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南时那会儿还很天真的觉得自己是开启了什么金手指,从此成为起点男主一飞冲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结果万万没想到金手指开是开了,还顺带了一溜儿的老爷爷——他师兄当即就带着门下跟着他一起回了S市,顺道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成了S市著名凶宅的主人,还捞着南时一道住进来了。
然后南时就开启了这种睁眼闭眼都见‘好兄弟’的生活。
也是很要命了,这金手指拿走行不行,他不要了!
南时想到这里,忍不住大大的叹了口气,抱着匣子赶紧跑路,活似跑出了家门这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会消失不见一样。
见南时跑得和只兔子似地,池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长袖一甩,几道雕花门层层闭合,连带着光芒与温度一并隔绝了去。
日上三竿,他也该休息了。
***
今日这么一折腾,南时到店铺的时间已经晚了,他看好多店家连午饭都吃完了,猫在门外晒太阳。
不过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步行街上的人流并不算很多,南时望了一眼客流,觉得反正都晚了,不如顺便去后街逛上一逛。
这条步行街很有意思,其实步行街的前身老街有整整七里,然而这七里路所受到的待遇是全然不同的,前头两里由地方出面统一装修成了晚清风格,也就是现在的商业步行街,而后面的五里则保持着时光留下的风貌,大多还是住宅区,顺道还有菜市场什么的。
最为特殊的是,接着步行街的那一里路不知道从何时成了个卖古玩古董的包袱客的聚集地——所谓的包袱客,就是那些没有铺面的小商贩,拿着一个包袱皮就地一铺,就是一个小摊位。
根据店铺前头那个老板的说法,这里其实还有不少掮客,专门从事古玩行当的牵线搭桥,还有些掮客捞过了界,会上山下乡的去收老东西,再转到各地去卖。
因着不少东西来历不好说,掮客手里就算是有巨款,也不好正儿八经的开店子,这种走一单算一单,能赚一点是一点的人手里头好东西最多。
当然了,这地头鱼龙混杂,能买到什么就全靠自己的眼力了。
南时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刚摸到古玩界的门槛,说自己是古玩的掌柜那都是侮辱了古玩圈,顶多算是个工艺品店老板,来这地方自然是不会花大钱的,最多花个一两百的买点有眼缘的东西自己乐呵一下完事儿。
回头玩腻了擦擦洗洗放上店里的博古架,充充面门也不算是亏本。
万一被和他同样有眼缘的人一眼相中,小赚一笔,那就更好了。
路过自己店铺的时候南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进去换了一件正常的外套,顺便将木匣子放了,穿着一身长褂衫过去那一头,简直就和在脸上写了‘我是只肥羊’没有任何区别。
没想到刚一进门,门口玻璃展柜上就压着一只大概半尺见方的锦盒,锦盒上面包裹着的刺绣绒布看着有些黯淡,像是上了年岁的物件,一打开,就见最上面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南时先生亲启’。
别说,这字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字体飘逸潇洒,还略带着一丝肆意轻狂,透着笔墨扑面而来,叫人一眼忘神。
南时看到这里已经有点感觉了大概是谁送的,打开一看果然就是昨天那位陈老先生,大概的意思就是果然从湖里头的防汛管道里找到了印章。他心愿已了,投胎去了,盒子里的东西是他故去后这些年里无聊随手刻的,不值什么钱,送给南时玩。
下面留着陈老先生的姓名:陈玄微。
这锦盒里满满当当的挨着大约三十枚印章,石材看着似乎是一水的寿山石,南时对石料没啥研究,能认出来是寿山石就不错了。
不过他知道寿山石还挺贵的就是了。
这些印章各不相同,有的四面俱白,别无装饰;有些雕龙附凤,宣草刻花,极尽妍态。它们都紧紧的挨在一处,似乎它们的主人并不在意它们是否会因此而有所磨损一般,可见陈老说的随手做着玩的不是假的。
南时随手捡了一枚来看,只见章子侧下方阴雕了两个字:玄微。
是陈老先生的名号。
不知道为啥还有点眼熟。
南时想了想,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两个字道家经典里也常用到,眼熟也是正常,便不再多想,他此刻也懒得多收拾,将印章原样放了回去,搁在了架子上就锁门出去逛街了。
***
冬日里头的阳光可能格外叫人懒散,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今天几乎听不到什么,南时虽然在家里吃了一顿,但是嗅着随风飘来的桂花香气买了一碗桂花豆沙小圆子,边走边吃,不一会儿就越过了步行街与老街的交界线,到了古玩市场。
天气好,出来摆摊的人也就多。
不少摊主也懒洋洋的猫在摊子后面打盹,随手用书或者衣服挡住了脸,一副浑然不怕被人顺手牵羊的模样,别提多舒坦了。
南时看得眼热——这才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啊!
就是没想到一时行差走错,只能接着当打工人,还是一边读高三一边打工的打工人。
惨就一个字,他只说一次。
南时转了一圈,就看中了第一件东西——一个铜质钵式的香炉。
说真的,这玩意儿和淘宝上三十九包邮的香具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它来的精美,但是南时一眼就看中了这只铜香炉的……锈斑。
对,就是锈斑。
这锈斑挺有特色的,铜香炉不知道是造假还是真的经过了时间的打磨,通体呈黑色,透过阳光偶尔能看见暗黄色的底色,上面的锈斑则是细细碎碎的灰色,暗黄的底色在绕在锈斑的边缘,乍一看就像是火烧云一般,看着还挺有那么几分意思。
南时上前问道:“老板,那个香炉可以上手看看吗?”
老板连头上的衣服都没摘,随便的摆了摆手:“你自己拿,别摔了就行了。”
南时也不客气,俯身将香炉拿到了手上,这香炉不大,一只手就能稳稳拿住了,他颠了颠,还挺重,是个实心的家伙。
南时本来给这香炉的定价就是三十块钱左右,但是黄铜一斤收破烂都要二十块钱呢,这香炉可不止一斤,再加上人工,摊主的底价至少要在八十以上。
有点超出了南时的心理预期,不过他左右看了看,越看越喜欢,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下了。他咬了咬牙,问道:“老板,这香炉什么价?”
老板这才掀了衣服,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巧了,明朝宣德年间的东西,八万。”
“八十,卖不?”南时听都不听他胡扯,直接开始报价格。
老板闻言眼角抽了抽:“八十,你在开玩笑呐?这品相!这样式!哪有八十能到手的?你告诉我哪有,我去收他个百来个!”
南时不为所动,知道老板这个反应是触到底价了:“那九十?”
“不是诚心做生意的,你就给我放下!”老板也看出来了南时不好哄——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应该是经常来逛的,顿时没了兴致。
他们这地界只要是经常来逛的熟人,哪个不是人精?尤其是面前这个还价还的这样精准,就知道是唬不住了。
现在可不是什么看年龄说话的年代,这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时候比四五十岁的老玩家还难哄,一口咬定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你说破天都不管用。
南时犹豫了一下,报了自己的底价:“一百,一百我就拿了,老板今天开张了没?开门红啊考虑一下!给您一张红票!”
做生意的大多都有些迷信,尤其是做他们这一行当,更加迷信一些古法学说。
别说,有时候不信还不行,南时自己也深有体会,就是这么玄学:往往今天开门做成了第一单生意,后面的生意就接蹱而至,而且这第一单生意越顺遂,就意味着后面的生意也越好做。
老板仔细想了想,不情不愿的说:“行吧!要现金啊!”
“得了!”南时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对方,老板接了,对着光瞅了瞅,又弹了一下,拿了个塑料袋把香炉给装了,递给了南时。
南时顺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也不吝啬,讲了两句好听的话:“祝老板今天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老板听了好话,脸色也好了些,还遵照古礼对着南时拱了拱手,唱道:“谢您吉言勒——!”
南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还摇头晃脑的听着那调子,想蹭点喜气,回头一会儿回去开门做生意,也像这么顺利就好了。
做生意嘛,买家觉得自己血赚,但是卖家也绝不会亏,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南时也不贪心,赚多赚少都是赚,有的赚就好!
南时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又从街尾走到了街头,就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也不再挑剔,在一个卖铜钱的摊位上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几十个五帝钱,就打算回去开门营业了。
嗯……香炉一百,铜钱五十,刚刚赤豆小圆子十块,预算的两百块钱零花钱刚好还剩四十块,一会儿回去路上再点一杯奶茶再买一份鸡蛋仔,完美的一天就要从完美的下午茶开始!
南时和那家奶茶鸡蛋仔的铺子经常做生意,两家店就在斜对门,都混出来个脸熟了,对方店员一看见他凑上来就问了一句:“老规矩?”
“对,老规矩!今天要抹茶麻薯加珍珠!七分甜,热!”
“OK!一会儿做完了我送过去!”
南时点了点头,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转身去把自己的店铺的黄铜锁开了,里头精致中式雕花窗一露出来,还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
他倒也习惯了,反手把门关了,又把窗开了通通风。
塑料袋里的香炉取出,南时也没敢用酒精去擦,万一把锈斑擦花了那这一百块钱就废了,只用干布略略擦了擦,见里面也没有什么脏东西,直接将会客桌上的香炉调了下来,往里头点燃了一柱清香。
随着熟悉的檀香味弥散,南时换上了长褂衫,深吸了一口气——舒坦!
他这才把门给开了,正式开始营业。
五帝钱还堆在柜台上,南时找了一把半成品中国结出来,等着一会儿有空将它们打成络子,一串就能卖个几十,这不是个紧俏货,不过却也不怎么缺销路,赚个奶茶钱罢了。
很快就有游客进店来看,南时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游客叫,他才过去帮忙。
昨天的陈老给的那个扇坠子还在兜里呢,他拿出来也放在了五帝钱旁边,打算回头给它也换个络子,等到了夏天就装在自己的扇子上装个逼什么的……
他想了想,从陈老给的那盒印章里取出了一枚最精致的,找了个挺精致的小木托子,往百宝架上一摆,血红色的寿山石映着黑檀木托,还是挺像一回事儿的。
卖是不卖的,充充门面。
“老板,这个手串拿出来我看看!”
“好的,请稍等。”南时扬起了一个礼貌的职业笑容,走向了柜台。
第6章
或许是真的蹭到了那个摊主的喜气,今天明明游客不多,南时硬生生的卖出去了十三串手串,外加杂七杂八的小挂件,算不上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但是三五千的毛利是有了。
他那堆五帝钱还躺在柜台上呢,都没时间腾出手去穿。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半,寒冷的气温战胜了温暖的阳光,让整条的大街都变得阴嗖嗖了起来,南时刚坐了一阵儿,一杯茶还没喝完,就感觉脚趾有点发凉了,赶忙掩上了窗户,把店里的暖气打开,暖洋洋的空调风从他的发梢上一掠而过,留下了一点令人舒适的温度。
他眼见着也没有什么客人了——这条步行街上并没有什么很值得专门前来的大餐厅,游客们也不会选择这个点来步行街上闲逛,而且大冬天的,也无甚人喜欢自虐跑来夜游,步行街上肉眼可见的清冷了起来。
南时想到今天回家得考试,恨不得当即表演一个平地摔,摔得人事不省,把今天直接给睡过去才好。然而这么干他有99%的把握等他醒过来就在家里了,甚至他师兄就坐在他床边,一睁开眼问清楚他什么原因昏过去的然后就该开始考试了。
他想了想,委委屈屈的掏出了一本《易经》摊开放在了桌子上,一边逐行默背,一边穿着五帝钱,背到忘记的地方就探过头去看一眼书——所谓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但是不抱也是不行的。
这几千字的经典,南时背过好多次了,就算是磕磕绊绊记不全,身体记忆还在,拾起来要容易得多,等到四五串五帝钱串好,他就能不打磕的顺溜背下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身体虽然一点都不想动,但是还是迫于如果不动晚上就会被强迫运动的威胁站起来在铺子里慢慢地踱着,顺道打开手机找一下外卖来填充自己的肚子。
至于才吃完不到两小时的奶茶和鸡蛋仔……嗯,那是零食的部分,正餐的胃还空着呢。
十分钟后,南时又再度坐了下来,反正面前就是五帝钱,他随手捡了几枚同规格的乾隆通宝,将其他五帝钱推到了一旁,就着一层薄绒布来回的抛掷,至于测算的对象就用门外经过的游客好了。
“黄衣服的女孩子上辈子是什么来历……乾为天,三爻皆为阳卦,豁……全阳啊,上上卦!难道上辈子是皇帝?不至于不至于,应该也是个富贵的主儿吧!”
“绿色棉袄的男的家里老婆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地水师,行险而顺……没有出轨,但是最近和老婆闹矛盾?”
“红衣服的……”南时连算了三个人,从卦象上来看他自己是看不出到底算的准不准的,真要算仔细了,得用八字合命盘再辅以相面才能确定,但是他也不好冲出门去拉着人家问八字吧?不被人骂两句神经病就不错了。
这就和在做没有答案的题一样,做是做了,就是不知道对错。
而且南时还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应该错了不少,搞得他恨不得以头抢地,但是没办法,只能接着算,多练才能多会。
实在不行,回头拿了监控去找他师兄池幽看一看,大不了被骂一顿被打两下手板子,总不能就卡在这儿和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等算到第九个的时候,门外就已经看不见什么游客了,倒是有个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蹿了过去,南时手指一松,铜板落了下来,卦象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