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挺适应在这边的生活的,不过对他爸妈来说,这样的生活恐怕和坐牢无异。
一碗汤喝下午,身体也就暖了。
等碗收拾干净了,桌上空了,纪时把语文课本和资料放到桌上,打开台灯,一边翻书一边做着笔记。
“明天不是要考试吗?今天不早点睡?”
纪时摇摇头:“这会还早,反正睡不着,先看会书。”
他妈也不睡了,撑着脑袋看他写作业,看着看着就直点头,没过一会儿就又睡了。
纪时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看着自己的课堂笔记,目光很专注。
月考这几天他晚上都有课要补,所以纪时把一部分不常用的资料搬到宿舍去了,剩下的资料都搬到了出租屋,这次月考的时间安排和高考接近,一共三天时间,第一天考语文数学,第二天考英语,第三天是物理和化学,所以这三天里空闲时间其实很多,比平时周末放假还要充裕,纪时必须得好好利用。
明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这两门其实都属于复习起来无从下手的科目,涉及的范围很广,不过纪时觉得,考试之前还是复习一下比较安稳,反正他还有时间。
他相信,同样的时间,姚蒙他们也一定在努力,纪时希望把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高考。
看书看到10点半,纪时添了点水,靠在椅子上看《百家讲坛》。
这也是现在比较火的电视节目,于丹讲《论语》,易中天《品三国》,包括蒙曼讲隋唐五代史,这些视频纪时看起来比较放松,而且和他们平时学的内容也能扯上点关系,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毕竟他们现在的娱乐生活不如十年之后丰富,同学聚会也不过是去KTV吃肯德基而已,能看的基本上都是电视台的综艺,视频网站还远远没有兴起。
对待考试,纪时还是很放松的,他属于那种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的典型,不管遇上什么考试他都不掉以轻心,但也不至于被考试吓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早上8点半,纪时吃过早饭后出发,一路上看到不少背着书包往考场走的学生,有别的班的也有他们班的,高一高二早就进教室上课了,所以教室门口只有他们高三一群人,学校很安静,从门口踏上第一栋教学楼的台阶,同行的学生几乎都不吭声,只埋头走路。
高三生的画风和其他年级的学生毕竟大不相同,有种一夜之间成熟了的沉闷感——虽然只是被催熟的。
纪时这次终于来到了第4考场。
他上次的年级排名在第100名,正好在第4考场中间的座位,大概是联考的缘故,这次月考一间教室里足足有两个老师监考,纪时见到其中一个就呆住了,因为正在黑板上写考试时间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老驴同志。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
“哦哦。”
纪时慌忙去找自己的座位。
座位牌也和之前不同了,座位被分得更开,每个考生的座位上不仅贴了准考证号,也贴了每个人的姓名和班级。
这个教室里依然都是他陌生的脸孔。
毕竟Z中光理科就十几个班,班级名次接近的学生在年级上差个十几二十几名也并不稀奇,他这次分进了第4考场,考场里是上次月考年级排名91到120名的学生,以两个强化班的学生居多,不过普通班的学生也不少。
纪时不知道的是,光老驴凶巴巴对他说话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好奇地盯着他看——年级上能排进前120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人,非强化班的学生就更少了,每一个都是新鲜面孔。
等纪时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大半个考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个座位的所有者,大家都很好奇他的长相。
毕竟上次月考之后纪时就出了名,月考的排名表也在楼下贴了快一个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11班有这么个语数外前十的神人,就算纪时的月考排名只有100,可他语数外的成绩已经足够让人惊恐了。
前百在Z中已经是相当有实力的学生了,可身处这个排名的学生们都知道,想让自己的排名再升一升究竟有多难。
纪时压根没留意四周的视线,他把笔从笔袋里取出来,转了两圈,再仔细回忆了一下语文老师平时讲阅读题的状态——他正在脑内模拟语文老师的姿态和手势,感觉模仿越像的话,就越能get语文老师在那一瞬爆发的灵感,也许他的阅读理解就能得高分呢?
但纪时觉得,他的语文还是有进步的。
毕竟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在语文上花的时间虽然不如物理和化学多,但他的确是投入了精力的,看小说看散文,揣摩课本上那些作品的立意与思想,做题的时候更多从作者的角度去思考……
纪时不信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上午的语文时间本就不短,文科生还有40分的附加题要做,花的时间更长,每当这个时候纪时就庆幸自己是理科生,虽然他猜,等下午他们考数学附加题的时候,文科生们恐怕也会这么想。
老驴和另一位监考老师只简单讲了考场的注意事项就把试卷发下来了,卷子是Z中教研组出的,不过据他们语文老师透露,也有A中和C中的老师参与出题,身处Z县县城的八中反而不太受Z中这边信赖,因为八中的学风不如A中和C中清正。
在Z县,Z中已经属于管理很不严格的学校了,毕竟生源相对优秀,需要老师操心的学生有限,但八中在这一点上还不如Z中。A中和C中则又是另一个极端,模式近乎于军事化管理,一个月只放半天假不说,学校也不允许家长在非放学时间跑到学校来,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很短。
老师们管得严,学风相对就会好一些,所以A中和C中近些年的高考成绩都还不错。
……
纪时怀着崇敬的心情接过了语文试卷,照例先看默写题,很不幸,今天有道题他见是见过,一时之间突然想不起来一个字该怎么写。
流水不腐,_____。
他记得是户枢不zhu,但是这个zhu究竟该怎么写来着?
纪时记得这是个宝盖头的字,和宕远看有些像,但是比宕要复杂得多。
他在草稿纸上画了画,最终只写出了一个蠢字。
现在他理解了为什么老师就爱考停车坐爱枫林晚这一句了。
其他几句名句还好纪时都会,也没有他觉得太为难的生僻字,考了《论语》里的“不患人之不己知”这一句,还有“笔落惊风雨”,每写到这些句子,纪时就觉得古人真的特别厉害。
这些诗都太漂亮了。
纪时把卷子翻过来,又看了看阅读理解,阅读理解这次考的是一篇乡土气息特别足的短文,用词总算不文绉绉了,反而有些淳朴。
作文是以生活中的美为主题写一篇记叙文,是一道中规中矩的作文题,想也知道这次拿高分会难,但是拿个平均以上的分数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等纪时把整张试卷浏览过一遍,他注意到,考场上的其他学生都已经开始答题了。
第4考场给他的感觉要更沉闷一些。
毕竟这一排一共只有四间考场,3、2、1考场各自在他们右边,如果可以,这个教室里恐怕没有人想留在第4考场,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排名再高一些。
排名越靠前的学生,攻击性就越强。
甚至处在同一间考场里,不同的座位号就是不同的排名,有人在前面,有人在后面,尽管此刻考场中只有试卷被翻动的沙沙响声,纪时却可以感受到其他人身上传递来的压力。
他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更平静。
现在是在考场上,他不需要乱七八糟的思绪,唯一的对手就是他眼前的考卷。
这次联考的试题没有上次的月考卷难,看来上次月考果然是老师们打的预防针,让他们先紧紧皮,别高考还没开始整个人就松懈了。
前面几道题目都出得中规中矩,和纪时平时做的练习题相当,默写题他把前面7道都写完了,把那道“流水不腐”留在那里,户枢不?他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把那个字想起来。
他们小时候考默写题经常装模作样把不会的字写得特别朦胧,用潦草掩盖自己其实根本不会写这个字的现实,可惜老师们一个个火眼金睛,不管他们把字写得多像蚯蚓,那个错了的字还是会被老师圈出来。
接下来就是古诗词和阅读理解了。
文言文这次出得比较广,用的是蒲松龄《聊斋志异》的片段,当然,难度也不大,纪时把答案写在横线上,感觉自己答得应该还不错。
古诗词出的是唐代诗人卢照邻的一首诗,他的诗平时纪时他们接触不多,反而是同为初唐四杰的王勃和骆宾王的诗词经常要背。
谁没被《滕王阁序》折磨过?谁没有写过至少十遍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谁小时候没像傻子一样被家长叫出来背鹅鹅鹅?
骆宾王的专利在N年之后还被恒源祥盗用了,谁在大过年的时候没被折磨过?
简直痛苦面具。
纪时知道,考场上自己的思维不该这么发散,所以他收了收心,继续看古诗词,他很难像黄雅琼一样看到题目就知道该怎么答,也很难答得又全面又漂亮,做这种题的时候纪时觉得自己挺僵硬的,内容答得有些干巴,不过基本该答的点他还是答到了的。
阅读理解题这次偏记叙文的性质,题目出得也对他们比较友好,纪时难得一次把题目后面的横线全部答满,以前他都能空出好多。
最重要的是,等阅读理解做完了,纪时发现,自己居然留了整整75分钟给作文!
他以前答题答得很慢,每次写作文都像是在冲刺,他甚至嘲笑自己,读题仔细得好像自己能考150,一看试卷120。
上次的语文之所以能考高分,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文,但这次的作文恰恰属于他这种不会发现美的人最不擅长的,怎么说呢?纪时感觉自己属于比较粗枝大叶的性格,不够细腻,但作文要求写的东西都太细腻了。
他估计自己这次语文不会太高。
倒不是说觉得自己会考个低分,而是他感觉这次的语文卷子出得太友好了,可能最后会出一大堆高分,大家分数都高的话,他这种水平一般的也不可能有什么优势。
看来老师们是想打个大棒再给颗甜枣,上次月考把他们的信心全消耗没了,这次再来树立一下信心。
纪时写作文的时候脑子里不免又冒出了曾泰然,他倒想看看曾泰然这次会怎么编。
——虽然他这么说曾泰然,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也在蹭上次考试的光,他照旧写了自己家,写自己曾经嫌弃地里种的玉米,非吃外面卖的两块钱一根的玉米的事情,等一篇作文洋洋洒洒800字写完,纪时一边揉着手指一边唾弃自己。
下次一定要写一篇辞藻华丽的绝世佳作,震翻所有改卷老师的那种。
第55章 数学试题 户枢不蠹du?
语文终于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写完了,老驴来收试卷的时候,纪时在座位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一考完就飞奔向了食堂。
没办法,语文耗时太久,他写作文的时候肚子就饿了,还一直在写煮玉米的事情,越写越饿,越写越饿。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学校门口就有烤红薯卖,尤其是在天冷的下午,用炉子烤过的红薯又脆又软,特别受学生欢迎,每次都排着长队。
他妈很喜欢吃烤红薯,因为家里没有炉子,灶膛又太热了,只能烤烤玉米,家里的红薯一般都是和饭一起蒸的。
等下午考完数学给他妈买两个带回去。
这年头物价还是很便宜的,100块钱能用很久很久,纪时出来之后,他的零花钱降到了一个月400,但已经比不少住校生还要高了,上辈子他出来住他爸妈就几乎不给他零花钱了,但现在……纪时猜是之前的月考成绩给了他爸妈信心,他爸妈对他很放心。
纪时爸妈属于那种很包容的家长,只要纪时好好学习,没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出去买点吃的喝的,多买两身衣服都算正常消费。
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果然有不少人在讨论今天的语文题。
毕竟题目简单,他们就有讨论的欲望,不然看看这题不会那题也不会,连能不能及格都不知道,还讨论个屁啊!
“那道默写你答了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那道?”
“写了嘿嘿,我考试之前看到这一句了,特意把那个字写了好几遍。”
纪时:“……”
他们在说什么?那个字读du?不是zhu吗?
???不是蛀虫的意思吗?你好好的蛀虫读什么蠹啊!
还不如读蠢,这样还好写一点。
纪时悄悄掏出手机,用自己可怜的30m流量去查这个生字。
怎么说呢?在他看来,这个词就和螽蠡蠢一样愚蠢,他除了蠢这个字之外别的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它们都是虫虫兄弟。
总而言之,今天的语文考得并不是很愉快,主要是一个生僻字居然没写出来,这让纪时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他和姚蒙也在餐厅遇到了,纪时刚举起筷子准备开吃,姚蒙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今天考得怎么样?”
“流水不腐那道拼音我没写出来。”纪时压低声音,“我才知道那个词读du,我就是个文盲。”
“不是念猪吗?”旁边他们班的任子航把脑袋凑过来,“我一直读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