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向来态度严谨说一不二,说是300分钟,第299分他都说不出半个字。
不要说字,就连最基本的声音,他现在都一点也发不出来。
隋驷半揽着喻堂,脸色难看的要命。
他死死攥着喻堂的手臂,手几乎有些发抖,摸过手机按了几次,终于拨通了聂驰的电话。
隔了两秒,另一头被接起来:“隋先生?”
“之前你给我看喻堂的诊断,说他因为大脑皮质长期受电流刺激,加上精神刺激,可能有导致失语症的危险。”
隋驷没时间寒暄:“现在他说不出话了,有医生吗?叫他们去我的住处,我现在带他回家——”
聂驰静了一刻,问:“您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依然对他进行了足以引起失语的刺激吗?”
隋驷一时滞住,张了张嘴,没答话。
他……不知道喻堂这么脆弱。
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对喻堂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喻堂的反应忽然就这么激烈。
“我知道了,这就带医生过去。”
聂驰没再追问:“这件事先不提,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还有什么比这个要紧?!”隋驷几乎压不住火气,他极讨厌聂驰这样公事公办的漠然语气,沉声说,“别的事你不用管,带人过来!”
“的确不该我管。”
聂驰说:“W&P的第一次跨界合作邀约,他们第一次尝试挑选品牌推广大使,您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隋驷没立刻说话。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也是他积累足够脱离隋家的资本,手里能打出的一张最重要的底牌。
W&P不是一般的奢侈品牌,背后和联盟星总部有割不断的政治联系,等这次合作达成,他就能有实力和资本和隋家直接对话。
“这件事……”隋驷哑声问,“和喻堂失语,有什么关系?”
“一个合同而已。”
隋驷有些烦躁:“他现在不方便谈,谁谈不一样?你去,工作室里找个人去……”
“W&P方面,对合作方团队的专业性要求极高。他们的董事长脾气很古怪,只和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对话。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喻特助负责和他们对接。”
聂驰公事公办:“原本定在三天前详谈签约事宜,我试着联络过,被对方回绝了。”
“这份合同能够给您,原本就是喻特助在上百份竞标里,用半年时间才争取来的。”
聂驰说:“对方明确要求喻特助出面,在得知喻特助身体抱恙后,把会面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隋驷攥着手机,脑袋里嗡了一声,像是被当头重击了一拳。
他从不知道这些。
他一直以为,这个圈子无非就是优胜劣汰,只要实力足够,那些资源就理所当然会来。
他从出道走到现在,一路顺风顺水,想要的都能得到,从没费过力气。
……优胜劣汰。
隋驷抬起头,视线落在喻堂身上。
“还有三个小时,您需要找到一个有足够的专业度和广泛奢侈品相关知识储备的、有过多次品牌方合作经验的、让他们喜欢的新代言人。”
聂驰:“如果找不到,恐怕就要您亲自去和他们谈了。”
第十二章
工作室忙乱成了一团。
W&P的合作洽谈当然是大事,喻堂居中坐镇,调动分配工作的时候,各部门按部就班忙埋头做事,也没出过岔子。
偏偏到了最后一步,喻特助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出面了。
各部门紧急开会,人人急得额头直冒汗。
隋驷天赋好,资源又跟得上,实力是有的,在圈子里的地位也足够高。可树大招风,不知道有多少对家暗中盯着。
更何况,隋驷的合同即将到期,正在拟和公司彻底解约。公司巴不得隋驷在这时候狠狠吃几个亏,老老实实地回来当摇钱树。
“公司那边说时间串不开,派不出经纪人。”
负责联络的人处处碰壁,放下电话,忍不住低声抱怨:“经纪人又没有日程,有什么时间调不开的……”
“谈下来是工作室自己的项目,跟公司没半分钱关系,谈不下来咱们吃瘪,老老实实回公司听安排。”边上的人说,“还会真帮忙?随便找个借口就打发了,以前不也都是这样吗?”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跟着隋驷最久的几个部长来回穿梭,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重重叹气。
以前当然也都是这样。
隋驷自己看不上娱乐圈应酬交际那一套,不屑于运作人脉,公司又冷眼旁观一心看笑话,每次想争取点什么资源,连愿意帮忙的人都难找得到。
起初那段时间,工作室吃尽了冷嘲热讽闭门羹,有不少人其实已经动了心思,准备索性辞职换个老板做事。
跟着隋驷做工作室的,个个能力都不低,随便跳槽出去换一家,不用受冤枉气不说,也未必拿不到比现在更优厚的薪资待遇。
是喻堂站出来接了这个烂摊子,一点一点在圈子里凿开门路,又和他们每个人私下里聊天,劝他们留下,给他们加了翻倍的年终奖金。
可辞退喻特助的文件,都已经过了秘书部,准备正式走工作室流程了。
多事之秋,虽然现在工作室的运行还勉强能维持,但风雨欲来,接二连三的意外已经足以让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端倪。
看着眼前的情形,这间工作室里不少正焦头烂额的人,也已经开始悄悄动起了心思。
“确实没办法。”
没有一通电话真派上了用场,外联部部长走过来,给秘书部传消息:“找不到合适的人,那边也不肯妥协,只能让隋老师亲自出面试试了。”
这个结果众人心里早就有数,所有人都没精打采,没人说话,只埋头把通话记录整理好,给隋驷发过去。
W&P的洽谈一旦出问题,带来的不只是合作泡汤这一件后果。
隋驷长期以来稳定的舆论,在圈子里的超然地位,粉丝的优越感,一定都会出现动荡。不少盯着他出错的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隋驷的演技固然好,可在这个圈子里,并没有不可替代性。
圈子里那些资源,归根结底,其实都在喻堂的手里。没有喻堂运作转圜,上次拍摄的不愉快、这次的合约风波,都仅仅只是一场雪崩的开始。
秘书部部长是工作室的老人了,从隋驷出道就搭伙合作,坐在办公桌旁,烟头堆了一烟灰缸。
“要是……喻堂真走了。”
外联部部长走过来,和他借了个火,低声问:“能帮忙打听打听,问问喻特助的下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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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隋驷的脸色也正难看得要命。
聂驰带医生过来,给喻堂做了检查,是受到强刺激后急性状态下的缄默状态,结合昨晚隋驷在监控里看到喻堂一动不动坐着,这已经是亚木僵的明显表现。
当务之急,就是要给患者换个没有刺激、相对温和的,能令心情放松愉悦环境。
“就让他住在我家就行。”
隋驷沉声说:“他喜欢住在这儿,他——”
“隋先生。”医生有些迟疑,试探着劝,“综合考虑,患者再和您待在一起,或许……只会更紧张,会加重病情。”
隋驷像是被狠狠刺了下,他咬紧牙关,语气冰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医生不敢多说,看了一旁的聂驰一眼,低头闭上嘴。
聂驰刚替喻堂铺好床,他握住喻堂垂在床边的手腕,放进被子里,调整好了输液瓶内药物的流速。
为了保证喻堂不再受刺激,把人从工作室带回来之前,医生已经紧急给喻堂注射了有镇静安眠效果的药物。
没有额外刺激,短时间内,喻堂不会自主醒过来。
“可以。”聂驰说,“按隋老师说的做。”
医生还有些不赞同,看着隋驷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闭上嘴,去一旁列出了家庭护理的要点。
隋驷站在门边,看着静静熟睡的喻堂,神色晦暗不明。
聂驰走过来:“隋先生,W&P的洽谈,您打算怎么处理?”
隋驷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盯住他。
喻堂刚被药力安抚下来,情况还很不稳定,可这个职业经理人却像是一点也不懂人之常情,在这种时候,还来问他什么洽谈的事。
聂驰神色平淡,对他目光里的谴责质问一无所觉,正等着隋驷决定新一步的安排。
医生察觉到气氛不对,侧头看过来。
隋驷站了半晌。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下,收回视线,向后靠住门沿。
他不想承认……他满脑子正在想的,也是这件事。
喻堂现在这个样子,连话都说不出,不可能去参加洽谈了,那W&P的合约怎么办?
合约要是出了问题,他就没了足够的资本和底牌同隋家对话。如果不能脱离隋家,隋家迟早要来对付柯铭,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他怎么和柯铭解释?
他和柯铭一起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眼看就要熬成正果,偏偏在这个时候没完没了地出乱子。
喻堂的失语症能不能治好?如果暂时不能恢复,能不能用别的交流方式?
能不能先让喻堂再撑一撑,等把这个合约谈下来。只要把合约谈下来,撑过这一关,他就不让喻堂再操心一点儿别的事了,留在家里好好养病……
隋驷忽然醒神,他被自己的无耻吓了一跳,仓促刹住念头。
“喻特助暂时还不会醒,不需要一直有人陪护。”
聂驰说:“工作室那边发来消息,洽谈会那边,还是需要本人亲自出席。”
“知道了。”隋驷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他弯下后背,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给那边回消息,我一定准时到场。”
聂驰问:“需要我开车送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