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和小伊承担了烤肉的任务,两个年轻小伙子围着烤炉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狄影乐得清闲,跟凌霁并排卧在躺椅里,享受美好的家庭时光。
狄影旁观了整集动物世界,指着笼子:“看,像不像被黑白无常守住大门的可怜虫?你说如果小凹能跟别的动物交流,它们会聊什么呢?”
他又细心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那俩是在讨论菜谱,求仓鼠的心理阴影面积。”
没得到期待的回应,狄影回头看,隔壁躺椅上的凌霁,正安安静静地翻看一本书,就是那本哈佛女孩。
凌霁静静看书,狄影静静看凌霁,半晌没再多说一句话。
片刻后,凌霁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好看吗?”
狄影答非所问:“有件事以前从来没想过,但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时候起了组建家庭的心思,那大概就是现在了。”
凌霁微怔,终于舍得从书里抬头,环顾四周。
夕阳、炉火、烤肉。贾伊、猫鼠、小凹。
的确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面。
“祝你和贾先生百年好合。”凌霁真诚地祝福道。
“论转移话题的能力凌老师绝对第一。”狄影由衷地夸赞。
烤肉出炉,小贾和小伊玩得很嗨,后来把KTV设备都搬到院子里,开起了现场演唱会。
狄影看着他们连唱带跳,兴致上来,喝了半打啤酒,没到喝醉的程度,但有些晕晕乎乎。
朦胧中,他看到小凹抱着仓鼠,用两条后腿直立着从他面前走过。
狄影竟然没觉得这个画面有任何不妥,开玩笑地问:“小凹,你的小仓鼠叫什么名字呀?”
小凹闻声转身,狄影清清楚楚地听到它开口,
“小耶。”
狄影从沙发上惊坐起,差点吓到正在下楼的凌霁。
窗外大亮,时间竟已是次日上午。
凌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脸色不好?”
狄影想起凌霁第一天上门时说过的话:“你说小凹出生前一天你梦到它,当时梦是怎样的?”
凌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回忆道:“我在梦里见到它,非常喜欢,问它叫什么名字,它就说了‘小凹’这两个字。”
“梦里它说的是人话吗?”
“当然,发音非常清楚。”凌霁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狄影瘫坐进沙发里:“我刚才也梦到小凹说话了。”
“它说了什么?”
“它给仓鼠起了名字,叫小耶。”
“小耶?”凌霁重复了一遍,“还挺好听的。”
“你的关注点怎么在名字好不好听,你不觉得这种事很玄幻吗?”
狄影惊讶于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雪貂托梦这种事匪夷所思。
“再说了,一只雪貂叫狄凹就算了,一只仓鼠叫狄耶算怎么回事?”
他的自恋让凌霁感到好笑,“小凹跟你姓就算了,仓鼠凭什么也跟你姓,它就不能跟着小凹姓凹吗?”
“跟着小凹姓凹?”狄影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凹耶?”
凌霁撂下他往花园走:“你见到小凹了吗,我楼上楼下都找不到——啊!”
狄影被凌霁的尖叫吓清醒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赶到凌霁身边的一瞬间便知道了尖叫声因何而起。
花园里,小凹愣愣地回头,嘴角血迹斑斑。在它脚边,仓鼠四脚朝天,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里。
凌霁气得声音发抖:“都说不要养仓鼠,你非要同意,儿子现在是杀鼠凶手了!”
这突如其来的凶杀现场画面对狄影冲击也略大,不过他毕竟亲手杀过鹅,接受能力比凌霁强一点。
“你先别激动,小凹它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凹,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好好记住我的话!”
小凹乌黑的眼睛里滚着泪,它俯身叼起仓鼠,顺着花园篱笆三下五下跃到了墙外,消失得不见踪影。
“小凹!”凌霁急得赤脚追进花园,却没有小凹的爬墙本领。
“你别着急!”狄影往玄关跑,“小凹跑不了太远,我去把它找回来!”
狄影追出门后,才想起自己墨镜口罩什么都没拿,奇怪的是,他顺着小凹逃走的方向一路找去,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影,沿途景色也十分陌生。
这是哪里?我家附近有这种地方吗?
他仿佛闯入了某个幻境,越往前走,雾气越重,眼前能见度越低。
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建筑物,狄影被神秘力量吸引着向前走,目标轮廓渐渐清晰——一栋纯白色的二层小楼。直到走近,狄影才看清门口招牌上的字:修真动物医院。
字非常丑,丑得难以直视,像是浣熊写出来的书法。
狄影推开医院的门,悄无声息的前台不像有活人存在的痕迹。
“欢迎光临。”
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狄影一跳,他循声望去,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为一只雪貂检查身体,狄影脱口而出:“小凹!”
小凹低低地“吱”了两声。
“你是患者家属吗?”医生低着头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狄影警惕道,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深山里为什么会有一家动物医院,你又是什么人?”
医生这才抬起头,他没有戴医用口罩,五官清秀,眉眼和顺,却以一种惊讶的表情打量狄影。
狄影以为自己这张脸被认出来,医生却将小凹放置一旁,顺手拿起工具箱里的手电,绕过治疗台朝他走来。
“介意让我看一下吗?”
狄影下意识向后躲:“你、你看什么?”
医生打开医用手电,像检查眼睛一样分别查看了狄影的左右眼。半晌后,收起手电,感叹道:“真是罕见。”
狄影被他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什么罕见,你是说我有罕见的眼部疾病吗?你是眼科医生?”
医生似乎没打算回答狄影的问题,却被狄影一把拉住。
狄影脑子里年久失修的电路在那一瞬间被接通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段时间自己所有荒诞的经历,一切悬而未解的谜题,都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寻找答案。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狄影用力抓住男人手臂,“你知道小凹从哪里来,你知道人不可能生出雪貂!”
他太激动,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对方骨头捏碎。
“这段时间我都要疯了,每个人见到小凹都说是我的亲生儿子,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不对劲!小凹,是小凹会催眠术,对不对?我还亲眼见到他催眠了一个假道士!每一个见到小凹的人都被催眠了,或者是中了什么别的法术,除了我!你刚才检查我的眼睛,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清醒的对吗!?”
他慌乱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修真动物医院……所以我真的活在一个修真世界里吗?动物能修真,那人呢?你是它们的师尊吗?还是说其实你也不是人?”
狄影激动得语无伦次,眼前的人却一直很淡定,轻轻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拂去。
“家属,不要激动,这里之所以叫修真动物医院,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字叫祝修真而已。”
说罢,还用眼神为狄影指了路。狄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墙上挂的从医执照上,果然写的是祝修真。
“祝修真…不是动物修真……”狄影望着墙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明明用科学就解释不通啊……”
祝修真回到诊疗台,食指轻轻一拨,仓鼠一个跟头翻起来,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
狄影眼睛看直了:“你、你都会起死回生了,还说自己是人?”
祝修真用指腹轻轻按住仓鼠的背,将它定在原地,防止它乱窜掉到地上:“应激反应。”
“……什么?”
“仓鼠受到过度惊吓,有时候会产生假死的应激反应。它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伤,只是被吓到了。”
“那小凹嘴上的血……?”
“有它自己的血,还有来自其他动物的血。”祝修真怜惜地抚摸着小凹的背,“它应该是为了保护仓鼠,跟别的动物打了架。”
狄影恍然:“我们错怪了小凹?”
小凹情绪低落地趴着:“吱……”
浓烈的愧疚感包裹了狄影,他想伸手去抚摸小凹,又定住:“小凹对不起……”
小凹抬起头,看到狄影僵在半空的手,主动爬起来,用自己的脑袋瓜往爸爸手心里拱。
“看来它没有怪你,”祝修真欣慰道,“虽然你不认同小凹是你的孩子,这不也相处得很好?”
狄影心情复杂:“我喜欢小凹是一回事,可我接受了二十多年科学教育,你让我怎么接受、怎么接受这反科学的事实?”
“遵循本心就好了,如果你打心底不愿接受,大可以把它赶走。”
“那怎么行!”狄影矢口否决。
“那就维持现状好了。”
“你不懂,你不懂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我跟他们说这不可能,他们都把我当疯子,我甚至都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世界观被砸得粉碎,还拼不好,狄影悲从中来,只能抚摸小凹柔软的毛寻求慰藉。
“连我的心理医生都不信我,我怎么都想不到,真正相信我的人居然是一位动物医生。”
祝修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众人皆醉你独醒,确实未必是件好事。等众人都醒过来之后,就只有醉的人还会痛苦。”
狄影愕然,正想追问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小凹倏地从他手底下溜走,在医院门口撞上下一个进来的人。来人弯腰,把小凹抱进怀里。
狄影不知道凌霁是怎么找过来的,刚想替小凹平反:“咱俩都误会了,小凹它没有杀鼠……”
“我知道了,”凌霁打断他,面有愧色,“你们走后,我在草丛里发现了蛇的尸体。”
凌霁自责地抚摸着受伤的小凹:“都怪我,怪我没有调查清楚就冤枉你,都是我不好。”
小凹在他怀里使劲蹭蹭,表示自己不介意。
狄影家住半山,生态好,野兔青蛙还有蛇都寻常出没。
蛇是貂的天敌,小凹为保护仓鼠,豁出性命与天敌搏斗,好不容易咬死了蛇,自己受了伤,却被至亲误解。
好在真相大白,小凹也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愚蠢的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