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起身走到投影屏前,拉过旁边的小黑板,抬笔就写,边写边道:“战术是肯定要换的,每个队伍适合的东西,要面临的东西都不一样,必须要改变。我虽然占着首发位置,但我的手没好,暂时上不了场,姜兆要以替补的身份去打积分赛,姜元凯也太久没碰过赛场,一切陌生,我们需要一个新东西来磨合。”
“除了指挥,固定给楚云声,其他的……我建议尝试一下奇兵流的方案。”
“奇兵?”
除楚云声外,会议室内其余几人都露出诧异之色。
奇兵顾名思义,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以出奇制胜为主。
曾经和沈暄一样被称为War战术大师的一位职业选手,在巅峰退役的时候就提出过类似的战术方案,但因为对队员的协调程度、操作水平、意识水准要求太高,没激起什么水花,一直停留在理论上。
但之前和楚云声双排的经历,让沈暄把这个战术方案又从脑海深处揪了出来。
或许,这不是不可行的。
FLY崭新整洁的小别墅灯火通明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七点会议室紧闭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一股沉闷的气体从中破出,裹着几张疲惫而又兴奋的年轻面孔。
“具体的晚上再说,先下楼吃饭,吃完都回房间睡一觉。”
新官上任的战队经理接替了魏修文老妈子的角色,快速地安排着。
一行人中,楚云声走在最后,到楼梯拐角时,领先他几步的沈暄忽然停下脚步,立在一片朦胧的晨光里侧头看他:“我的手……还有多久能痊愈?”
楚云声没想到沈暄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楼梯间回响着渐渐往下远去的脚步声,他和沈暄一同停在了拐角的窗前:“ 年后。你可以打春季赛。”
沈暄笑了声,摸出烟来点上,望着窗外的绿地:“积分赛主要是练兵和磨合,我也没想打。我虽然多少有点急,但没你想的那么对战队不放心,沉不住气。就是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你要高强度训练了,我不想你分太多神在我这只手上。”
“我联系了一家医院,会定期过去治疗。这不是不信任你。相反,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医术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这么厉害,但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降头,实打实地已经相信了你。所以你不要多想。”
他慢慢吸了口烟,声音轻了些:“我和你说过,就算这只手治好了,我也打不了多久的比赛,一切要以战队为重。”
“三口了。”
楚云声忽然道。
沈暄愣了下,还没从语重心长的谈话里反应过来,下唇就被一片温热的指腹按住,旋即口中一松,烟被拿掉了。
“你今天抽烟的份量,已经用完了。”楚云声随手把香烟按灭在垃圾桶边沿,又把烟蒂丢进去,轮廓深邃的侧脸在稀薄的朝霞照耀下依旧冷峻沉肃,“其他不论,哪怕只有半年,几个月,让你痛痛快快地站在赛场上,打比赛,你想打吗?”
不止一次了。
楚云声管制着他的烟瘾,调整着他的饮食作息,还有各种习惯,强势得令他都想不起反抗。
沈暄不自在地垂下眼。
明明这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队员,却总是莫名地带给自己很强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地被他引导,被他管教,甚至向他剖开怯懦和灰暗,期望得到抚慰。
这算什么事?
可能有些东西,已经到了需要正视的时候。
“你干脆利落出来建立新战队,选择完善奇兵的战术,为每个队员设计矫正训练,不仅仅是为了让战队杀出重围,登临巅峰。”
楚云声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你自己也想成为站在巅峰上的一员。你想赢,想夺冠,想能再次站在赛场上,这有什么可耻的?”
“你自己应该早就清楚自己的想法,你对我说这些,想要的只是一个支持。”
楚云声偏过头,认真地注视着沈暄,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告诉你,沈暄。我支持你,我希望你还能继续打比赛。”
沈暄眉头倏地拧紧,片刻又慢慢松开。
他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知道网上骂你那阵,我为什么很紧张吗?因为我也被骂过。做职业选手,被骂肯定少不了,别人或许总有心态不稳的时候,受影响,但我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可到底有没有,我自己清楚。”
“再强大的心脏,也不是石头做的。”
“如果我一直站得最高,那赞美永远会多于唾骂。但我的手伤了,这让我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那些评价,网上的风浪,我并不是不在乎,当滴水汇聚成海,我就也会质疑自己。”
沈暄对上楚云声的视线:“你说得对,从下定决心那天起,事情我就已经一步步做下了,我现在想要的,就是听你说一句支持。”
话音微微一顿,沈暄嗅着空气里仍未散去的烟草味,带着点笑,从鼓噪的胸腔里慢慢挤出一句话来:“不过……除了支持,还有一句话,我想再听一遍。”
楚云声注意到了沈暄紧张之下微微发抖的右手,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很给面子地问:“哪句话?”
窗外涌入的冷冽空气,冲撞着青年鼻息间的清凉味道。
楚云声抬手接住一个扑上来的结结实实的拥抱,脊背靠在墙上的同时,耳畔有柔软的唇和低哑的嗓音靠了过来。
沈暄吻在他耳侧,然后说:“楚云声,我喜欢你。”
楚云声一怔。
这句在许多个世界,听了许多遍的话,在这个瞬间,却让楚云声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刹那间,在上一个修仙世界汲取到的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漂浮起来,其中超过半数的碎片都如星子一般,亮起光来。
在那些光里,楚云声看到熟悉的青年在不同的环境里,用不同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着,楚云声,我喜欢你,老师,我爱你。
他站在对面,沉默地凝视着青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一块块的碎片,如同一颗颗心脏,一下一下,渐渐鼓动成浪潮般心跳,又渐渐汇聚成海啸般令人完全无法抵抗的心动——能被慎重珍藏在精神力深处的记忆碎片,又怎么会是厌恶与不喜?
青年看不到,但楚云声却能感觉到,画面中的另一个人不是不想回应,而是无法回应。那个人比起现在的自己,记忆完整,但却好像缺失一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会是那些记忆碎片里所说的精神力吗?
楚云声不能确定,但隐约地,他觉得答案并不是这个。
一阵冷风吹入,楚云声回过神来。
他收紧手臂,抱着穿了温暖毛衣的沈暄,就像是隔着无数悬浮的记忆碎片,抱住了里面热烈艳丽的青年。
“我知道。我也爱你。”
发现没了俩人上来看看的严塘:“……”
这果然不是电竞片的片场,对吗?
第150章 大神守则 14 游戏比赛?您……不……
新基地一楼,FLY战队食堂。
一份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无人问津,备受冷落。
餐桌上气氛凝固,楚云声和沈暄坐在餐桌的一边,对面以严塘和魏修文为首,坐着新战队的其他人。双方对峙,场面诡异地严肃着,仿佛是什么公开处刑的庭审现场。
面对一道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沈暄风轻云淡地点了下头:“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和云声在谈恋爱,有段时间了。都是成年人,我们有分寸,私情也不会带入到日常训练和比赛里,一切照旧……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众人静默片刻,姜元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谢队长不gay之恩?”
沈暄温柔吐字:“滚。”
魏修文叹了口气,面露苦涩:“我昨天下午还开小号在和网上说队长是同性恋,祸害高中生的水军互掐……”
没想到一夜过去,男同竟在我身边。
闻言,严塘正经思索道:“祸害高中生这事还可以掐,毕竟老楚高中毕业好久了,老菜帮子了。同性恋是没得洗了,不过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嘛,反正联盟到现在还没谁因为性取向被禁赛的,像DG他们副队和那个新人王,还有WRS教练和……”
魏修文震惊:“联盟这么多gay吗?!”
严塘也震惊:“那次去首都比赛我们不是都撞见DG那俩在电梯里抱着亲吗?你没看见?”
魏修文:“……他们不是说在吹眼睛吗?”
不敢想象二十一世纪了,真的还有人相信这种借口,严塘陷入了沉思。
楚云声却有点恍然,怪不得严塘刚才看到他和沈暄的时候虽然惊讶,但却算不上多难接受,原来是有一双阅遍基情的眼睛。
新来的小姜兆陡然见到了纯洁校园里根本没有过的出柜事件,整个人还有点发懵,反应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前天晚上队长和楚哥不是在房间里看片……”
众人:“???”
楚云声面不改色,坦然看向俱乐部老板之一的姜元凯,道:“我和队长今天搬到楼道尽头的空房间。别墅所有队员寝室加隔音,费用我出。”
一直沉默的唐莫教练终于忍不住,痛心疾首地拍桌子:“还有刚成年的小孩呢,注意点影响!”
“扣钱……再打扰别人休息扣钱!”
“下次一定。”沈暄认真保证,同时防患未然,“不然我先交两千?”
“……”
“做队长的能不能要点脸?滚蛋!”
熬了一通宵的颓气就在这样的插科打诨中散去了,朝阳橘金色的辉光从占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平铺进来,将一切事物都照耀得生机勃勃。
众人吃完早餐,陆续上楼回房间休息。
楚云声和沈暄在楼梯口碰见了明显是在等他们的魏修文。
魏修文看着两人,还有点不自在,沉默了几秒,才尴尬地咳了声,道:“队长,老楚,平时多注意休息,多注意卫生,那啥的时候记得带那啥。既然在一块了就好好谈,岁数都不小了,不要随便玩玩,心态都放好,以后分手了大家也都还是队友,我知道你们两个也拎得清,就是我们几个都多少有点担心,毕竟搞对象这事容易爱恨交织……”
“停。”
沈暄打断魏修文的唠叨,摆手道,“行了,回去歇着吧。这么操心,要不战队经理不请了,给你兼职?”
“都把心吞回肚子里,没事。”
沈暄清楚队友们的担忧,但他本来也没有搞地下恋情的打算,今天出柜确实有意外因素在,但他要真想遮掩,也有办法,只是他还是选择了顺水推舟公开。
恋爱而已,有什么不能谈的?
就因为他喜欢的是个男人,是自己的队友,所以就要否定自己,隐瞒感情?
人生活在社会,该有顾虑,顾忌,但不该被莫须有的东西困住,自己绊倒自己。从前他不太懂这个道理,但如今却渐渐懂了。
“累?”
楚云声在楼梯上走着,发现身后的沈暄有些发呆,越走越慢,没了动静,于是回头,俯身握住他的手,将人轻轻往上拉了两个台阶。
微凉的手指被包裹,像有暖流围绕。
沈暄抬头看向目光专注望着他的楚云声,忽然觉得比起从前,眼前的人虽然仍旧冷淡寡言,但却好像慢慢温柔了许多,他顿了顿,道:“出柜了,害怕吗?”
“迟早都要做的事。”楚云声道。
要真算起出柜次数,他可是老行家了,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而沈暄既然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出柜,他也相信沈暄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可以处理好这些事。
前些日子撕逼直播中沈暄和他的暧昧举动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热闹,但熟悉的选手之间gay来gay去,互相调戏实属家常便饭,就算剪视频嗑CP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相信两个选手真有一腿的却实在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