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崖木没有回答,一口饮尽杯中酒,重新打开窗户眺望昏暗的天空,心想修真界确实要亡了。
合欢心法像是给杜圣兰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正如塔楼内前辈的提醒,合欢功法的本质不是‘驭人’,而是通过控制体内的气血流通,来制造某种幻觉。
万物也各有各的气息可利用。
气血方面正好可以和他的天雷淬体相互对应,杜圣兰尝试完善自己的淬体法。
顾崖木几次看向他,终于没忍住问:“真有用?”
他嘴上佯装不在意,可对于治疗体内暗伤哪能真的无所谓。
杜圣兰早就知道这头龙嘴硬,也不卖关子,观测了一下前方情况后,特意让飞舟绕路。沿途伸手一捞,窗外正在打架的两只妖兽同时懵了,一只纳闷对手怎么不见了,一只发现自己换了个环境。
杜圣兰抓进来的是学舌乌鸦,这家伙因为嘴贱经常遭受殴打,今天碰到了硬茬,半个翅膀都被咬断。
不顾伤口的疼痛,学舌乌鸦拼命挣扎,沾血的羽毛飞得到处都是。
杀鸡般的尖叫声持续几个呼吸后戛然而止,学舌乌鸦颤抖个不停,只觉身体又酥又软,最后连爪子都软了瘫在杜圣兰的掌心。
好舒服——
学舌乌鸦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它智商不高,此时却像是诗人嘎嘎吟游:你是冬日里的暖阳,是沙漠里的西瓜,啊!我的爱人……
学舌乌鸦满脸沉醉,甚至没有注意到残缺的翅膀正在重生。
“如何?”
随着这声问话,学舌乌鸦陡然清醒,一抬头就看见把它捧在掌心的人类正偏头和旁边人说话。
锐利的视线扫过学舌乌鸦的翅膀尖,顾崖木眯了眯眼:“确实神妙。”
他真正重视起了杜圣兰的这门心法。
修士到达一定境界后可以断肢重生,可若是已经过了金丹期,受到严重伤害,想要再断肢重生就很困难。
一些天材地宝也有类似的功效,但同样针对金丹以下。
类似杜圣兰这种,以直接人为干预的方式治疗,前所未有。
杜圣兰松开手,放走学舌乌鸦:“目前为止,我也只能彻底治疗一些境界不高的生物。”
这话说得就有些耐人寻味,他指得是彻底治疗,但不代表对其他境界的修士无效。
“而且这功法还有一处不妥……”
话没说完,被放生的学舌乌鸦飞了回来,用力在翅膀上啄出一个血洞,像是一只小狗摇尾乞怜,想要再享受一次治疗。
皮肉伤罢了,杜圣兰只给它喂了颗丹药止血,强行驱离飞舟,关上窗户防止学舌乌鸦去而复返。
随后他对顾崖木说道:“对于意志力薄弱的存在,可能会在治疗过程中,对大夫产生病态依恋。”
说完杜圣兰有些疲惫,换了个惬意些的姿势闭目养神。嫌弃飞舟内壁太硬,他又招呼出来雪花狮子当靠垫。
几乎是一闭眼,整个人便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治疗,仁义堂……”杜圣兰的精神还没完全放松,无意识琢磨着一些东西。
待他悠悠转醒时,天是黑的。飞舟已经到达目的地一段时间,顾崖木抱臂靠在一边,没有叫他。
杜圣兰朝外边一看,确定是在陆地上,这周围还有点熟悉。
顾崖木收起飞舟,两人往前走没多久,杜圣兰发现是曾经绝杀殿主分身的藏身点。
苍茫夜色,门一推开,里面的女子诧异抬头,清丽的容颜在月光下十分脱俗。
杜圣兰看到她也有些惊讶:“裴萤?”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
裴萤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近乎失声叫道:“杜圣兰?你还活着!”
哪怕容貌对不上,但这熟悉的嗓音,还有能立刻叫出自己名字的人,除了杜圣兰,不会有别人。
杜圣兰点头:“侥幸。”
裴萤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
杜圣兰询问其他几人的情况。
裴萤谈起无可为从幽兰禁地回来后便开始闭关,又提到游氏兄弟:“他们去接了佣兵的活。”
只有自己,大仇得报后仍旧不知道做什么。
“佣兵?”杜圣兰琢磨了一下:“绝杀殿倒是可以朝这方面发展。”
仁义堂这个品牌要发展,总不能让所有人去转职丹修,所有职业中,最能让杀手发挥特长的便是佣兵。不同的是,一般人雇佣佣兵是为了保护自己,譬如商队送货探索秘境等,和杀手是截然不同的活计。
脑海里大概过了下计划,杜圣兰拿出一块留影石,上面记录的正是裴家姑娘出嫁时的场景。
“认识吗?”
裴萤仔细盯着看了许久,略有迟疑道:“她和我见过的那位琉焰小姐长相上并不相似,但气质上有些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自然散发的魅惑。”
“魅惑……”
杜圣兰想到顾崖木提到过的天生媚骨,琢磨两人会不会是同一种体质?
更多的裴萤也说不出什么,她看向顾崖木提到另一件事:“前天我出门,正好碰见裴家人在追杀绝杀殿的信使,他们最近打出了清魔头的旗帜。”
无论是不服从管教的‘裴木寒’,还是售卖留影事件,裴家对绝杀殿的容忍已经到极限。
顾崖木淡淡道:“无妨,我们马上就要出一名‘医圣’,造福苍生。”
裴萤不解。
杜圣兰清清嗓子:“不才,正是在下。”
“???”
……
杜圣兰没有特别要求,但当晚裴萤还是立誓保证不会泄露对方活着的消息。
看她对什么都兴趣寥寥,杜圣兰索性将佣兵发展计划交托出来,表示可以先搞几个试点,至于对比其他佣兵有什么优势,需要裴萤自己去挖掘。
入夜后,他像是普通人一样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不知为何,今天杜圣兰格外疲惫。被褥有些潮,梦里他置身浩瀚海洋中,像一条鱼儿自由地畅快游动,没多久一张无形的渔网撒下,他被捞了出去。
杜圣兰尝试挣脱梦境,失败后打量四周。海平面消失,青山绿水,沉闷的声响正由远及近飘来……就在不久前,他才见过类似的场景。
远处走来一人一黄牛。
牧童冷冷地垂眼望他:“杜圣兰,你让我找得好苦。”
“……”
充满怨念的语气,哪里还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
牧童确实对得起他所活的岁月,联系杜圣兰曾换取最顶尖的夺舍心法,以及消失在雷劫中两件事,他做出了一个大胆推想:这厮夺舍了天雷。
杜圣兰轻咳一声:“前辈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我,”牧童手搭在手鼓上,“是它。”
伴随漫长的岁月,自己的灵魂愈发腐朽,手鼓厌恶腐烂的灵魂,想要找到新的‘放牧者’。
可以说手鼓比牧童更迫切地要找到杜圣兰。
黄牛又高又大,牧童坐在上面,几乎是俯视着杜圣兰,这种不平等位置的对视间,他缓缓开口:“要不要再做一次交易?”
“已经做过了。”
牧童皮笑肉不笑道:“做交易的是杜圣兰,和你天雷有什么干系?”
没理会他质问中的尖锐,杜圣兰低头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最后,他摇了摇头:“算了。”
这面手鼓太过诡异,上次自己提出的要求就险些撑破鼓面。一旦手鼓不能满足要求,他反而会白白丧命。
“不如先听听条件。”牧童道:“你提要求,哪怕手鼓不能满足,也不会有任何惩罚。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杜圣兰皱眉:“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们完全可以去找新的放牧者。
牧童神情冰冷:“只有开启兽潮,才能选新牧童。”
几百年就一个机会,错过杜圣兰这村,他就又要等几百年。而且和手鼓做交易的无一例外最后都成了牧童,能不能跳过一个备选者直接选新人,都是未知数。
后一种可能,牧童简直不敢想。
面对特殊对待,杜圣兰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和手鼓交易,就一定要找到能脱离对方控制的漏洞。
牧童还想要劝说:“你……”
“我想好了。”杜圣兰开口得猝不及防:“这个交易,我做。”
本来是开心的事情,不知为何牧童笑不出来。对方这次做决定的时间比上次还快了一点。
“我自创了一门功法,叫《天雷淬体》,但漏洞百出,我想要补全。”
按照他的诉求,牧童将手鼓放在耳畔,刹那间天地万籁俱静。片刻后,牧童代为传递手鼓的意思:“此法逆天,它最多只能帮你完善一半。”
说话间咧了咧嘴,心情似乎骤然变好。
和上次一样,杜圣兰伸手进手鼓,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双方都对这场交易十分满意。
杜圣兰拿到了补全一半的心法,牧童的笑容也没停止过。
临走前,牧童说:“记住,还有人在等你。”
别再让他苦等了。
早点死。
“……”
牧童消失,屋内杜圣兰缓缓睁开眼,发现床头坐着一道身影,险些一个激灵。
月光照亮来人的侧颜,发现是顾崖木,杜圣兰长吁一口气:“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