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会和那些被投入世界的玩家一样,成为这个世界的养料。”
游戏负责人说:“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不会命令小封做这件事。”
“我拿来和终端机做交易的人很多,或许有你说的这个展琛。”游戏负责人说,“……我可以帮你把他的人生换回来。”
游戏负责人:“他可以重新回去,过他没被提取置换的人生。”
俞堂问:“我要做什么?”
“你有能力把世界压缩成奇点,是不是?”
游戏负责人说:“等风暴眼进化完成,那些人被作为养料彻底同化,你就把这个世界压缩,送我们出去。”
游戏负责人:“作为回报,你看上的那个人类,我会把他交给你。”
俞堂摇了摇头:“我看上的那个人类,就在你那个正在进化的人造风暴眼里。”
“没关系。”游戏负责人不以为意,“再重置一次时间就行了……你把封青最后的粒子交给我。”
游戏负责人朝俞堂走过去,他伸出手,想要从俞堂那里夺取粒子,却忽然滞住。
那个始终温驯听话的黑衣人,伸手扯住了他。
他的动作很迟缓,像是承受了几乎不可抗的强大阻力,却依然一点一点尽力收拢手指,握住游戏负责人的手腕。
黑衣人慢慢地摇了摇头。
“小封,听话。”游戏负责人皱起眉,“我是在救你。”
黑衣人艰难地张开嘴。
他已经无法再发出人类的声音,那种声音格外奇异,像是无数个不同时间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变成了某种近乎金属音色的嘶鸣。
俞堂:“他在求你不要。”
游戏负责人的瞳孔隐秘地颤了颤。
“粒子级文明能透过风暴眼互相交流,那里面没有时间维度,我能听懂他的话。”
俞堂说:“他说他不想吞噬那些人。”
“他不想变成世界,也不想变成一片人造的电子风暴。”
“他怕封闭空间,他想出去。”
俞堂:“他求你放过他……他求你让他死。”
“胡扯!”游戏负责人忽然狂怒起来,“你以为我会听你在这里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能阻止世界的进化!”
“暴风眼已经完成了生长,没有人能出入了……里面的人出不来,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你们会和我们一样!”
游戏负责人几乎有些疯狂,他眼底充了血,语气偏执激烈:“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用那台主机推演了几十万次,没有例外,其他的办法都会掉回这个死循环里……”
“你用主机推演。”俞堂说,“你知道那台主机为什么不自己操控游戏,一定要找一个人类来做负责人吗?”
游戏负责人的声音骤然停顿。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口气滞在胸口,脸色一寸寸惨白下来。
“因为程序永远无法完全模拟人性。”
“粒子级文明不会被程序捕捉,如果不是你,封青早就自由了。”
“粒子是自由的,能轻易逃脱数据布下的天罗地网。”
俞堂:“只有人类,才能捕捉一团电子风暴。”
游戏负责人的身体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神色像是依然极端冷静,又像是已经疯了,他回过身,用力扯住黑衣人的手:“你不要信他的……小封,你不要信他说的话。”
游戏负责人低声说:“你信我,我是在救你。”
“我在救你,只有我能救你。”游戏负责人说,“没事了,听话,我这就让你解脱……”
他把手探进外套口袋里,脸色却骤然变了。
“你在找这个?”俞堂问。
游戏负责人猛然回身,牢牢盯住他。
俞堂抬手,指间夹了张半透明的卡牌:“我和你说过,粒子是自由的。”
游戏负责人松开手,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他脚下的地面被平整地换了块地方,俞堂依然站在原地,抬起右手,让那张卡牌浮在掌心。
这是张扑克造型的卡牌,该画着大小王的地方,却画了个花纹繁复的小丑。
小丑的嘴极致咧开,双眼冰冷,嚣张的笑意挂在惨白的脸庞上。
俞堂看了两眼,就要随意挥散。
“你疯了!”游戏负责人厉声喊,“毁了这张卡,我们都永远会被困在游戏里!还给我——”
俞堂:“告诉封青,这张卡叫什么名字。”
游戏负责人身体一颤,声音瞬间封在喉咙里。
“GAME OVER。”俞堂说,“游戏结束。”
俞堂:“你早就想结束这场游戏了,是不是?”
游戏负责人盯着那张卡,他的眼睛已经充血,哑声喃喃:“还给我,我们会被困在游戏里……你不知道我已经困在这里多久了……有个疯子,他一直在倒数第二关兑换小行星,我总是等不到下一个我来杀我……”
黑衣人慢慢伸出手,想再去拉住他,却被游戏负责人闪身躲开。
黑衣人的身形骤然虚化了下,影子晃了晃,又艰难地一点点凝聚起来。
“你给自己安排了两条退路。”
俞堂说:“游戏世界顺利进化,你用这个世界做倚仗,和终端机做交易,让它还你们自由。”
俞堂:“如果进化失败,你就用终端机留给你的这张卡牌结束游戏,自己逃出去。”
“你知道他重置了多少次吗?”游戏负责人看着俞堂,“高维度不会一起重置。每次他来,我都会想办法让他死十七次,可他还是每次都会回来,我永远也逃不出去……”
游戏负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一侧肩膀被那枚用来威胁钟散的尖锥穿透了,鲜血淋漓落下来,面容骤然扭曲。
俞堂并不看他,朝风暴眼走过去。
“你进不去了!”
游戏负责人按着肩膀的伤口,挣扎了几步,嘶声说:“那个空间已经彻底封闭了,没人能再进去!我见过无数次这个游戏的结果,不会有错……把卡牌还给我!”
俞堂偏了偏头,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卡牌的粒子尽数挥散。
游戏负责人的视线骤然凝固。
俞堂问:“你看没看过科幻电影?”
游戏负责人痛得脸色发青:“什么……?”
“什么情况下,平行世界会出现崩溃。”
俞堂说:“当两个时间线上的同一物品发生重合的时候。”
游戏负责人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虚脱地看着他。
“我这里有一节弹簧。”俞堂说,“是我发现自己被窃取了核心粒子,来你们这个世界找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给我的。”
俞堂:“他叫展琛,那时候他在保养他的枪械。”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光团,控制不住地被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吸引,展琛总不准他拿弹簧,弄得他总是赌气。
后来,展琛死了。
展琛把那把枪里的弹簧留给了他。
展琛重置了不知多少次时间,一个人在这场轮回里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却没有任何一次再去找过他。
展琛想放他走,想他做最自由的电子风暴。
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他在脑震荡后就一直昏睡在暴风眼里,进化成了很厉害的大光团。
直到有一天,他被铺天盖地的宣传单淹没,离开暴风眼,重新以宿主的身份加入了穿书局。
“我有一节弹簧,是我最喜欢的人类给我的。”
俞堂说:“他在他那条时间线上,也有一节弹簧,还没来得及给我。”
“风暴眼没有时间流动,这些封闭空间,是不同时间根植在封青心底的恐惧。”
俞堂眯了下眼睛,他像是在看一张透明的地图,指尖沿着条线逐个点过。
“别墅,集装箱,医院,睡眠舱,洗手间,孤儿院……”
俞堂:“实验室。”
游戏负责人艰难地动了下:“你在说什么?”
“这是那个实验室的位置。”
俞堂的手指依然在虚空中划动:“这是给留观实验体居住的宿舍,从实验室往前走十七个路灯,正对着路灯有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的窗帘永远不会拉上,里面有一盏台灯,灯光很暖,是我在宇宙里第一次见到的颜色。”
“有人坐在窗下装枪。”
俞堂半跪下来,丈量了下距离:“他的枪是银灰色的,很漂亮,我想偷走一个零件。”
“我看上了墙角那节弹簧。”
俞堂把那节弹簧放下去:“他发现了我,对我说……”
他的声音和另一道嗓音分毫不差地叠在一处:“这个不行,我还要用。”
两个不同时间线的弹簧重合,原本已经彻底封闭的空间晃了晃,以那一个点为中心,蛛网似的寸寸裂开。
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悄然消失,展琛抬起头,看向俞堂,黑色的眼睛里浮起淡淡笑意。
“是你!”游戏负责人的目光狠狠一凝,“你们两个疯子……你们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