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晏双一头撞到了个结实的胸膛,抬眼,戚斐云正静静地看着他。
晏双装作慌乱的样子转身就跑。
戚斐云将目光转移到洗手间内。
一身清贵的男孩正在洗手,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戚斐云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急切地将人拉进洗手间,然后反锁了洗手间的门的话,他会真当作没什么事发生。
纪遥擦了手,面无表情地从戚斐云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戚斐云目光精准地扫过纪遥的脸,原来这就是晏双喜欢的类型。
即使忘记了,也依然纠缠不休。
上帝果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
戚斐云慢条斯理地洗手。
作为医院的代表,戚斐云原本并不想来,在看到名单后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内心其实也是在默默期待着——万一他来了呢,万一……他想起那棵桂花树了呢?
水流穿过指尖,戚斐云垂下脸。
他说过他很喜欢他的手。
看来也是假话。
戚斐云回到厅内,尚未落座,就听到台上有个语气兴奋的声音。
“……我听说秦少爷除了擅长绘画之外,在钢琴也有相当高的造诣,不知道我的藏品是否有幸让秦少爷弹奏一曲,为它添光呢?”
随着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热情地一伸手,灯光也打到了首排。
聚光灯照出了一张茫然的俊秀脸孔。
他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秦羽白的脸色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做梦也想不到林协电子这位看上去挺正常的少东家会作这样的妖。
秦卿一直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秦羽白不忍心他这样被埋没,一直以来他为秦卿办画展,出钢琴CD,想让所有人知道秦家的小少爷有多么的优秀。
可是……那都不是晏双……
秦羽白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有些后悔让秦卿的名字传遍整个圈子……
“大哥……”身边的晏双扯了他的袖子,一脸无辜懵懂,“他在说我吗?”
秦羽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的场面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所有人都已经向这边看来,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已经提步,准备下台亲自请人。
晏双的神情开始变得慌张,“我、我不……”
“我来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的脚步停住。
台上主人席位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站起。
纪遥一身纯黑的西服,表情冷淡又高傲,“我想弹奏一曲,献给我的母亲。”
这本就是纪念萧岁君的慈善晚会,从来不出席的亲生儿子要弹奏乐曲,自然是没有任何人反对,连一开始提出建议让晏双弹琴的林协电子的少东家也是又惊又喜,“那就请纪少来,更好、更好。”
灯光从仓惶的晏双身上移开,打在了舞台一侧在钢琴前落座的纪遥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衬得他体态修长又利落,侧脸精致又俊美,同时又自有一股凛然不可接近的味道。
纪遥的钢琴弹得很好。
演奏需要充沛的情绪,可纪遥是冷静的、从容的,带着一股游离于情感外的淡薄,同时他的技法又精准到了令人无法挑剔的程度,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他这样无情,也肯为了一个人演奏。
晏双内心感叹:不愧是原书里俘获晏双心的一曲,还行吧,跟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一曲结束,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纪文嵩目光沉静,带头鼓了掌,其余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鼓起了掌。
纪遥弹完后,回到原座,他身边的纪文嵩缓缓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钢琴了。”
纪遥脸色淡淡,“没什么,乐器而已。”
纪文嵩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晏双。
不知怎么,他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回到家,萧岁君对他说,她给纪遥新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是国内新晋的一位极其有才华的钢琴家。
他匆匆扫了一眼资料上的照片,看到一张俊俏的脸,没去在意。
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结果却是他大意了。
剩下的拍卖很顺利地就结束了,秦羽白没有再举一次牌。
因为晏双的样子看上去很失魂落魄。
他一面想关心一下晏双,一面喉咙又堵得慌,等到拍卖结束后,他才去拉了晏双的手,“回去吧,我带你去吃宵夜。”
晏双神情木木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秦少爷……”
秦羽白目光狠厉地扫向身侧的男人。
林协的少东家被他看得一愣,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秦羽白拉起晏双。
晏双似是没有站稳,脚下绊了一下,移动了他坐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怎么样?没受伤吧?”秦羽白忙扶了人。
晏双被他扶着,人还是愣愣的,他抬头看向对面也是一脸关心的林家少东家,道:“我不姓秦。”
“双双——”
“我不会画画,”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晏双还是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了下去,“我也不会弹钢琴。”
对面的林少人已经呆住了,“这……这……”
晏双脸转向秦羽白那一侧,“大哥,那个人是谁?”
“那个会画画、会弹钢琴的秦少爷……是谁?”
秦羽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晏双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复杂的情绪翻涌,头一回,他完全不想提起那个一直很在意的名字。
“秦卿。”
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秦羽白猛地扭过脸。
坐在原位没动的崔郑向他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秦卿,秦家收养的小少爷,咱们秦总手心里的宝贝,开画展,出钢琴CD,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攥着的那只手正在发抖,秦羽白也不知道是晏双在发抖,还是他自己在发抖。
在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形下,他在很久之前埋的雷被引爆了。
大脑里轰隆乱想,他只能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侧过脸,低声对晏双道:“走。”
他伸手拽了下晏双,不知道是手心里的汗太多,还是他方寸大乱,失了力道,晏双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去。
他回头,晏双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大哥,那我是谁?”
一波接着一波,秦羽白已经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干巴巴道:“回家再说。”
晏双眨了眨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状态,迟钝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家……”
他伸了手,在指尖将要握上秦羽白的手时又顿住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道:“那真的……是我的家吗?”
和先前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
他是一个替代品,是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永远都没有办法去扮演那个真正闪亮的角色。
在烈日下一触即破,连碎片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茫然,他看着秦羽白,困惑道:“大哥,我为什么会哭啊?”
“我为什么……”眼泪越来越多,晏双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这么难过……”
他连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满脸惊惶地在向罪魁祸首发问,甚至在祈求他的庇护,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面前最“喜欢”最“信赖”的大哥造成的。
——秦羽白知道。
“走——”秦羽白喉咙发紧,伸手一把搂住晏双,强行将人锁在怀里,垂下脸以掩饰自己发红发胀的眼眶,他不能在这里失态,“你病了……”
晏双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
身侧有人被他们撞到,却是惊喜地张嘴寒暄,“羽白,好多年没见了,你和秦卿真是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怀里的人骤然抓紧了他的腰侧。
“我和秦卿……”
语意喃喃中带着恐惧。
“长得一模一样……”
走,快走,必须马上就离开这儿,他刚刚看到戚斐云了,得再和戚斐云联系一次,这次、这次就不要给晏双“弟弟”这个身份了,“情人”,不,“爱人”,“爱人”就行……秦羽白头脑发胀,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挟持着晏双往外走。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了他怀里的人,秦羽白搂得太紧,竟被那股力道拉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的人在他踉跄时被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抓住晏双的一只胳膊,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拉着晏双另一只胳膊的人。
纪遥紧握住手里的那点温度,神情冷峻又坚决。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