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炎听话地转身,他打开手电向里看去,即便是干刑|警这一行已经多年,面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是成堆的已经用尽的血袋。
裴清炎皱眉蹲下身捡起一个袋子,里面大部分的血迹都已经干涸成块,有些袋子中的血迹暗沉发黑,不仔细分辨几乎以为是袋子上错杂的花纹,诡异而沉寂。
宋轩陌走了两步,随手拿起角落处的另一个袋子,还未用力,便能听到塑料被冻僵了的“嘎吱嘎吱”声响。
他又偏头咳了咳,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蹲在裴清炎身旁。
宋轩陌皱眉翻找了一下,拿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血袋递给裴清炎。
“这个应该是最近扔在这里的了,血迹相对新鲜,可以带回去查查DNA,其余的——”宋轩陌环视了一圈:“时间太久,袋子中有化学物质破坏,也可以带回去试试,但可能很难检测出有效信息了。”
“这里面大概有两种不同规格的袋子,可能是这期间换过一次工厂,生产来源不同。”裴清炎将面前的袋子大致分为了两堆,左右看了看,突然拿起一个道:“陌陌,你看这个。”
宋轩陌接过裴清炎递过来的袋子,只见裴清炎指着最底下的一行编号问道:“这个我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陌陌你记得在哪里见过吗?”
宋轩陌蹲在一旁仔细地回忆了半晌,倏然睁大了眼睛。
铁门内还在不间断地散发着寒意,裴清炎体力强壮,他见宋轩陌身子微微一颤,便站起身向他身边挪了挪,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他。
即便如此,宋轩陌盯着那串编号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第39章 谁遗失了财产10 只是一直看着你还在……
“这两家厂子...都是我们医院合作过的。”
因为寒冷, 宋轩陌浑身微微颤抖,他上下牙齿轻轻磕碰了一下,反复检查着那些输血袋, 低声喃喃道:“日期较近的这家厂子我现在不清楚...但日期靠前的那家厂子,我们医院曾经跟它合作了很久,甚至后来它经济不行濒临倒闭时,只剩下我们一家医院了。”
宋轩陌微微有些怔松:“所以这么多年,这些人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进行这些非法交易...”
“陌陌, 你先冷静些。”
裴清炎看着宋轩陌身子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按住他沉声说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并不知情。”
“我知道, 我只是...没有想到。输血科那个医生是我带出来的…相当于我的师弟。我就去问问,不会有事。”
宋轩陌捏了捏眉心,轻声说道:“我没事,我就是...回去一定要去确认下。”
“陌陌, 你别冲动。”裴清炎知道宋轩陌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一向信赖的医院和同事,私底下竟然在进行这种勾当。
“之前外面那个人跟我们打斗的人, 很可能就是今天来这里处理血袋的。”宋轩陌转移了话题, 扭头望向裴清炎:“也就是说——”
“他今天在某个地方使用了这些鲜|血。”裴清炎沉声接道。
宋轩陌点点头, 他似乎有些累了,一边说一边起身, 眼前却倏然一黑,他抚了抚眉心,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直接软倒了下去。
“陌陌!”
裴清炎一惊,赶忙上前一步揽住软倒的人。
宋轩陌脸色苍白, 呼吸异常急促。他听到裴清炎的呼喊眼皮微微颤抖了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你怎么…”
裴清炎感到手上有些濡湿,他垂眼看去,只见之前宋轩陌被划伤的地方不知何时伤口已经裂开,献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瞬间染红了裴清炎掌心。
宋轩陌呼吸都带着灼热,他两颊有一抹不自然的薄红,意识已经昏昏沉沉地坠入黑暗。
——冷热交替加上心神激荡,宋轩陌终于发起了高烧。
“说了让你别着急,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性格。”
裴清炎揉了揉宋轩陌微皱的眉心,他脱下外套紧紧裹住脸色苍白的人,一边向外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
“但也挺好,至少这样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守着你。”
·
裴清予赶回警局时,指针已经晃晃悠悠指到了凌晨1点。
他按了按有些抽痛的胃部,来不及喘口气继续快步向内走去,终于赶在检验科关灯的前一刻拦住了即将下班的痕检员。
今晚值班的痕检员名叫陈寅,因为业务能力强做事又雷厉风行,在科内被人尊称一句“陈姐”。
她大概四十岁上下,按资历该算得上是裴清予的大师姐。自裴清予受伤后,一直对他颇为照顾,明里暗里地帮他挡下了不少阴阳他要退居幕后的暗讽。
裴清予一看今晚值班的是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下胃部持续不断的疼痛,笑着冲陈寅歪了歪头:“师姐晚上好。”
陈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撑住正要锁上的大门,扬扬头示意他继续。
“师姐,今晚突然来了一个案子,我刚从现场收集了证物回来。”裴清予像小孩向自家大人献宝一般拿出化验袋,低声央求道:“这个案子挺急的,师姐能不能麻烦您加个班,帮我把这个检测一下。”
“每次案子你都说急,每次查案都跟不要命似的。”陈寅接过收集着血指纹和足印的袋子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行,师姐帮你,但结果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出来了。”
“没事,我可以等,谢谢师姐。”
裴清予舒了一口气,抬眼冲陈寅笑笑。
周扬父亲死时他就在场,尽管当时并不知情,后来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愧疚。
自昨天在酒店承诺了红着眼的周扬,裴清予心中便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此时事情好不容易能取得一些进展,裴清予心中才放下了些许。
他不便再打扰陈寅,微微点头便想去解剖室看看,转身的一刹那却突然听到身后的陈寅叫住了他。
“小予...”
“嗯。怎么了师姐?”
裴清予回身,胃部却忽然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来不及伸手按住刺痛的胃部,眼前便倏然一黑。
陈寅看着脸色突然转白的裴清予,还未来得及扶他,便见人一瞬弯下腰“砰”地一声径直半跪在地。
“天,你怎么了?”
陈寅赶忙半蹲下身扶住浑身不自觉颤抖的裴清予,看了看他淡白的唇色:“低血糖犯了?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可能是...有点头晕,我缓一下就好。”裴清予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眼前还是时不时地闪过一片昏黑,身子也止不住地发软。
陈寅瞪了他一眼,扶着他靠坐在一旁的墙壁上,走进去拿了一支葡萄糖拧开喂给他:“让你自己缓一会你就直接晕过去了,张嘴把这个喝了,闭眼休息会。”
“嗯,我自己喝吧师姐。”裴清予伸手想要自己接过瓶子,却又被陈寅拍了下手背。
“乖一点,别老显得我凶巴巴的。”陈寅作势凶他他,故意沉下色声道。
“哦。”
这次裴清予学乖了,他点点头撑起身子,就着陈寅的手一口口喝完甜得发腻的葡萄糖。正闭目养神时,突然听到旁边的陈寅叹了口气。
“小予,我刚刚就想跟你说。”
陈寅站起身,缓缓道:“你不能总是这样透支自己的身体,有时候停一停...”
“...可是师姐,我怕我停下来,就再也跟不上了。”
裴清予苦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不能辜负他们。”
“如果你指的他们,是那些拼尽全力让你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陈寅看着裴清予的状态,声音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他们这样做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死在岗位上。”
“可能只是一直看着你还在这里,就足够了。”
裴清予沉默了半晌,他眼前莫名浮现了寻隐当初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他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
等寻隐回到警局时,竟然惊奇地发现了主动蜷缩在法医室吃东西的裴清予。
他狐疑地走上前,只见裴清予盘着腿坐在凳子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隔着玻璃望着苏晓晨尸|检。
“阿寻你来了?”裴清予听见声音回头望去,他咬了一口面包,脸颊一鼓一鼓地嚼着。
“队长...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吃东西?”寻隐满脸复杂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我本来想待在痕检科吃东西的,但是师姐把我赶了出来,我没地方去就只能待在这了。”
“陈师姐吗?她为什么要赶你啊?”
“我怎么知道。”裴清予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嘟囔道:“可能是我试图把面包喂给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她发现了吧,但这个真的好大。”
“阿寻,你要不要也吃点?”
裴清予突然满脸期冀地抬头:“师姐说不吃完不给我检验结果,你帮帮我...”
“队长,等我一会上去再吃行吗...”
寻隐望着解剖室背景下递过来的面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又不想让自家队长伤心又没想好怎么措辞,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
正犹豫时,解剖室内的苏晓晨突然走了过来。
“师父,乐乐脖颈处的白痕颜色变深转为褐色,可以确认是死后被勒住的脖子。”苏晓晨扒拉了一下照片又道:“我解|剖了他的尸|体,除去坠楼导致的损伤外,我还发现——”
裴清予起身,接过苏晓晨递过来的照片。
“颅骨内部及内脏出血量都很小,血块也少,说明之前便存在了血液凝固。”裴清予轻声道:“人活着时受伤出血,生命自我修复功能尚在,血小板会促使血液凝固,达成止血的效果。但死后则不能。也就是说,他在坠楼前就已经遭受了致命伤害而导致身亡了。”
“所以师父,最初造成血液凝固的伤口便是致命伤!”苏晓晨恍然大悟道。
“对,所以是什么?”
苏晓晨又迅速跑回解剖台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道:“头部出血点血色最深,他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头部遭受重击导致死亡。”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那根绳子上会有那么深的血迹,很可能就是头部伤口血液渗出导致的。凶手想要借助坠楼颅骨破裂掩盖这一事实,伪造成他自己坠楼而亡。”寻隐低声道。
“但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挂在那里呢。”
“胃内容物检测结果出来了吗?”裴清予思索了下摇摇头,又抬头看向苏晓晨。
“胃内容物正常,没有药物残留。”苏晓晨递过检验报告:“但死|者面色惊恐,不排除熟人作案可能。”
“嗯。晓晨,你先把大致的凶器确认一下,一会发给我。”
裴清予点点头,他随手将面包塞进寻隐手里,大步向外走去。
“阿寻,吊着乐乐的那根绳子呢?”
“我也放到痕检科去了,怎么了?”
寻隐将面包放进兜里快步跟了上去,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
“去检查一下绳索上的割裂痕迹,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裴清予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可能足印和血指纹就没有什么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