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并没有猜错, 这事确实跟靳家有抹不开的关系。
靳博洋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坐在书房里一个人越想越生气。
他因为父亲和爷爷的关系,从小一直被人捧着长大的, 何时受过这种气,丢过这样的面子。
如今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栽了跟头,他恨不得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徐妍怕他迁怒靳铉,回去后就将靳铉推进卧室让他先睡,自己则出去小心翼翼地哄人去了。
可是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靳博洋在书房摔了一套茶具之后, 便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帮自己联系人,给这些北城正规登机注册过的酒吧发通知。
他就不信了, 就靳羽那个一无是处的东西,还能脱了他的手掌心玩出什么花样来。
徐妍在一旁听他打电话,一下子微微变了脸色,小心地劝道:“这……这不合适吧?”
上一次靳博洋这样让秘书给北城的娱乐公司发邮件, 她已经忍住了没说话。
这次又来,这样下去闹出事来可怎么好?怎么收场啊!
可是她看着靳博洋的脸色又实在不敢反驳。
靳博洋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不是很在意她的提醒:“有什么不合适的, 王秘书知道该怎么做, 放心好了, 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徐妍听完,也没办法, 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心里暗想,希望不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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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羽虽然猜着靳博洋肯定从中耍了手段,但他还是按照原计划走完了今天准备去的那些酒吧。
他从最后一家酒吧出来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他站在酒吧门口的厅廊里,低头看着地面, 眼神十分黑沉。
其实这家酒吧,他以前来过,只是,当时谈的条件没有他刚离职的那家好,所以他没选这里。
可这次,他却被对方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这……你看,时间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们这里也找到人手了,不需要再找,要不,我看你还是去问问别的地方需不需要吧。”
刚刚那个酒吧店长和他说话时,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点得意,跟当初被拒绝时一脸的遗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靳羽轻轻扯了下嘴角,自嘲了一下。
倒也很好理解,当初他不选他们,现在他们也不选他。
不管什么理由,总之对方心里估计是很高兴的,因为可以反过来对他摆脸色,找回点场子。
靳羽心里有点明白,看来想在北城找到他喜欢的工作是不太可能的。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靳家在其中耍了什么手段。
但其实这一点,他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靳博洋本来就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又好面子,昨天他当众那样把他羞辱了一顿,这事他肯定心里是有气的,就算沈翼说了什么话阻止了他,也不代表他不会想办法教训自己。
毕竟,一个不听话又叛逆的小孩子,怎么能反抗他这样的家长呢!
必须给点教训尝尝,这才是他的正常思路。
不过,靳羽心里也没有太担心,他还有点积蓄,就算一时没有工作至少也饿不死。
再说了,也不可能一直没有工作。
北城找不到,他还可以换个城市找。
靳家的手也不可能伸那么长。
除非他愿意为了对付自己这个断绝了关系的儿子,丢掉自己的工作职位,不然,他是不可能管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只是,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七年的城市,想想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需要缓解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和压力。
当初离开南城刚来北城时,耗费了他那么久的时间来适应,哪怕现在回头想想那些经历,依然心有余悸。
靳羽虽然我行我素,但内心里其实是个不爱挪动的人,他喜欢宅着,喜欢安稳一点的生活。
想到这,靳羽不由重重吐出一口闷气,转而,他抬头看向门厅外面。
连廊外正下着暴雨,天空黑的像深夜。
积攒了一天的沉沉黑云总算是落了定,风卷着阵阵雨滴毫无忌惮地在天地间肆虐而行。
靳羽站在厅门口,听着雨滴疯狂砸在玻璃门上的杂响,恍惚了一阵。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伞。
这才想起来,这一下午走了太多地方,又一直没有下雨,以至于他不知不觉中就把伞给忘了。
如今需要的时候,反而不知道那把伞被他丢在了那里。
但不管丢在哪里,总之,现在是不可能找回来的。
这酒吧四周都是商业场所,因为下暴雨的缘故,此刻,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就算有人,也都是打着伞跑着往路边去坐车。
靳羽看了眼离酒吧几百米之遥的路口,就算坐车回去,也得跑这么远才行,他不想这个点下着大雨还让余淼来给他送伞,肯定是要淋雨的。
不过,不要紧,淋完雨回去洗个澡就行,也不是没淋过。
既然做好了淋雨的准备,靳羽便没有犹豫地推开门出去,打算直接跑过这几百米的距离冲到公交站台边去。
下暴雨的夜晚,他不想坐出租车。
不敢,也不能。
外面风很大,门一开,衣服就先被吹得鼓荡起来紧跟着又被斜飘进来的雨水淋湿,皱巴巴地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连那一头红发都被打湿,变成蔫巴的状态。
这一刻,靳羽想,自己看起来肯定很像一只没有人要的红毛流浪狗。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之后,就迈步往前跑。
然而,并没有能如他所想的那般冲过去。
他刚刚动身闯进雨里,还没有跑几步远,就突然被人从身侧拉住了手腕,那人用了一点力,他不得不停住脚,顿在那。
一把黑伞同时罩在了他的头顶之上,漆黑的伞面顿时将雨滴遮挡在外,只留下疯狂的雨滴声,在头顶爆响。
靳羽站在那,一时不由微微一怔。
他眼角余辉里扫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那身影十分熟悉,熟悉到只是瞥见了极轻微的一眼,他就认了出来。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人,也没想到这人还会上来抓住他。
手腕上是熟悉的力道,是熟悉的温度,也是熟悉的触感,甚至,就连握住手腕的姿势都几乎与曾经一模一样,似乎从未改变。
这一切好像昨晚的翻版,可是,靳羽心里的感受却又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仿佛这天一般,心情和天气都变了。
这一瞬间,靳羽觉得自己特别悲哀。
一种想要挣脱却还是会被缠住的无奈压抑在心底,让他觉得难受。
明明已经早就被人抛下,明明也做好了决定再也不会为这个人拨动心绪,可是如今,只是小小的一个动作,却会让他猛然想起过去。
可这也实在不能怪他。
只能怪记忆太顽固,怪这感觉太熟悉,怪曾经太美好。
这种被哥哥拉住的行为曾经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因为这体现了哥哥对自己的关注、担心和爱护。
他小时候,因为长得太过漂亮,看起来特别招人喜爱,总会被各种陌生的人打量并关注。
甚至会有不认识的人在路上见到了,上来就想摸他的脸。
而每每这时候,哥哥就会站出来,将他拉到身后,拦住那些无礼的人。
他从小喜欢去各种热闹的地方玩,可这些热闹的地方有时候充满了未知的危机。
沈翼总担心他被人拐走或者偷走,每次出门沈翼都要拉着他,一刻也不松手。
那些年,多少次,他就是被这只手拉着,才安安全全地走遍了南城的大街小巷,春夏秋冬。
可是……
可是后来,这个人还是松开了他的手。
甚至,那么冷漠的推开了他的手,不曾怜惜一分。
那么决绝。
靳羽忽然想起宋越曾经说过的话,突然想着,可能就像宋越说的那样,他是沈翼的累赘。
以前沈翼因为他是亲弟弟所以一直护着他、纵着他、宠着他,可能他心里并没有那么愿意。
所以后来,沈翼终于发现自己成了笨重的尾巴会拖累他,而恰好那时候发现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就一丝犹豫也没有地就把他给丢了。
一定是这样的,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淋雨会生病的,小乖,我送你回去吧。”
他微微发着呆,身旁,沈翼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他还习惯性地侧身替他挡住了来自伞外的风雨。
说话的感觉和举止行为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
他还是从前的他,哥哥也还是从前的哥哥。
“……”
靳羽心里忽然闪过可笑的情绪。
送他回去?
……只不过是些风吹雨打而已,有什么好送的?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何须沈翼现在出来做出这么一副好像要替他遮挡的模样来?
这话说出来,只会让他觉得是在装模作样!
靳羽冷漠着吐出了一句拒绝:“受不起沈先生好意,我有腿,自己可以走,不劳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