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临阙
作者:枫桥婉
文案
宣熙八年,初临帝都九重阙的时候,楚珩也未曾想过这里会成为他的归属。
宣熙十八年中秋,他们相遇十年,楚珩在陛下心里住了十年,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两个复杂而澄澈的灵魂在最孤独的岁月遇见了最好的彼此,九重阙里也有温柔如水的红尘月光。
【CP,1v1】
凌烨(真醋精·强大坚定深情腹黑帝王攻)×楚珩(伪花瓶·实力爆表可刚可软美强受)
【重要的食用指南】
1.非典型双向暗恋/糖分管够/掉马修罗场/醋精和柠檬的爱情/不互虐没炮灰心不累/轻松甜蜜HE
2.真醋精,醋起来连自己皇后马甲的醋都吃!还换着法吃!心机!
3.伪花瓶,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论打架还没输过谁,但这都不妨碍楚山花又软又咸←_←
4.撒糖文,甜度绝对有保证,文中含因掉马引发的一系列修罗场情节,总结起来就是“我以为我没掉其实我掉了,所以我完了。”
5.微博@枫桥婉。来去随缘不强求,弃文不必通知。
6.我很爱他们,可以骂作者但不能骂攻受,这很重要。
第1章 楔子封剑
楚珩又一次从惊梦中醒来。
墙脚铜枝台上即将燃尽的短烛在暗夜里明明灭灭,闪烁着最后一点幽弱微光。望舒殿里似乎总是这样清寂黯淡,月光冰凉如水,越过窗棂铺了满地银霜。
楚珩抬头盯着天边那轮惨白的月亮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推开轩窗,山间夜风拂面而来,从身到心都凉了个彻底。
如此便再也睡不着。
又到十六了,窗外月正圆。
月色澄明皎洁,楚珩垂眸看着自己浸在清辉下的手掌。这双手,手指修长,指节有力,天生就是适合握剑的,以前也确实握惯了剑。
楚珩眉心银色的流光一闪而过,指尖磅礴真气有如实质,凝成一柄虚虚实实的气剑,仿佛半空中泻下一缕蟾光被他捉在指尖,在暗天夜幕里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度。
但只须臾,一阵不合时宜的山风穿堂而过,蟾光悄然散在了凉风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望舒殿里又是一片清寂了。
楚珩有时候会想,这双天生适剑的手,到底有几时是真真正正地握住了自己的剑。
四年前,漓山断海一线天,明寂出锋。那时他以为,仗剑在手敢走天涯,一剑破万法于他而言,并非什么狂妄之语。一线天下经年不逝的九转剑阵,与虹贯九霄的苍茫剑意,便是最好的明证。
可是。
可是。
人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这世间好事多磨,滚滚红尘里有多少不得已,有几许意难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难得圆满才是人间常态。
一年前,也是在断海一线天,明寂被他亲手扔下漓水。那时他师父,东都境主叶见微站在一侧,见他就此弃剑,摇摇头,叹息一声问他:“你想好了吗?”
他跪坐在山石岸边,凉风侵衣,漓水波涛打湿他的衣角。他张了张嘴,努力了半晌才找回声音,也不知是有泪还是山间的雾气,眼前总是一片模糊,甫一开口,嘴里就全是苦涩的味道。
楚珩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说话也可以那么难,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徘徊哽咽在喉头,最后说出口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混着腥甜的血气:“剑不由主,出鞘不祥……我不想要了。”
长剑落入水中,半点水花都来不及掀起,顷刻间就被波涛卷入奔涌而去的湍急水流里,再寻不见半点踪迹。
楚珩知道,那时被他扔进汤汤漓水里的,除了明寂,还有昔年那颗轻狂无畏、勇往直前的剑心。
夜露濡衣,满袖寒凉。离开一叶孤城的最后一个夜晚,楚珩在漓山望舒殿的侧窗前站了一夜。
直到月落星沉,天将破晓,他该启程了。
晨光熹微,东都境主叶见微在漓山断海一线天负手而立,混混沄沄的漓水自他脚下奔流不息,滚滚而去。
叶见微低头看着自己被漓水波涛打湿的衣角,长久沉默不语。
占星阁主穆熙云自身后走来,给夫君披了件袍子,温声道:“不去送送阿月吗?还是徒弟养大了,怕送别时反倒舍不得放人走了?”
“当然舍不得。”叶见微抬头看着东方天际露出的一点鱼肚白,拧着眉道:“那钟平侯府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穆熙云微微笑了笑:“他到底还要姓楚,长大了也该回去看一眼。”
叶见微却冷哼,“可他在一叶孤城十六年,我从没见钟离楚氏问过他一句。那钟平侯府里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他姓楚?”
穆熙云只是莞尔:“钟平侯府有何妨,他身后不是还有你我,还有一叶孤城,漓山才是他的家。我倒觉得,这趟帝都之行不是什么坏事,他还年轻,总要走出去看一看,就当做是散心也好。”
流水触山石,溅起串串飞珠滚玉,漓山断海一线天处,水浪的每一次击石,都会在这一线山海之间回荡起苍茫剑意。
叶见微看着剑意入九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该让他出去看看天地,走的路多了,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对错之分,也不是非黑即白。圣者云,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事多无兼得者。人生在世有不得已之时,也会有大圆满之处。”
穆熙云笑道:“既如此,那还担心什么?”
叶见微凝视着那道如虹剑意,忧心道:“当年明寂在这里出锋震九州,我都还记得,我那时在他身侧,他回头喊声师父,眼里全是少年意气。最后却也是在这里,我看着明寂被他亲手扔下漓水,他回头再喊声师父,眼里就什么光都没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尽管他脸上渐渐也有了笑影,像个释然的没事人一样,但是他心里其实一直都迈不过那道槛。”
叶见微言及此处,又叹了口气:“他这个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自小就是这样,平日里倒是有几分娇气,碰一下都要委屈半天。可若是真的有什么,反倒自己忍着,不会说了。”
穆熙云轻轻抚了抚夫君的背,柔声道:“身在此间,心结难解。出去看看九州天地,见见大好河山,遇到的人和事多了,或许就能明白了。”
叶见微眉间忧意不减:“希望如此……只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总觉得,阿月这次去帝都,福祸难料。”
“是劫也是缘。”穆熙云脸上却不见多少郁色,她眉目带笑,忽而道:“阿月临行前,我为他占了一卦。”
“如何?”叶见微偏过头问。
“无咎。”
宣熙八年的秋天比以往来得早,也比以往的这个时节都要冷,楚珩在凉天秋意里回到了阔别十六余载的钟平侯府。
与此同时,帝都南郊皇陵,帝春台,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这个才平静不久的皇朝风雨欲来。
武英殿天子近卫营又一次从九州世家著族中招了人。
第2章 十六
一叶孤城距离帝都有近半月车程。楚珩七月半从漓山出发,先绕远去了趟广陵鹿水,等抵达中州帝都的时候过去了一个月,不巧还错过了中秋佳节,已是八月十六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还未黑,孩童稚子手上提着玉兔灯,嘴里吃着团圆饼,在爹娘的带领下,已然聚在一起开始等着暮夜赏月了。良辰美景,佳节令时,中秋给所有人带来的都是阖家团圆的喜庆和乐。
楚珩戴着顶帷笠从人流中穿过,他与街上大多数行人的方向都不一样,往北往里走,是皇亲国戚、世家著族府邸所在,钟平侯府也矗立其中。
长街上人影渐疏,帝都外城煌煌繁华的万家灯火渐渐离他远去,权力和士族构筑起的内城,在夕阳的余晖下开始越入楚珩的眼帘。而内城最深处,永定河后,是巍峨肃穆的九重宫阙,那里是天子居所。
当今天子凌烨,是先皇元后嫡子。他少时登基,曾一度受制于先皇继后,亦即当今太后钟氏。
两年前,九重阙里的一场宫变,将帝都内外城重新清洗了一遍。
一夜之间,钟太后退居慈和宫安享晚年,太后长子齐王谋反作乱事败,连夜出逃帝都,在一个月后被镇国公世子顾彦时斩于澄水之滨,其母族同党砚溪钟氏也被夷诛三族。
宣熙六年是腥风血雨的一年,九州上下、朝堂内外人人自危。
少年天子在太后的掌控掣肘下、在百官的敷衍忽视中,只是一夕之间就突然长成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从此至高无上,四海臣服。
但所有人心照不宣,他们的皇帝依旧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天子权柄从来都不只附着于宣政殿那把龙椅,它在皇帝手上,却也在朝堂里,在世家著族间,在帝都的内外城中,在大胤九州的广袤天地下,需要年轻的皇帝自己去争。
玉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城外宜安寺的暮鼓声悠远地传来,远处皇城宫门前第一盏夜灯悄然亮起,楚珩缓步来到了钟平侯府的侧门前。
面前的这扇朱门陌生而疏离,他上一次叩响它,是在十年前,生母姬无诉樰病故的时候。
楚珩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正欲上前,朱门忽地从里打开,一名小厮拿着点灯笼的引光奴走了出来。
悬在天地交界处的夕阳将楚珩的影子无限拉长,孤零零地落在钟平侯府的门前。小厮掠过影子抬头往上看,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影子的主人神色浅淡,面容韶艳昳丽,眉眼鼻唇仿佛一笔一划细细绘就,标致得如同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人。他站在夕阳里,夕阳也格外眷恋,日落前最后一丝暖融的余晖毫无保留地镀在他侧脸上,将白皙的面庞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小厮在这帝都城中十余年,自诩见过风仪端华的公子贵女无数,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府里那教书先生念诗时所说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该是什么模样。
他定了定神,笑容满面地温声问道:“这位公子,这儿是钟平侯府,您要找人?”
楚珩闻言并不意外,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忽有斥责声从半掩着的门后传来:“乐庆,你小子又偷懒!点个灯笼你磨蹭什么呢?”
府里管事的骂嚷着走了过来,乍看见门前伫立的楚珩,顿时一怔,他清了下嗓子,放缓了声音问:“敢问公子是?”
楚珩见怪不怪,只简短道:“我叫楚珩。”
“楚?”管事听这名字有点耳熟,皱着眉头回忆了半晌,猛然想起来,他们府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常年离家,在漓山学艺的二公子,名“珩”。
月前,漓山来了封信,上面说二公子不日会出师归家。不过八月正值中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着筹备佳节事宜,这封信看过后就放在了一边,横竖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回来就回来,也没人记在心上。
大胤以武立国,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庶族,有能力有资质的都会在世家族学或是各地武府宗门修习武道。楚珩的师门漓山,就是武道宗门中的佼佼者。
近些年,漓山新秀频出,加之又有东都境主叶见微和漓山东君姬无月两名大乘境坐镇,隐隐与九州第一武府宜山书院呈分庭抗礼之势,被武道中人格外推崇敬仰。
但是再好的师门也要弟子自己争气才行,像楚珩这样,根骨平庸,资质驽钝的,天生就不是修习武道的那块料。
当年他能去漓山,不过是因着他生母姬无氏与占星阁主穆熙云有旧,加之楚珩幼时不足,体弱多病,看着就像是早夭之像,留在楚氏族学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钟平侯索性便允了他生母所请,放楚珩去了漓山,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不过虽然学武不成,单看楚珩如今这霞姿月韵皎如玉树的风仪,倒也不算白去漓山。
管事在前面引路,一路上碰到侯府里的下人们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管事也不耐烦介绍。倒是那名叫乐庆的小厮殷勤地从楚珩手里接过行囊和帷笠,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
游子归家,先拜父母。
彼时,钟平侯楚弘正在后院正厅内和嫡妻叶氏准备用晚饭,儿女们陪坐在一旁,楚珩同母所出的亲妹妹楚歆也在,亲弟弟楚琰尚在钟离楚氏族学未归,如今不在帝都。
门房过来通报的时候,桌上的饭食还没摆齐,钟平侯与妻儿们说话谈笑,气氛好不和乐融融。
乍听到楚珩回来了,厅内的欢声笑语霎时一停,公子姑娘们疑惑相觑,楚弘和叶氏对视一眼,恍惚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于是连忙命请进。
管事只带楚珩进了门便停下脚步,站在门旁恭候。楚珩迎着一众好奇的目光走了进去,他在楚家行二,但侯府嫡长子早夭,楚珩便成了年居最长,在父母身旁陪坐的几位连忙都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