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想找借口,故意装作把一支笔掉在栏杆外,手指抓住了栏杆要作死的时候,体育老师提前就走了过来,和颜悦色地叫他‘同学’。
“东西掉出去了吧?别着急,老师给你捡。”
说着身手利落地两三秒翻了栏杆出去,捡起草丛里的笔,又两三秒翻回来,一个帅气的落地姿势,微笑着把笔还给了夏歌。
夏歌:“……谢谢您。”
啊,他也想翻栏杆!
体育老师笑着说不客气呀不客气,笑容灿烂到在阳光下快要反光,直接把夏歌接下来的剧本都打断了。
“听说你之前在体测里表现很好呢,就是后来一直没有加入社团,也没有参赛的意思,我还觉得有点可惜。”
体育老师果然也认出了他,拉着夏歌聊起天来,“是因为身体还在养病,不能经常剧烈运动吧?”
夏歌点点头,这才想起来了林玉音的人设。
“没关系,老师们都会等你早日痊愈的,要加油啊。”
夏歌再次认真道谢。
看来林玉音还是没有真的答应进什么运动队,这倒是让夏歌松了口气。
也同时让他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
害怕和紧张是不一样的。
被毁掉作业也好,翻栏杆被发现追逐战也好,很多事情带来的直接情绪不会是害怕,而是紧张忐忑,确实不适合拿来做尝试。
时间还早,陈笑年如约找到了他,两人按照日程安排,带着夏歌去做打工赚钱之前的准备。
他们去见了一个人。
夏歌本来有些警惕,担心会遇到太多意外的事故,或者发生危险的事,没想到事情真的和陈笑年说的一样,毫无危险。
最终悬浮车停靠在了一处荒郊,人烟稀少的地方,店铺都是破旧的样子,摇摇欲坠,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而不远处更是直接开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回收站。
味道不太好,夏歌直接闭了鼻子,不吸气儿了。
要见的人,就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的普通女人。
女人住在地下室里,看起来衣衫褴褛,头发也有些脏兮兮,骨瘦如柴,面色蜡黄。
她住的地方也很乱,破旧,看起来很穷很穷。
陈笑年说,“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们并不是坏人。”
夏歌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不习惯的,“我没关系。”
恰恰相反,他本来就不是天生就生活在什么优渥物质环境里的人,捡破烂捡垃圾的事,他也做过不少,只是后来容易因为垃圾太脏而生病,才停了下来。
女人的面部戴着一个比泳镜更大的眼镜,覆盖了整个眼眶,耳朵,以及鼻子。
她转向他们,虽然面部被遮挡,似乎却不妨碍她自己看清什么东西。
甚至,言行举止也看起来很优雅,端正地坐在了唯一的沙发上,两手叠在腿上,轻柔的声线带着笑意,“你们来了。”
“徐姐。”
陈笑年也拉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这就是我和您提到过的同伴,他愿意和我一起帮您。”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你们了。”
夏歌眨眼,还不是很清楚状况,但很快,被称为徐姐的女人就把头上的那个装置摘了下来。
女人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摘下那个东西后,便不再开口说话,不再睁眼,只静静地坐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笑年接过了那个装置,找到了一个开口处,连接数据线,将一部分数据传输到了临时的存储卡里。
“小夏,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
他将装置递给夏歌。
夏歌好奇地接过来,想起自己生活的时代里,也有这样笨重而覆盖眼睛的装置,不过那个叫做VR,是拿来玩游戏的。
忽然间觉得有点像。
陈笑年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个镂空了几处的薄纸,垫在了装置内侧和皮肤接触的地方,帮夏歌暂时戴上。
瞬间,一个崭新的世界在眼前绽放。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人,也还是他们三个人。
但视觉也好,嗅觉也好,都变得焕然一新。
像是一切都覆盖了一层特效滤镜,夏歌瞧见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殿堂,阳光从头顶的彩色玻璃透进来,洒在女人的身上,她肤白如雪,穿着干净漂亮的白纱裙,脸上是恬静的微笑,金色的头发闪闪发光。
周围的环境也变了,一切都干净漂亮,墙壁上有着白色的大理石浮雕,地板是细碎的钻石,记忆中摆放于周围的垃圾、废品们,也成为了一个个色彩光鲜亮丽的积木玩具。
他看向陈笑年,面容没什么改变,但也多了一层滤镜,成为了一个穿着燕尾服的英俊男子,要是骑上白马,就和童话里的王子一样了。
空气中的气味,也成为了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夏歌很快摘下了这个装置,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陈笑年也复制完了数据,接过那个装置,轻声回答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乌托邦之窗。”
装置被还给了女人,她重新戴上,浑身从刚才开始就有的紧绷感也随之松懈。
“那么,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便优雅地拿起旁边那个布满茶渍或酒渍的马克杯,用两指捏住,细细地抿了一口。
陈笑年和她又客气了几句,很快带着夏歌离开。
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直到回到了悬浮车上,夏歌才回过神来,头一次的,对于所谓的违禁品有了颠覆以往的认识。
“所以,上校着急收缴的违禁品们……就是这个吗?”
“嗯。”
陈笑年把存储卡收好,启动了悬浮车,“我想着,再多的概念讲述,文字或图片资料,都比不上亲眼目睹它是什么样的东西更直观。”
“用这些……乌托邦之窗的人,都像她一样吗?这样是不是会沉浸在虚假的世界里?”
“不都是,她恰好是那种比较没有攻击力的,沉浸在虚拟中,透过滤镜看世界……变得没有动力去关注现实,但她还未病入膏肓,”
陈笑年在车上解释道,“她在一个月前怀孕了,孩子的存在唤醒了她最后一点理智,想要改变,但是一旦摘下那个东西……她的精神会受刺激,无法接受现实已经变成这样。”
“那,我们怎么帮她?”
陈笑年晃了晃手中的存储卡,“一点一点来,如果能破译这个违禁品的算法,找到从外界干涉的办法,就可以让她眼里的世界一点点回归现实,引导她一步步恢复行动力。”
夏歌眼睛微亮,有希望!
“好!!我会努力的!”
“乌托邦之窗是这些使用者给它起的名字,最初它的研发者似乎称其为‘完美滤镜’。”
陈笑年露出个开朗的笑容,向后靠坐过去,“我们研发的时候,靠这些还留有理智的人从中协助就够了,至于那些已经疯了,变得攻击性很强的人,还是要暂时远离。”
夏歌想起了之前的事,“就像是偷作业的人吗?”
陈笑年的表情顿时冷厉起来,“哼,那种人不值得我去帮忙,交给傅上校就好了。”
显然还在生气。
悬浮车很快带着夏歌回了学校,两人道别前,陈笑年将数据又复制了一份,以存储卡的形式交给夏歌。
李医生来接他回去,发现今天的996格外安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想什么?”
他已经习惯了充当司机的时候听着仿生人咋呼一路了,在枯燥乏味的日常工作途中能抽空听996念叨好玩的事,非常解压,总能被传染开心的情绪。
突然这样安静,李医生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起来。
“我在想诶,傅上校其实也不是坏人吧?”
夏歌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他就是看起来凶,脾气不好,但他人还是很好的,一直在努力做好事。”
“咦??”
李医生惊讶不已,“道理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是个上校,肯定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不过,你居然能突然冒出这样的感慨,真是……”
真是神奇呢。
要知道,傅上校对于很多过早出现的科技产物,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别说是对违禁品犯罪非常嫉恶如仇了,对于合法的一些产物,都比较反感。
所以,居然会有觉醒了的仿生人为傅薄妄说好话,觉得他‘是个好人’,实在是太新奇的事了。
“因为违禁品确实会伤害到人嘛。”
夏歌的想法非常简单,没有过多思考,既然违禁品会让人痛苦,那么没收违禁品的行为,也是在救人,比光是抓捕抢劫犯还要更厉害地救人。
上校也好,陈同学也好,只是作为的方式不同。
“觉悟好高,不过呢,”
李医生笑了笑,“比起伤害人什么的,傅薄妄考虑的应该比这个更多,如果哪天,他连你都要视为人类的威胁毁灭掉,你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那我会讨厌他的。”
夏歌想想这种事,就皱起眉来。
喔,想到傅上校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呢,他果然胆子好大了。
“谁会喜欢莫名其妙就冲过来要杀自己的人呢?不过,讨厌他是我的事,他也是在执行他认定的正义,这个和我讨厌他也不冲突。”
真不错呢。
李医生突然就心理舒坦了,笑眯眯地摸摸996的脑袋顶,“很好很好,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行深。”
夏歌:“嗯?这很好吗?”
茫然。
研究所内,陆行深正在小心用滴管制造某种液体,突然智脑里弹出消息。
李医生:【刚才996说以后可能会讨厌傅薄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