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郡主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胡说些什么。”
有才学的男子大多心气高,哪个会愿意入赘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想入赘,相府也不会看得上,更重要的是,宋明成有儿子在,就轮不到闺女入赘招亲。
宋訾这话出口,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本该早些交代,这样阿姊年纪小些,有更多时间挑选:“我是认真的,这话本子,娘亲收起来吧,不管里面的谁,我都不会娶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京城耽搁谁家的好姑娘,和相府地位相当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大家族出身,一牵连就是祸害很多人,早些年意识到自己是穿书,预知了宋家悲惨命运的时候,宋訾就在做多手准备。
一方面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爹,另外一方面是避免剧情不可抗力,在偏远荒芜的北地创下一份家业,到时候直接让全家假死,把一家人偷渡离开。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娶好人家的姑娘,害人和父母分离,祸害人家。
他进审刑司,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也有他顺势而为的成分。当初他在外闯荡过程中,遇到了审刑司的人,想着知己知彼,就易容加入了这个机构,从此过上了一人分饰两角的社畜生活。
至于……至于宫里的情人,那本是一个意外,他在之后便把阿言也写进了计划书里,准备弄一具死刑犯的尸体来,放一场大火,到时候直接把阿言从宫中带走。
身形相似的人选他私下已经在找了,这几年他在外的家业也发展的有点规模,就等着过两年,到宋家女被宣旨入宫的节点。书中描写男女主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这几年,宋訾早几年就起手布局,私下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也得益于宋訾有个好家世,家里长辈格外慷慨大方,让他有充裕的第一桶金。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是瞒着亲爹亲娘的,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出不得半点纰漏。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破绽,他娘是个感性之人,宋訾怕她到时候出篓子。
至于亲爹,首先他做出了非常多的改变,如果宋家不造反,宋家的命运不一定就会和书中描述的那样发展。京都是她娘的故土,在朝中大展拳脚,是他爹的梦想,北境的日子哪里会有京都舒服。要是可以的话,能不挪窝,宋訾还是乐意一家人待在京都的。
但留下来有一个大前提,光他自己改没用,得他姐改。如果不是宋菁入宫,被皇帝一步步助推了他爹的野心,宋家就不会有造反的念头,所以他的阿姐绝对不能入宫。
思及利弊,宋訾先前一步,掀开衣袍下摆,直接在这一世的亲娘面前跪了下来,他用一种极其艰涩的语气说:“有一个秘密,孩儿瞒了娘亲许久,实在心中愧疚,再拖下去,怕是耽搁了阿姊年纪,我也不得不说了。”
明安郡主被他吓了一跳:“你快些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站着说的。”
宋訾不肯起,他仰着脸,一字一句道:“孩儿不孝,学了断袖分桃的毛病,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纳妾,承担不了延续宋家香火的责任,还请母亲早日为阿姊招赘吧。”
明安郡主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阿放,你不要同娘开玩笑。”
宋訾叹气:“孩儿这辈子只喜欢男人,若是此话有假,就叫我天打雷劈。”他的心上人,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一点都没掺假。
她眼睛一翻,当场晕了过去。在金銮殿上和人打嘴仗的左相宋明成突然眼皮狂跳,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第7章
虽然嘴瓢咬到了舌头,可宋明成气势一点都不输,甚至还借着自己嘴角的溢出的鲜血就势卖了一波惨,反守为攻。
朝上的天子饶有兴味的看了半日的戏,见宋明成如此,轻飘飘的终止了这场战局:“朕觉得宋爱卿说的有理。”
和宋明成吵架的是年迈的右相,和宋明成这个后起之秀不一样,这位六十有五,比宋明成多做了十多年的丞相,哪里能容忍宋明成这种后辈用这样不入流的小手段就把自己压下去。
右相自持道理站在这一边,宋明成全是狡辩,听这话当然觉得不服气,立马大声争辩:“臣觉得……”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天子打断了:“朕不想听你觉得,这金銮殿上,到底是朕为天子,还是你是天子。”
司马彦冕帘下的容颜已经没了开始略带戏谑的笑意,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淬了寒冰,目光像是带毒的刀子一样扫射到整个朝堂,诸位大臣俱是低眉顺眼,眼角余光勉强能看到天子那一小截白皙光洁的下巴,万万不敢同皇帝对视。
宋明成趁人之危,抢先跪拜下来:“陛下圣明,自然是陛下有理。”
那大臣顿时像是冬日被人往口中塞了冰雪一样冷,脊椎骨浑身发凉,颤颤巍巍道:“是老臣失言。”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一副想跪拜下来,可因为过于年迈膝盖都弯不下来的可怜样子:“当年蒙先帝垂怜……”不只是宋明成会卖惨,他同样会卖老。
可台上高高在上的帝皇却对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若是爱卿这么想念先帝,正好先帝在陵寝之中待着孤单寂寞,朕送你去见先帝如何。”
这下右相一个没控制住,真的是失态摔倒了地上。到底是个实打实的三朝元老,曾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朝中门生诸多。原本装鹌鹑的官员站出来几个大胆的,纷纷跪拜替右相求情:“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马彦看了一圈,忽然又没了兴趣:“右相的确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只是到了年纪,也该颐养天年,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冯嘉,日后就由你替他老人家坐这个位置吧。”
此话一出,官员神色各异,被突然点名的冯嘉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唇角上翘的弧度,还是他克制住不看大受打击的右相,免得自己被人记恨上。
天子说出的话就是既定的圣旨,话已至此,司马彦扬袖而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今日既无要事,散朝。”
死罪是免了,可右相的官职也给免了。不过是吵一次架,就能干掉一个老对手,以宋明成为首的派系简直扬眉吐气,喜不自禁。虽说冯嘉是个油滑的保皇党,还偏右相一系,可到底和右相本人不一样,接下来朝中少不了动荡。
散朝之后,宋明成还以今日之事为例教导自己的前些日子收的学生:“那老头子就是迂腐,有时候争论根本不看谁有道理,就看天子站在谁这一边,你要察言观色,揣摩上意,可不能揣摩太过。”
天子极其忌惮能把自己看得太透之人,在朝堂上自作聪明的蠢蛋死的最快,不过他们这位君主做事素来没有章法,一般人也难以猜透。
宋明成的学生纷纷恭维:“是老师英明。”“老师急智。”
宋明成摆摆手:“行了,去太医院给我要点伤药来,用在嘴里的。”唉,他怎么会不小心咬了舌头呢,这要是也被史官记下来,当真是有损他的英明。
这边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好似过年,右相一派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和死了爹娘一样:“那宋明成当真阴险至极,奸臣误国,奸臣误国啊!”
有小辈忍不住开口:“那也是陛下偏心,那宋明成不过是咬到点舌头。”
不错,是皇帝偏心宋明成,以前还好,皇帝通常是一通乱打,不管谁有理,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现在却明摆着偏心。
“这浑人也没做什么,凭什么得陛下欢心。”天子喜怒无常,对谁的态度都一样差,现在人群中出了个叛徒,他们自然是要找出这叛徒的优势。
“就是啊,他是安王一派,陛下对安王可从未和颜悦色过。”智囊团分析一通,并没有找到宋明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得了天子欢心。
有小辈斗胆发言:“或许是宋明成长得好看。”
当年探花郎白马游街,郡王府榜下捉婿的故事,二十年都过去了,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
这话一处,万籁俱寂,半晌那发言的小辈被敲了一个脑瓜崩:“肤浅至极,宋明成四十一了,老梆菜一个。比宋明成好看的多了,齐探花不好看?王尚书不好看?后宫里那些宫妃不好看?”
富贵养人,左相的确保养得不错,仍然是翩翩君子的模样,眼角的细纹一点都没损害他的容颜,反而为他增添岁月涤荡的沉淀之美。可任由谁都说不敢昧着良心说左相比年轻官员和宫妃们颜色好。
几个问句下来,那小辈乖乖闭了嘴,完全没想到他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正确的答案。天子瞧宋明成顺眼,自然是因为这张和年轻情郎有些相似的脸,爱屋及乌罢了。
不过这份爱意格外浅薄,也仅仅只是在吵架的时候,让天子对他有一点点偏心罢了,真踩到了司马彦的红线上,皇帝动起手来可绝不会心慈手软。
话题转到宫妃上,右相,不,前右相一派心生一计:“不日便是大选,陛下子嗣未丰,宫里也该添新人了。我记得宋明成那厮有一女,容貌姣好,倒是十分合适皇后之位。”
“爹,我不懂,咱们和宋明成不是敌对吗,怎么还要替宋明成之女造势。”那可是皇后之位啊,一国之母,谁家不以家中出皇后为荣,若是皇后生的嫡长子,继承大统,那可是一个家族的荣耀。
“不,这个主意好。”缓过劲来的前右相道,“物极必反,陛下的性子,越是宣扬,他越是容易厌恶。圣眷隆恩浩荡,也要看宋明成有没有着福气享。”
皇帝如今二十有六,登基已有十年,按照选秀三年一办的规矩,除去为先皇守孝耽搁的那一回,也办了两次大选,有心的朝臣自然送了不少族中姑娘进去。可只要心疼自家姑娘的,心里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天子有病,疯起来的时候连娇滴滴的宫妃都下得去手,还有几个月便是第三次大选,这次已经没有哪家大臣敢把女儿塞进去了。有的倒不是心疼女儿,是怕人在宫中出了事,还牵连了自己,就皇帝那个疯劲,指不定哪天看谁不顺眼,就来个株连九族套餐。皇后之位若是有这么容易,后位便不会空悬至今。
他们找不出宋明成到底如何得宠没关系,让天子憎恶一个人可比喜欢一个人容易千百倍,物极必反,他们要送宋家这一场泼天富贵,高高捧起,再一举送他们进地狱。
万家人在家中商议,宋明成那边却没有能够继续春风得意下去,他去问伤药的时候,相府也差人来请太医。
“你怎么在这?”看到府上小厮,左相十分诧异。
“相爷,夫人晕过去了,大小姐差我来请太医。”
宋明成没想到,自己之前眼皮乱跳的祸事会应在家里,他立马告了假,跟着坐马车赶回去。
好在太医诊断,明安郡主不过是一时急气攻心,没有大碍。
“夫人怎么会突然晕倒。”守着的丫鬟吞吞吐吐。
宋明成厉声道:“明月,你如实告知。”
听了几句前因后果,他差点被气出脑溢血,他在朝堂大获全胜,这逆子直接抄家,顽劣不堪也就罢了,还闹出这等丑事。他直接抄起卧房里的鸡毛掸子:“逆子在哪,给我上家法!”
醒过来的明安郡主见状忙阻拦:“别。”
宋菁跟着跑出去:“娘亲,我去拦。”
等进了小院,宋明成却不见宋訾身影,他问宋訾贴身书童:“少爷呢?”
那书童道:“少爷有事出去了,还给您留了一封信”
面对怒发冲天的家主,书童战战兢兢的双手奉上那封宋訾交代转交的信件。
信件上宋訾写的一手正儿八经的楷书:“爹,孩儿知道您一时想不开,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上是不能勉强的,您消消气,等您消气了我在回来。不肖子,宋訾留”
站在相府外的少年郎看了眼相府,扶正头上斗笠,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开玩笑,他又不是傻瓜,为家付出这么多,还要挨一顿毒打,傻子才不跑呢。
宋訾深吸一口气,其实此时此刻,他同样心乱如麻,并不比亲爹亲妈好到哪去。事已至此,在开口出柜的时候,他就做了开弓绝无回头箭的觉悟。他要进宫,找心上人亲亲安慰才能好起来。
第8章
“耿哥,我想换个班。”
长相凶悍实则内心细腻的耿奇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等宋訾重复了第三遍,才停下来问:“你说什么?”
宋訾搓搓小手,笑吟吟的:“是这样的,我不是明日才轮值嘛,最近时间多,就想和轮值的人换个班,提前成今日。”
耿奇放下手里的大刀,转了转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臭小子,之前一下值,你就溜没影了,现在怎么有空了。”
当然是因为他两头忙,现在暂时不用应付家里那边,急着和情人团聚。
“审刑司就给那么点俸禄,还不够我平日开销,我总得在其他方面挣钱嘛。”宋訾一脸不好意思。
之前作为审刑司的编外人员,他活没少干,但做的都是些边缘活,福利待遇自是远远比不上正式工,宋訾顺手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打工人身份,七略书局就是宋小七平时工作的地方。
除了审刑司小七之外,他还有一个替身演员小七,是他早年救下来的孤儿,也是宋訾现在这张脸的真正主人。后者是宋訾手下的管事之一,必要时替他扮演好宋小七的角色,负责及时给他传递消息,审刑司分派的那些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杂活,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些人替他完成的。
耿奇一抬袖,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向宋訾:“看看这是什么?”
后者定睛一看,两指之间垂着杏黄色的穗子,下方的绳结上系着的东西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那是一枚银色的叶子牌,做工精致,令牌上雕刻的文字龙飞凤舞,霸气十足。
宋訾瞄了眼明亮的黄色穗子:“这不是耿哥你的令牌嘛?”耿奇最喜欢炫耀自己有个温柔的小妹了。他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呢,聪明漂亮又能干,从来都不炫。
“这是你的牌子了。”耿奇的刀疤都抖了抖,没好气的说,“穗子是我妹做的,之前和你说了,你这几天可以转正了。”
他一扬手,叶子牌朝着宋訾的方向落了下来,后者及时的接住。
“谢耿哥了,耿哥你真好,穗子多少钱,一两银子够吗,我结给妹妹吧。”
“一两银子,你这是想打我妹主意?”
虽然小七是不错,他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可想到家里如花似玉的小妹,当哥的冷哼一声,这小子目前还不够格。
宋訾连忙摇头:“不是啊,这不是不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嘛。”
“你之前俸禄有几个钱,等你拿到这个月的俸禄,再请我吃饭吧,手工费就不收你的了。”
耿奇道:“审刑司有专门的府衙,你成了审刑司的一员以后,可以住进来,有吃有住,剩下的钱都可以攒起来。”
他是真的把眼前这个青年当弟弟,特地多提点几句:“审刑司还有很多积攒的案子,书局的那份工日后就不用做了,审刑司的活比你那份差事值钱多了。”
宋訾正欣赏自己辛辛苦苦取到的令牌,这也算是他完全靠自己拿到的第一份编制吧,时不时的哦一声表示附和,听到耿奇说让他辞工的时候,宋訾反应过来,“书局的工我不辞,那些案子就留给家中更清苦的兄弟吧。”
耿奇朝天举起食指:“审刑司的活,最低都有这个数。”
饶是知道正式工和临时工待遇相差大,宋訾还是忍不住惊叹:“十两银子一次,审刑司当真是好大方啊。”
他做的那些杂活,也就能拿个几两,十几两银子的活,而且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多,甚至有时候还要涉及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