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观南却是一副早习以为常的样子,平时不容别人挑衅半个字的男人被这般诅咒却是眉头没皱一下,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凉的笑意。
顾之行见到儿子之后就彻底疯了, 各种的挣扎吼叫。四个医生累出了满头的汗,但不敢有半点松懈。因为他们见识过顾之行对顾观南极端的憎恨。
顾观南来的次数不算多, 但每次来顾之行都是一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歇斯底里的模样,自从一次他用水果刀差点伤到顾观南之后病房里就再也不允许出现任何能伤人的危险物品。
顾之行发疯了很久, 期间一直没有人上去安抚他, 就静静等待他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 顾之行终于喊力竭了,脱力的躺在床不再动弹。医生这才尝试着松开了手。
顾之行此时满头大汗,嘴唇微微张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顾观南这时候才像是看够戏了一般, 轻轻一摆手让那四个医生出去了。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沈知北一直在观察顾之行,不过离得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就觉得这个男人十分的消瘦憔悴。其实顾之行目前应该还不到六十岁,但是看起来却像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 他就听顾观南轻轻敲了一下扶手。
敲轮椅扶手已经成为顾观南不想说话时代替语言的常做动作, 而且不同的敲击次数和频率以及声音的轻重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沈知北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规律了, 现在这个举动就是示意他前行的意思。他想起顾之行刚才被压在床上目光却对顾观南目露凶光的凶狠模样, 一时有些犹豫。
顾观南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一般,敲了敲扶手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声音很轻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沈知北这才推着他走了过去。
走近后沈知北总算看清了顾之行的面容。顾之行本身也是豪门少爷,风采气度其实并不会太差。而且他是顾观南的亲生父亲,能生出顾观南这样皮相优秀的儿子的父亲的外形也差不到哪儿去。顾之行五官和顾观南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没有顾观南那般出色。而且他的精神被摧残的很厉害,形容枯槁,几乎看不出年轻时候的神采。
顾之行大概是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脱力了,此时顾观南已经来到他的床边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狠毒地盯着他。
沈知北到底没有直接把顾观南推到病床边,而是在距离床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顾观南也没有说什么,无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冷淡的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顾之行突然缓缓蜷缩起了身子,侧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用尽全力冲着顾观南吼叫了一声:“你滚!”
顾观南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不屑。
“听说你想自杀?”顾观南一开口,顾之行果不其然就有激动了起来。他的鼻间发出了粗重的喘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显然是被顾观南刺激到了。
而他的这种反应显然就是顾观南想看的,就见他一边嘴角挑起了一些,语气更加嘲讽:“见杀不掉我就选择解决自己吗?”
顾之行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一般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观南,恨不得将他撕碎一般。但很快他又颓然地瘫倒回了床上,失神的盯着天花板,说不出的绝望:“你让我死吧。五年啊,你已经关了我整整五年了!”
顾观南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软禁你?”
顾之行冷笑:“难道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我把你软禁了,你大可以报警。”顾观南淡定自若,“需要我借你手机吗?”
顾之行突然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膝跪着匍匐在床上,毫无尊严地哀声乞求顾观南:“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吧!要不然你就给我个痛快,让我死吧!我感觉我是在坐牢啊!”
顾观南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不为所动。
顾之行卖惨失败又语气一软,打起了感情牌:“小南,我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能这么对我的。顾家和顾氏我都已经给你了,你不能赶紧杀绝啊。那女人买凶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小南,你相信我啊!”
谁知顾之行这句话一说出,顾观南的情绪明显地波动了起来。此时他的双眼中出了深不见底的寒意也多了几分怒气。
这句话显然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沈知北从踏进这个病房开始就一直当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但也是因为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才能将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原著里虽然也有提起顾观南的复仇,但作者是一笔带过的,只交代了那些人的结局,并没有详细描写他的报复过程。所以沈知北看得时候其实也是云里雾里的,并没有太多实感,只是觉得顾观南手段挺狠。
一直到今天,他才深刻明白顾观南的手段究竟有多狠。
他不清楚在把顾之行关在疗养院的这些日子里,顾观南究竟做了什么,但显然没有让他好过,不然也不会让一个正常人变成这副疯疯癫癫、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们两个明明是亲父子,然而一个却像个乞丐一样毫无尊严地在乞求儿子的饶恕,一个则是丝毫不念及亲情,恨不得将人往死里逼。
顾观南是毒蛇,冷血无情。
他们并没有说错。
沈知北直到这时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他的危险。然而在他意识到顾观南是个危险的男人后,他最先想到的并不是逃离他的身边,而是想着他对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果然都是小打小闹。
顾观南竟然对自己已经称得上是宽容了。
这个认知让沈知北莫名还挺受用的,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不过他到底还记得现在是挺严肃的场面,赶紧收起心思,继续看顾观南和顾之行的父子较量。
说是较量,但其实是顾观南单方面碾压。五年时间,早已让顾之行认清了局势,也让他看清了儿子的手段和绝情。
顾之行虽然嘴上说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惧怕死亡的,特别是在经历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之后,他更是再生不起寻死的勇气。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想让儿子心软罢了。
不过顾观南的心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也或许是一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因为顾之行提到了母亲,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突然汹涌起了怒意。
“无不无辜,你自己心里明白。”顾观南一字一顿说道。
沈知北就站在他的身后,清晰感觉到了努力隐藏的隐忍的怒意。
他有些心惊。
听父子俩的谈话,或许那场夺走顾观南母亲的车祸并不全是顾之行那个情人一个人的主意。顾之行很有可能也有关系。
不过,现在回过头一想,车祸发生时,顾观南一家三口都在车上,顾观南因此失去了双腿,顾观南的母亲更是直接丧生,唯有顾之行安然无恙,确实挺微妙的。
而听顾观南的意思,他似乎也认定在那场车祸中顾之行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顾之行即便不是这场车祸的主谋,也至少是知情者。他很有可能提前就知道了这场车祸的存在,但没有做出阻止。
沈知北突然间就理解了顾观南为什么独独对顾之行这么残忍了。
而且顾之行这种情况法律上也不好定罪,所以顾观南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吧。再没有比让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每天混吃等死,颓废度日更痛苦的惩罚方式了。
就像顾之行自己说的,他就好像是在坐牢,但他比坐牢更可怕,罪犯的刑期是明确的,至少还有个盼头,而他的刑期是一眼望不到头,是真真正正的无期徒刑。
沈知北打量着这间病房,突然觉得顾观南还是太心软了,竟然还把人安排在了VIP套房,换做是他估计直接扔在普通病房让人自生自灭了。
沈知北从来不认同以德报怨这种话。
顾之行现在固然可怜,却也是他咎由自取的,他生不起一点点的同情心,反倒觉得他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真让人恶心,于是烦躁地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愿再看。
顾观南感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敲击扶手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沈知北现在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左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杂乱无章地敲了几下。
顾观南突然变换了一下姿势,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方,身子缓缓往后靠,将整个背都贴在了椅背上。他的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手背,目光扫过跪在病床上一个劲哀求他的顾之行,语气已经恢复成了无关紧要的淡然。
“你最好安分点,别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事。”顾观南嘴角挑起,嘴边的笑意森然,“死太便宜你了,我就喜欢看你生不如死的样子。”
森然的笑意,令人胆寒的话。顾之行突然崩溃了。他面色扭曲了起来,怪叫了一声,右手突然伸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什么,大叫了一声顾观南的名字,突然飞身朝他扑了过来。
顾之行的行动忽然之间变得很敏捷,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羸弱。一眨眼的功夫就赤脚冲到了顾观南面前。
“你去死吧!”顾之行癫狂地吼叫着,举起右手,似乎是想去扇顾观南耳光。
然而沈知北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看向顾之行的手掌,就见他的右手指尖夹着一张小小的刀片。
沈知北一惊,在那一瞬间,本能地抓住了顾之行的手腕。但没想到顾之行在两只手里都藏了刀片,他抓住右手的同时,就见他把左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看着像是要去掰他的手。然而就在这是,顾之行突然狞笑了一声,右手在他的手背用力一划。
“嘶——”手臂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背一直贯穿整条小臂,沈知北忍不住低声痛呼,紧接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臂里流出来,温热粘稠。顺着手臂蜿蜒流下。
啪嗒——
滴落在了顾观南的手臂上。
鲜红刺目。
第41章 (第二更)十一章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室内的气氛在沉默了数秒之后才轰然炸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观南。红色的血液接连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仿佛带着灼热的烫意,烫得他瞬间醒神, 迅速出手扣住了顾之行的手腕,随后指尖猛一用力,就听顾之行惨叫一声,吃痛地松开了手, 指尖的刀片应声掉落在地上。
顾之行的惨叫声也把薄旭喊回神来。他快步跑过来,从顾观南的手中接过顾之行, 将他的双手反扣在身后把人压在了地上。他看到沈知北那条满是血的手臂一阵心惊,急忙冲着门口大喊:“医生!”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撞开了, 一群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看到面前的景象都吓了一跳。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医生直奔薄旭, 从他手中接过顾之行,一人按住他一边的四肢。另一群医生则是手忙脚乱地给沈知北包扎伤口。还有一位看起来是领导的,面色惨白地站在顾观南的面前,正在疯狂道歉。
一瞬间, 病房里乱成一团。
顾之行那一刀划得很用力, 加上刀片十分锋利, 沈知北的手臂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肉外翻着,血肉模糊, 看着十分恐怖。
沈知北疼得冷汗直流,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负责给他处理的医生动作十分细致轻柔, 生怕弄疼他。但这种贴心在沈知北看来是一种慢性折磨。沈知北疼得脸都白了, 牙齿都在颤抖, 呼吸不稳地说:“你、可以、稍微快一点的, 嘶——”
那个处理伤口的医生也是苦不堪言,他也想快一点的,可是大老板就在他的旁边,正用一种难以言表的可怕表情盯着他,让他压力山大。虽然不明白大老板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就不敢太急躁。
而顾观南此时的心情也确实差到了极点。
他其实早在顾之行扑过来的瞬间就已经发现了他藏在手心里的刀片。但他也有自信不会被他伤到,所以就没动。可万万没想到沈知北会冲出来给他挡刀,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看着沈知北手臂上的血滴答往下淌,顾观南有一刹那的慌神,全然没有了目睹顾之行恶狠狠扑过来时的淡定从容。紧接着一股暴怒的情绪从心底猛烈升起,冲撞着他的理智。
看到沈知北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让顾之行生不如死的人在那个瞬间脑海里突然升起让顾之行消失在世上的念头。
那时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顾之行夹在左手指尖的刀片上,他只要伸手就能夺过刀片,然后反手在他的喉咙上轻轻划上一刀。到那时,顾之行的喉咙也会被撕开一个口子,喷溅出红色的液体。
可就在这时,沈知北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薄旭也及时地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顾之行,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行动。
沈知北捂着手臂,疼得浑身都在发抖。他的伤口很长,一只手根本摁不住,鲜血很快浸染了他的手心,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顾观南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有些闷,也有些烦躁。
医生包扎的技术很专业,在被沈知北催促了一番后也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包扎好了。不过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于是医生又给开了些止疼的药。
等止疼药开始起作用,沈知北已经被折腾地浑身都提不起力气了,虚弱地坐在沙发上休息。
因为顾之行的情绪太激动,医生无奈之下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此时已经睡着了。病房里总算恢复了安静。
薄旭走到顾观南身边轻声询问:“老板,要不要带沈先生先走?他看起来精神很差,需要好好休息。”
顾观南看向角落里的沈知北,迟疑片刻,推动轮椅走了过去。
沈知北靠在沙发上,白色的纱布一直从指尖包到了手肘,所以导致他现在左手根本不能动弹,横在身前轻轻地用右手托着。
他也听到了薄旭和顾观南的谈话,见顾观南过来,便抬了抬眼皮问他:“要回去了吗?”
有些打飘的声音又成功让顾观南才放松下去的眉心皱起了一个小疙瘩。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沈知北那条受伤的胳膊,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模样,沉默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不含感情地说了句回去吧,就推着轮椅朝病房外走去。
看着顾观南冷漠的背影,沈知北无奈轻笑了一声,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撑着沙发站了起来。薄旭赶忙伸手去扶他:“沈先生,你还好吗?”
沈知北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怪疼的。”
薄旭见他状态不错,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才放心了一些,扶着沈知北慢慢往外走。
薄旭来扶沈知北了,自然就没人给顾观南推轮椅了。沈知北便想让薄旭去照顾顾观南,不过赶在他开口之前,那位在病房里一个劲跟顾观南道cutexx歉的医生领导已经极有眼色地小心翼翼接过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