色黑,齐乐人应当看不见。她撇过脸,看着露台外的风景,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
心跳加快,少女的憧憬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无声无息地萌芽着。
她觉得喉咙发干,涩得她说不出话来,耳朵却专注地听着那人走上前来的声音,心慌意乱,难以言表。
“怎么站在这里?”齐乐人问道。
“我……看……看风景。”阿娅说道。
齐乐人笑了笑,走到了阿娅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外面的风景,即便那是一片无法看穿的迷雾。
“你……嗯……看过教典吗?”阿娅怯怯地问道。
“看过,怎么了?”齐乐人有些意外,没想到阿娅竟然会问这种问题。
“那你能教我认字吗?好多教典上的字我都不认识。”阿娅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挎包,取出了包里的教典,拿在手上。
她还是不敢看齐乐人的脸,生怕看到拒绝。
齐乐人侧过脸,看着阿娅手上翻开的教典,这本古旧的教典上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有数不清的感触。
“没想到你有这个。”齐乐人感慨地说。
阿娅低下头,小声说道:“是别人送给我的。”
齐乐人点起了提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捧起教典抬头问阿娅:“你想从哪里学起?”
阿娅心跳如雷,头上仿佛压了成千上万斤的重量,压得她不敢抬头。
她张开了嘴,又闭上,想要抬头,却又不敢,直到他问了第二次,她才从慌乱中匆忙抬起脸。
借着提灯柔和的光芒,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那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温柔得如同一个醒不来的梦。
可是这一瞬间,阿娅却突然忘记了呼吸。
“齐……乐人。”阿娅喃喃着,眼泪倏然从眼眶里落下,“你不叫周宁,你叫齐乐人,对不对?”
齐乐人震惊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那茫茫戈壁上的狂风,卷走了夹在教典中的那一张画像,那时候的她为了旅人不曾说出的故事和她心头不敢说出来的憧憬一路追赶,可最终也没有找到那张遗失的画像,只能跌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现在,画像上的那个人就坐在她眼前,可她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人不会属于她了。
再一次的,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梗在了她的心脏里,那么锋利,那么疼,硌得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这一刻,她不怨恨任何人,她只是讨厌她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喜欢上陌生人,而陌生人的心中却早已有了别人,她甚至连爱慕的心情都不敢表露。
她唯有任由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尽情宣泄着一个少女满心的伤悲,为了一段无人知晓、朝生暮死的爱情。
第八十一章 女王的传承(二十)
齐乐人感到迷茫,深深的迷茫,还有困惑。
阿娅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他的脸这么有辨识度吗?不可能啊,阿娅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她在地下蚁城的这段时间里,作为一个圣火贞女是必须蒙上眼罩的……那就是她还在部落里的时候了?
瓦伦丁部落,宁舟在信里提起过这个部落,难道……
齐乐人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问道:“你见过宁舟?”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本教典,是……是他……送给我的。”阿娅哽咽着点头,“他说他很早就能背下来了,如果……如果它能对我有帮助,那它就是有价值的。”
齐乐人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微笑:“的确是他会做的事。那你喜欢它吗?”
齐乐人的本意是想问问阿娅喜不喜欢这本书,可是听在阿娅耳中,却让她如遭雷击一般僵硬了身体,她又是心酸,又是胆怯地颤声道:“我不敢……他……他喜欢你。”
愣了几拍才意识到阿娅在说什么的齐乐人,立刻红了脸,拿手抵在嘴边干咳了几声,心中却好似打翻了一罐蜂蜜一般,甜得他齁住了。
“里面夹了一张写了你名字的画像,后来被风吹走了,我找了好久,没有找回来,对不起……”阿娅说着,泪意又再次袭来,“我把书还给你吧,谢谢他,谢谢他给了我承担责任的勇气。”
“既然他已经送给你了,你就拿着吧,至于感谢,我会转达给他的。”齐乐人说道。
“他找到你了吗?”阿娅问道。
齐乐人笑了:“是我找到了他。”
就是这样温柔的笑容,和那双满溢着爱意的眼睛,让阿娅热泪盈眶,仿佛在这一瞬间,她心口的疼痛也被忘却了,她怀抱着教典,欢喜地说道:“那太好了,你们一定、一定不要再分开了。”
看着阿娅带着眼泪的真挚笑容,齐乐人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是喜欢宁舟的,不,也许算不上是喜欢,只是一个少女懵懂的憧憬。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毕竟他算是造成她失恋的“罪魁祸首”。
“好。我们一定不会再分开了。”齐乐人柔声说道。
阿娅一边哭,一边又笑,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的灵魂中激荡,让她久久无法平静。最后哭累了的她靠在窗台边,呆呆地看着齐乐人翻着教典,小声地念给她听。
昏黄的灯光中,时间突然变得缓慢而轻柔,齐乐人的声音温柔和煦,仿佛连硌在心头,扎得她不停哭泣的东西都渐渐被融化。
阿娅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喜欢过的两个人怎么能都对她那么好呢?
可她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如果成为龙蚁女王的话……
阿娅的脑中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就在昏沉的睡意中陷入了沉睡。
齐乐人静静地看着阿娅的睡颜,自己却毫无睡意。
外面的世界依旧在重重的迷雾之中,不知道方向在何处,他突然很想念宁舟——不,应该说他一直都在思念宁舟,哪怕只是片刻的分离,都让他那颗躁动的心无法平静。他渴望着,渴望着再一次见到宁舟,这种漫长又隐忍的思念,早已沉淀在了他的心中,明明是刺痛的,却又是甜蜜的。
如果说在心意相通之前,他还可以忍耐,可是在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之后,他却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去忍受这份灼热的煎熬。他想早一点,早一点把戒指送出去……
等到回到黄昏之乡,他就去买一个最漂亮的戒指,然后在宁舟生日的那一天向他求婚。
齐乐人不由畅想着那一幕,抚摸着自己的无名指,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宁舟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在齐乐人的脑中闪过。任务进行到现在,龙蚁女王的候选人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但是宁舟……他恐怕不能被列入候选人的范围吧,毕竟他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本源力量,还是龙蚁女王曾经效忠过的毁灭。
希望他一切安好。
齐乐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为阿娅盖上了毯子,自己靠在提灯旁,安静地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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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河谷深处的黑洞正在逐渐扩大,将奔流的河水和悬崖峭壁上的碎石都一一吞噬。
站在观景台的龙蚁女王的侍女长面露焦虑之色,她垂下眼,从一旁绕到了宁舟的身边:“陛下……”
宁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侍女长噎住了,不敢再提那个称呼:“龙蚁女王的领域已经快要……”
一旁的幻术师撇了撇嘴:“还有多久?”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最多再两个小时,如果您出手的话,也许……”侍女长忧心忡忡,却被宁舟冷淡地打断了:“知道了。”
侍女长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这位未来的毁灭魔王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让她不敢再开口,默默地退下了。
“两个小时,那家伙出得来吗?”幻术师嘀咕道。
宁舟没有回答,他正看着那越来越膨胀的黑洞,那是正在崩溃的秩序本源。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随着龙蚁女王的陨落,秩序本源也将失去控制,最终崩塌成一个黑洞。可就算是他出手……宁舟闭上了眼。
他出手,就意味着要调用更多毁灭的力量,接近领域级的毁灭力量。
可是如果他不去做……
他不得不去做。
“熬过了这一次,这个领域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幻术师突然道。
宁舟瞥了他一眼。
幻术师自顾自说道:“你恐怕还不清楚地下蚁城的情况。龙蚁女王的领域本该在第一任龙蚁女王死后就崩溃消失,但是她用了一种极其残忍的方法,强行将领域传承了下去,这种传承方法极度痛苦,强行将每一位继任的女王从一个普通人类或者恶魔提升至领域级……不,应该说,她们根本不拥有地下蚁城这个领域,只不过是在代行第一任龙蚁女王的领域罢了。在这种非人的透支下,她们的寿命都短得出奇,而且死的时候都痛苦不堪。”
幻术师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猜,妖魔是从哪里来的?”
“……”
“正是从龙蚁女王的内心里,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不断产生她内心的妖魔,塞满了每一位女王的陵墓,每个月这群妖魔都会从薄弱的结界中逃逸出来,给地下蚁城带来死亡和灾难。随着死去的女王越来越多,妖魔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总有一天,这个领域会不复存在。”
幻术师看着黑洞,喃喃道:“一间老旧的屋子,无论怎么去修补,它总有坍塌的一天。也只有教廷的领域可以……”
“教廷的领域也是一样隐患重重。”宁舟说道。
幻术师惊讶地看着他:“不是说教廷的领域可以完美传承吗?历任教皇的领域都传承得很完美。先知还特地和教皇做过交流……”
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事情,幻术师立刻闭上了嘴。
“先知他……”宁舟诧异地看着幻术师。
从宁舟很小的时候起,他就认识这位长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仿佛被时光眷顾着,容颜分毫未改,就连宁舟也以为他能够逃脱时间的刑罚,长久地守护着这片人类的净土。
“先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等他……就找人继续维持黄昏之乡。”幻术师说着,松开的手掌攥紧成拳。
“他想让你继承黄昏之乡?”宁舟了然道。
幻术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或者司凛,可是我不愿意。他是教了我很多年,可是……他其实并不懂我,又或者,他不想懂。”
幻术师酸涩地笑了起来,又是惆怅又是欣慰地低语道:“在他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爱已经凌驾于对个人的爱了吧,他已经超脱了,可我们都没有。他那样的爱,我永远也学不会。”
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先知时的场景。
那一年,刚刚进入噩梦游戏不过半年的他成为了审判所的一员,在经过一番莫名其妙的考验后,他跟随着执行官进入了地下的冰雪世界中,同行的还有和他一同加入审判所的司凛——未来审判所的代理执行长。
穿过漫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地下教堂之中,前方高耸的穹顶下除了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就是一尊十几米高的圣天使像,却又不像是普通的圣天使。他的羽翼仿佛是金属制成,浑身上下的服饰风格都略带着一种蒸汽朋克的风格,却完美地和他脸上悲悯圣洁的表情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他们踏入宫殿的那一瞬间,圣天使像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一个人影从天使像中飞了出来,展开洁白的羽翼,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天使,从天堂降落在人间。
他笑着对领路人说:“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学生?真是年轻又可爱。”
那时候,他还不曾终年躺在冰冷的寒池中。
那时候,他还不曾失去胸前那块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