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人呆呆地看着先知,他薄薄的嘴唇里酝酿出三个石破天惊的字眼:
“取代它。”
这番话给了齐乐人很多触动。他已经从坐满了无名观众的观众席中走上了舞台,看到了帷幕后的一角,却远远没想到这群舞台上被灯光焦距着的主角们,早已野心勃勃地谋划着星辰大海。
先知亲口确认这次的副本中无法开启领域或者半领域后,齐乐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哪怕苏和出现他也不怕了,他就不信他和宁舟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开不了领域的苏和。
他问及先知是如何知道这个任务的限制,先知神神秘秘地笑了:“原本是没有的,我给这个任务新加了一个限制——禁止在任务中开启领域或半领域。”
“领域级的人都可以干扰任务吗?”齐乐人问道,他曾经见过苏和做过类似的事情,印象深刻。
“那得乱成什么样啊。”先知很接地气地翻了个白眼,“必须是我这样英俊潇洒浑身主角光环的人才行。”
“……苏和也行。”齐乐人提醒道。
先知的神情微微一僵,很快又露出了一个让他熟悉不已的狡黠笑容:
“你以为,苏和是谁教出来的?”
在齐乐人震惊至极之中,先知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一共就只有三个学生,他是最晚的一个,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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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这间阴暗逼仄的公寓大门被敲响了。
齐乐人将报纸放到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来人。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打扮得得体又时尚,比起这个廉价公寓里狭窄肮脏的走廊,她更像是出现在富丽堂皇的会所中的名媛。
“艾伦,你在吗?”门外的女人又敲了敲门,语带哭腔,“是我啊,薇洛。”
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一个名字出现在任务背景里的女人,那个倒霉鬼比利的未婚妻,爱尔兰黑帮的大小姐。
她怎么会和威士忌这样一个亡命之徒认识?
齐乐人打开了门,薇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六神无主地说:“艾伦,我的父亲被抓走了!”
“别着急,进来慢慢说。”齐乐人把人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虽然没有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但是他还是能从细枝末节中得到很多有用的情报——薇洛会在这种危急时刻前来找艾伦,两人私下的关系绝对不差。
“是谁带走了BOSS?”齐乐人问道。
薇洛紧紧抿着嘴,心慌意乱地说:“戴维叔叔说,是IRS(美国国内税务局),他们抓到了我父亲偷税的证据。”
得了,这比被警察带走还糟糕。
就算是齐乐人这样对美国历史知之甚少的人,也听说过上世纪美国黑手党教父领袖之一阿尔·卡彭,此人生平杀人放火罪行累累,警察和联邦调查局都拿他没办法,然而这位大佬“一世英名”毁于偷税漏税,被IRS抓到逃税证据后锒铛入狱最后死于梅毒。
在这个年代,这片地界上,杀人放火走私贩毒活得光鲜亮丽的人大有人在,但是胆敢偷税漏税的……这就很危险了。
“他们抓到了什么证据?”齐乐人问道。
薇洛苦恼地摇头:“我不知道,戴维叔叔没有说。”
“你别着急,交给戴维,他经验丰富。”齐乐人安慰道。
薇洛捂住脸,哽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乐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本想挑拣着词句哄人,但是转念一想,他的人设不是个地下杀手吗?从房间的布置来看,还是个比较文艺比较孤僻的男青年,不像是会哄人的那种,万一话说多了搞不好就露了破绽。
于是齐乐人打定主意少说话,任由薇洛哭了一会儿。
“几点了?”薇洛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20:30。”
“我该走了。”薇洛擦了擦脸。
“我送你回去,晚上不安全。”齐乐人说。
“不用了,司机就在下面等我。”薇洛勉强笑了一下,又捂住了脸,“艾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应该恨他的,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不等齐乐人说什么,薇洛已经戴上了花边礼帽,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薇洛走了,齐乐人送她上了车,回到公寓时,卡在门缝里的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信封十分干净,上面只用钢笔写了“给威士忌”,封口的火漆上没有加盖任何印章。
齐乐人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只有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他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纸条:【老时间,老地方。】
没有记忆的齐乐人:……操!
第一百零二章 黑帮帝国(三)
老时间是什么时候?老地方是什么地方?拜托,能不能像任务背景里一样把地下妓院的地址写清楚?!
齐乐人对着信纸足足看了一分钟,确定自己无法从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里找到答案了。
真希望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写日记的爱好,可惜齐乐人从地下妓院回来之后就已经把公寓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找到什么日记本。
不过也许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齐乐人再一次审视起了这条走廊。
这封信是在他出门送走薇洛之后出现的,这当然可能只是个巧合,但如果这并不是巧合,那就意味着送信的人故意避开薇洛——显然,送信的人并不想让这位爱尔兰黑帮的大小姐知道太多关于帮会的事情。
要明确知道薇洛离开的时间,并且在他将薇洛送下楼再回来的这几分钟里完成这件事情,唯一的可能是——这位送信的人就住在这一层,能够听到他的动静,并且时刻注意着他。
这栋公寓同层有四个住户,共用一条走廊,任何一户只要稍加注意都可以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
齐乐人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对着墙面上贴着的迈阿密度假路线思索了几秒,又对着这位文艺杀手的诗句摘抄笔记研究了一会儿,拿笔在信里回道:【申请休假。】
然后将信纸装进了信封里塞在了门缝里。
一分钟后,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放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有人抽走了那一封信。
齐乐人打开了门。
戴着报童帽的小男孩瑟缩了一下:“威士忌先生。”
齐乐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靠在门边点了根烟,用烟头在信纸上掸了掸,示意他注意这个。
送信人咽了咽唾沫:“这我可决定不了,我得跟戴维先生汇报这件事。”
好了,这下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了,薇洛口中的戴维叔叔,疑似爱尔兰帮的二把手,就是不知道这位NPC是不是也已经被替换成了某个玩家。
齐乐人瞥了他一眼:“他现在在哪儿?”
“呃……办公室,也许?”送信人不太敢看他。
“好吧,我亲自去向他请假,走吧。”齐乐人熟稔地揽住送信人稚嫩的肩膀,“我们也许还可以喝上一杯,你想来点什么?”
一脸懵逼被拖走的送信人显得十分紧张,但是这份紧张和生疏让齐乐人倍感愉快,对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可比对付一个老奸巨猾的对手轻松多了。
看,这不就解决了半个难题吗?剩下的半个,要等他见到戴维再说了。
“你做这行多久了?”前往戴维的办公室的路上,齐乐人问道。
送信的小男孩显得很紧张,他咽了咽唾沫:“三个月,先生。”
“为什么?”齐乐人又问。
“我想挣点钱……我需要钱。”他说。
这恐怕是这个年代社会底层的小孩踏入这块灰色地带的标准理由了——贫穷。
贫穷,让他们无法接受好的教育,要改变自身的阶级在这个贫富差距日益增大的社会里显得如此困难,哪怕要找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都不容易,尤其他们还只是未成年的小孩。
小偷小摸成了最好的家庭收入补贴,他们的父母甚至不会过问他们“零花钱”的来源,甚至还会收缴一部分——如果他们的父母还活着的话。
黑帮的横行让这群街头“流浪儿童”看到了一丝希望,这群穿着西装,成熟冷酷的男人们,怀中搂抱着漂亮姑娘,大把大把地挥霍金钱,他们看起来富有,这似乎是一种很不错的生活方式。
他们中的一些和黑帮中的人物搭上了线,为他们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例如偷窃、运货、通风报信,大胆一些的开始混迹在打手中间,狐假虎威地收取保护费,聪明勇敢的小鬼很快会得到上头的赏识,逐渐从一个外围人物进入到帮会之中,如果跟对了人,这个速度快得惊人。
“钱,很好,我有钱,也许我可以委托你帮我跑跑腿,这可是一份干净的兼职,比我手头的工作干净多了。”齐乐人轻笑了一声,说道。
“我愿意,先生,我当然愿意!”送信的小男孩忙不迭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还有一种向上爬的野心。
“那好,也许你该介绍一下你自己。”齐乐人说。
“是的,先生。我叫盖文·G·加西亚,七岁的时候跟着我的母亲从爱尔兰来到费克新市,我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盖文一口气把家庭成员都介绍了一遍,从这些七零八落的碎片中,齐乐人勾勒出了盖文的形象,身为家中长子的盖文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胆小怕事,所以他刚一见到他时的胆战心惊,只可能是因为……威士忌足够恶名远扬了。
尴尬的是,盖文还吹捧了他一番,可吹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听说您单枪匹马截下意大利佬半夜运酒的车还把司机的脑袋打成了马蜂窝真是太酷了,听说您生气的时候都不用枪拿着撬棍就把胆敢抢劫您的小混混打成了一堆烂肉真是太酷了,听说您把混在帮内的卧底抓了出来倒吊在门框上剖心挖肺还拿他的尸体练习枪法真是太酷了,听说您喜欢雪莱的诗每次杀人的时候都要背上一段如果对方能接下去你会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齐乐人:……我他妈是个什么人渣啊,美国的警察到底行不行,快点把这个穷凶极恶还喜欢念诗装逼的罪犯抓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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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一身西装的齐乐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对门内的女士说道。
一身风尘的女人低声说了一句“晚上好”,红着眼眶急匆匆地从戴维的房间出去了。
戴维双脚交叉架在长桌上,一脸阴郁地抽着烟,整齐的着装昭示了他并不是在办公室里招妓,刚才那个女人的神态也说明她不是前来卖春的“茶花女”。
这个眼神,并不是宁舟,看起来是一个普通NPC。
齐乐人冷静地思索着,琢磨着,那个女人应当和戴维有些关系,但并不亲密,两人之间恐怕有一段不愉快的谈话——散了一地的纸张和被打翻的烟灰缸证明了这一点。
“你永远没法和女人商量事情。”齐乐人在短暂的思考后,挑了一句在这个性别歧视十分严重的年代绝对不会出错的直男癌言论。
历史上美国禁酒令的实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还未获得选举权的女性广泛开展女权运动,推动全社会范围内禁酒,以避免丈夫酗酒和家暴。男权社会必然对此反感,没有人喜欢有人分享自己的权力。
果不其然,戴维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路易斯喜欢她哪一点,她除了疯狂购物和大吵大闹外,没有任何特长。路易斯就只会围着她‘阿曼达宝贝’、‘阿曼达甜心’地叫唤,为她神魂颠倒。”
很好,那个女人是路易斯的情妇,叫阿曼达。
“路易斯怎么样了?”齐乐人问道。
“不算糟糕,我已经找了律师。该死的,那群意大利佬窃听了他的电话拿到了偷税的关键证据,IRS就像是闻到了腐肉的苍蝇一样叮了上来。我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我是说那群意大利佬!”戴维的情绪突然失控,他愤怒地站了起来,围着桌子开始踱步,每一步都酝酿着十足的怒气。
这份怒意甚至让齐乐人感到古怪。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齐乐人问道。
“当然是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用你最擅长的方式,还有朗姆、白兰地、伏特加和清酒,你们五个人有活干了。”戴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