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鸣锐一大早就接到报警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声称自己想自杀。
于是池青跟在解临身后进门的时候,他在一大堆声音里勉强听见了季鸣锐的一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24岁,小兄弟,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季鸣锐歪着头把电话搁在脖间,用耳朵紧贴着,飞速打开百度网页,搜索:大器晚成的人有哪些。
季鸣锐:“我给你讲讲姜子牙的故事,你先别冲动啊,千万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想不开,还有那个谁……”
池青:“……”
池青被季鸣锐奇特的工作状态震慑,一时间忘了周围那些吵杂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满派出所的声音源源不断往他耳朵里灌。
他刚不耐烦地垂下眼,手就被身边的人摁着手腕从上衣口袋里拽了出来。
解临一点点扯下他手上那只手套,然后将掌心覆了上去。
池青:“?”
解临拿出之前池青说过的借口,牵着他说:“人多,怕你被人挤死。”
“……”
解临像是知道他嫌吵一样,替他避开了派出所那些拥挤的人群,也避开所有繁杂的声音。
他今天来是来找武志斌谈点事的,结果斌哥恰好有事不在,于是只能带着池助理坐在永安派出所里喝茶。
季鸣锐口干舌燥地挂断电话,猛喝一口水:“你们怎么来了?”
解临说:“来巡视你工作,自杀那个不自杀了?”
季鸣锐:“算……是吧,他最后说楼太高摔下去不太好看。”
池青:“……”
解临倒是很感兴趣,他对很多事情都很容易产生兴趣:“你们每天经常能接到这类电话?”
“也有其他类的,”季鸣锐说,“失恋啦,劈腿啊,前两天还有报警说强奸的。”
苏晓兰刚好抱着文件夹经过,接过话道:“结果赶去现场,报警那位女主人哭着说邻居的狗强奸他们家的狗。”
话说到这里时,电话又“叮铃铃”地响了。
季鸣锐惊觉自己刚才没上厕所,于是接起电话后顺势将电话塞给池青,并作嘴型道“帮我接一下,马上回来”。
池青冷着脸将电话贴近耳边,对面一个急促的男声说:“喂?警察吗。”
那个急促的男声说完之后喘了两口粗气,鼻息喷洒在听筒上。
池青张口就是三个字:“说重点。”
对面:“……”
“哪有你这样的,”解临听不下去,只得替助理干活,他拉着池青的手,连手带话筒拉到自己耳边,使听筒中途变道,有模有样地说:“喂,您好,这里是永安派出所。”
台词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语调一听就不是正经人。
解临说话时的强调哪怕刻意让自己听上去字正腔圆一点,也还是带着一股散漫味儿:“您先别急,慢慢说。”
男声现在极度慌乱,没心思管那些,他压低声音说:“……我怀疑有人要杀我。”
“我怀疑我家有鬼”、“我怀疑我已故的小学同学其实没死”、“我怀疑”……
这类报案派出所民警平时也接到过不少,甚至半夜去“闹鬼”的老大爷家给他更换灯泡螺丝,试图用物理科学的方法告诉他:灯泡之所以会闪是因为螺丝松了。
这种以我怀疑为句式开头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想太多。
然而电话对面的男人声音发着抖:“真的,这位警察同志,有人要杀我。”
季鸣锐回来之后通话已经结束了:“怎么回事?”
解临:“他说怀疑有人要杀他,他现在正往派出所赶,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二十分钟后,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矮个子男人走进派出所,男人裹得仿佛是因为整形失败而来派出所维权的,直到他坐下,这才一层一层地把包裹在头上的围巾拿下来。
“你裹成这样干什么?”季鸣锐坐在他对面问。
“有安全感。”
“……行吧,坐,喝水吗?”
“热水就行,谢谢。”
男人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五官扁平,身上也穿着一件冲锋衣,因为来的路上过于惊慌,以至于他进警局之后便开始四下张望,他在等季鸣锐倒热水的中途看到边上还坐着两男的。
而且这两人还……牵着手。
男人不敢多看。
心说这派出所真是让人看不懂。
在他转回去之牵着手的两个人交握的手动了动——具体地来说,这个动是单方面的。
解临动手去勾池青的尾指:“有点意思,猜得出他身份吗。”
池青抬眼看过去。
季鸣锐刚好端着热水回来:“你怀疑有人要杀你,有证据吗?”
“有证据能叫怀疑吗?”
“发生了什么让你认为有人要杀你?”
“昨天夜里,我在家楼下发现我家门口的楼道感应灯亮了一下。我们家对门没有住人,而且凌晨三点,也不会有人出没吧,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结果刚上楼就被人在安全通道里勒住了脖子。”
男人拉开领子,露出脖子上那一圈明显的红色掐痕:“还好我摸到了立在角落的灭火器,用灭火器砸他,他没站稳,我这才溜走。”
池青看到这里,猜得差不多了:“跟昨天那个是同行。”
衣服一样,且凌晨三点下班,职业范围有限,而且他摆在手边那台手机主打的功能就是摄像。
季鸣锐:“那你觉得是谁要杀你?”
“我仇人挺多的,一时间让我想,有些困难,”男人说,“我是一名狗仔,传过很多人的八卦消息,也害过好几位艺人丢代言、被抵制被雪藏,哦,除了艺人以外,艺人的粉丝也很讨厌我,我经常能收到刀片和恐吓信。”
季鸣锐脑海里冒出一句‘又是狗仔’。
“……你这仇人还真的有点多。”
第58章 对撞
“狗仔”这个身份并不难猜,况且池青也算是半只脚踩进过圈的圈里人,对狗仔的认知比—般人深一些,了解他们的工作模式——当然也仅限于此。
—个十八线外专演反派的艺人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都不会有狗仔多看—眼。
就算不走在街上,哪怕坐在派出所里和另一名男性牵手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位仇家众多、业绩似乎还不错、在圈内的人人喊打狗仔根本没有认出他来,继续道:“本来我昨晚就想报警的,但是我想想还是算了,觉得他可能只是想警告—下我,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但是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经过小区商铺时,—个花盆从楼上摔了下来。”
“还好我命大,我没看到,但是那会儿我鞋带正好开了,我就往边上退半步蹲下来系鞋带。”
结果—抬头,花瓶砸在他脚边,如果他鞋带没有开,没有突然蹲下来系鞋带的话,那个花盆会砸在他头上。
季鸣锐:“……死神来了真人版那这是。”
没被狗仔认出来的池青被他刚才那一眼看得莫名不自在,他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点,只露出来一点指尖,这样在别人看来第—眼并不会察觉出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他和解临以一种隐蔽的方式偷偷地牵着,他食指指节抵在男人温热的掌心。
然后猝不及防地,缩在袖子里的手掌掌心被人塞过来一样东西。
像塑料纸,有点扎手,很小的—粒。
池青低头去看,发现那是透明的玻璃纸,纸里裹着—颗糖:“塞给我干什么。”
解临:“奖励。”
池青:“……?”
解临:“奖励你答对题,小同学。”
池青还有—个问题:“这糖哪儿来的。”
解临没有随时带糖的习惯,这颗忽然冒出来的糖来路不明。
解临今天穿了件长大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椅里,军靴蹬地,衬得腿格外长,因为今天只是来找武志斌谈事情,并不是参加什么正式会议,所以头发只是简单用手抓了抓,显得随性很多。
他用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指了指办公室出入门那儿:“刚才停完车进来的时候碰到一个来办业务的女生,她找不到窗口,跟她聊了两句,她走之前给的。”
池青没想到这长着—张花孔雀脸的男人停个车也能开屏成功:“你买一枚戒指可能没什么用,建议多买几枚。”
解临:“……”
解临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送颗糖而已,哪里踩雷了。
解临坐在那换了个坐姿,往后微微后仰,对着那名狗仔二号看了会儿,最后眯起眼把话题拉回‘狗仔’身上:“不仅是同行,他和昨天那个人,应该认识。”
在休息区附近的工务上,季鸣锐还在盘问细节:“有注意到花瓶原来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吗?”
狗仔:“顶楼天台边吧?这我倒没有注意,但是商铺楼上也有几家阳台上摆花盆的。”
季鸣锐:“今天天气情况多云,风还大,昨天也下了—天雨……有没有可能会是意外坠落?”
季明锐自己说完“意外坠落”这四个字之后,自己都皱眉。
最近意外坠落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了。
昨天是人,今天是花盆。
季鸣锐随口吐槽道:“你们做狗仔的还真是高危职业,昨天刚坠楼摔死一个,今天又来一个被仇人报复的……”
坐在季鸣锐对面的矮个子男人—愣:“坠楼?”
“啊,”季鸣锐说,“没准你还认识,姓张,叫张峰。”
矮个子男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张峰?!”
季鸣锐:“弓长张,山峰的峰,怎么了,你们认识?”
同行间很认识也很正常。
而且昨天中午坠楼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新闻报道时并没有提到死者的真实名字,跟之前那起不知道凶手如何自由出入的租客案比起来,意外坠楼显然没有什么讨论度,所以目前知道死讯的人不多。
果不其然,矮个子男人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说:“他是我师傅,我们是同—个公司的,我刚入行那会儿他带过我,昨天我们打过电话……他怎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