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老两口就被那块高高的立碑镇住,刘翠花不识字小声问徐渊:“大郎,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徐渊眼眶微热:“娘,这上面写的尽忠报国!”
刘老汉哽咽道:“好!皇帝老爷知道咱们儿子是忠良!”
继续往里走,几个人进了庙里,见墙壁上刻满了名字,看的人眼花缭乱。
刘老汉一拍大腿:“坏了,幺儿只说老大老二老三的名字在这上面刻着,也没说刻在哪啊!这么多名字还不得找到明天去?”
刘翠花道:“要么干脆就在这寺中祭祀祭祀,这些都是好儿郎们,贡品谁拿去婶子也不怪罪。”
刘老汉点点头道:“好,我去摆上。”
徐渊跟刘老汉一起把拿来的东西都摆在台阶上,点燃香烛,拉着刘小丫跪在地上。
“大哥,二哥,三哥,我带着爹娘和小丫来看你们了。灵芝他走镖在外回不来,你们别怪罪他。家里挺好的,爹娘身体也很好,有我和灵芝在你们不用惦记……”徐渊嘟嘟囔囔的说着悼词,刘翠花侧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刘老汉叼着烟袋背着手,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愈发沧桑。
一阵风吹过,把香烛刮的摇摇欲坠,徐渊赶紧侧身挡住风口。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寺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这是咋了?”刘翠花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旁边的刘老汉。
徐渊闻声站起来,见门外突然涌进许多官兵,中间簇拥着的正是护国将军。
大概是刚从校场回来,将军身上的盔甲没来得及换下,怀里抱着头盔,腰间还坠着军刀,阔步走进寺院。
“娘……那是护国将军。”
刘翠花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大郎,你快把东西收了,咱们赶紧走。”他们老百姓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护国将军那戏文里的人物,居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徐渊也不想惹麻烦,赶紧把祭品装进篮子里,拉着小丫匆匆往外走去。
“等一下。”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们。
徐渊脚步一顿,转过身低着头道:“不知大人叫我们有何事?”
护国将军踱步过来:“你们是来祭祀亲人的?”
“正是。”徐渊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低头安抚身边的吓得直瘪嘴的小丫。
徐渊原以为将军会问问他们祭奠的谁,可仔细一想,都过去二十多年的事了,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那个勇猛奋战的小卒。
他只是淡淡的挥挥手道:“让他们继续祭祀吧。”
将军发了话,士兵也不再撵人,刘老汉和刘翠花哆哆嗦嗦把燃了一半的香烛烧尽,然后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
临走时徐渊看见老将军解下腰间的配刀递给旁边的人,弯腰给墙上的将士鞠了三躬。
刘茂林去世的那一晚不光牺牲他一个人,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为了掩护将军突围而牺牲,那是一条用血肉铺成的路……所以每逢这一天,护国将军都会来此祭奠。
出了寺庙刘翠花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将军真跟戏文里说的似的,走过来的时候我都喘不过气。”
护国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身上的戾气自然是普通老百姓难以承受的。
“可不是,我这心口也咯噔咯噔跳的厉害。”刘老汉颤抖着手点了一袋烟嘬在嘴里。
刘翠花道:“下次咱们自己在家祭拜祭拜得了,可别来这种地方,怪吓人的。”
*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早了一点,刚进十一月就洋洋洒洒落满了京都。
刘家早早升起了火龙,屋里热烘烘的棉衣都穿不住。小丫坐在炕上正在跟刘翠花学针线活,到底是小姑娘家别看她读书坐不住,针线活学的倒是有模有样,几天的功夫就能自己缝点简单的小玩意。
“奶,你看我缝的钱袋好看吗?”小丫举着巴掌大的小布包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拿过来瞧瞧,针角缝的有些歪扭,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丫丫真厉害,你娘小时候可没你这股老实劲儿,让他学学针线活,身上跟长了毛刺似的浑身难受。”
小丫抿着嘴笑着说:“奶,娘亲快回来了吧?”
刘翠花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快了,说是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娘回来,把我做的钱袋给娘亲!”
门外徐渊刚从陈英府上回来,在门口抖了抖雪进屋道:“婉儿又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娘亲留着呢?”
“爹,你看我缝的钱袋好不好看!”小丫头献宝似的把小钱袋递给徐渊。
徐渊接来翻看了一下夸奖道:“缝的不错,怎么不给爹也做一个?”
“等这个做好就给爹做!”小丫受到夸奖,积极性更高了。
刘翠花从炕上拿鸡毛掸子给徐渊扫了扫肩膀上的雪:“外面这雪下的可够大的。”
“咱们这还好点,听说老家那边下的更大,兴许今年又要闹雪灾。”
今天在陈英府上听他们聊了一会,冀州有四五个县已经提前上报了灾情,户部少不了又要拨款救灾。
刘翠花有些担忧:“希望老家的人没事,过几日我打算买点东西让镖局送回去,顺便打听打听你大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行,你们买好东西我去安排。”
*
“这雪下的真大!”刘灵芝赶着马车脸颊被风吹的通红。
“可不是,去年快腊月了才下的雪,今年这么早就下起来了。”说话的人叫皮老闷,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人在京都走了近二十年的镖,走南闯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被镖局里的人戏称为活地图。
这次两人一起去关阳送货,原本路上要花费二十多日的功夫,结果中途皮老闷认识一条小路,两人抄近路走省下了一两日的时间,只不过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小路偏僻周围都是荒山,又赶上冬季天冷,那些饿了的野兽纷纷下山觅食。
两人驾车回来的时候,突然遇上狼群,这些狼许是饿极了,居然追着他们的马车奔跑。马儿受了惊,差点把车掀翻。
刘灵芝见情况不对,连忙抽出刀跳下了车。
狼群凶狠,而且配合默契,四面包抄把刘灵芝围住,头狼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
也亏的刘灵芝武艺高强,连斩了六七只狼才把狼群逼退,只是胳膊不小心让狼咬了一口,差点撕下一块皮肉。
这可把皮老闷吓得不轻,也就是跟刘龄之一起出来,换个人没准都得交代在这!
简单的包扎上两人继续赶路。
刘灵芝挥着鞭子:“快点走今晚兴许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去。”
“嘿嘿,这么着急回家可是想娘子了?”
刘龄之也不害臊,大方的点点头道:“想,想得紧。”
“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啊,几天不见就想的慌。不像我们老夫老妻,几个月不见都不挂念。”
“嫂子人不错,给你做了新棉鞋,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挺好。”
皮老闷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心里稍稍暖和了点,叹了口气道:“咱们老爷们出门赚钱可不就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只要她们过好了,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嗯。”
皮老闷:“对了,你家几个孩子?”
“一个女儿,六岁了。”
“趁着年轻身体好赶紧再要几个,家里人多了才热闹。我家六个娃娃,每次我回家他们围过来喊爹的时候,身上一点不累了!”
刘龄之想到家中的徐渊,咽了口口水点点头,手里的鞭子抽的更勤了,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
*
两人卡着关城门的半刻钟入了城,去镖局交接完,刘龄之片刻都不想耽搁飞奔着跑回了家。
吃完晚饭徐渊自己在小屋温习功课,房门突然被敲响。
徐渊以为是刘翠花,头也没抬的说:“进来吧。”等了半天不见人开口说话,一抬头就看见满身风雪的刘灵芝站在身边。
徐渊腾的站起来,直接扑到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这一扑刚好撞他胳膊上的伤口,疼的刘灵芝龇牙咧嘴。
“怎么了?!”徐渊吓得连忙往后退开。
“没事。”刘灵芝勾住他的腰把头埋在脖颈里嗅了嗅:“可算回来了,好想你。”
徐渊急的够呛:“快让我看看!”
“嘘,小点声,爹娘还不知道我受伤了。”刘灵芝把徐渊放开,从胸口摸出一瓶伤药递给他。脱了棉袄和里面的亵衣,露出被狼撕咬过的伤口。
徐渊看着撕裂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弄的?!”
刘灵芝轻描淡写的把路上遇见狼群的事说了说:“没事,一时没注意让那牲口得了便宜。”
徐渊心疼坏了,一边给他吹气一边上药。
刘灵芝支着下巴傻笑,看着他吹气的小嘴,忍不住血往下涌。
“你还笑,胳膊不疼啊?”
刘灵芝随手拿纱布缠住伤口,一把抱起徐渊吹灭了蜡烛:“不疼。”
第97章
进了腊月镖局的生意就淡了许多,大雪封路,长途跑不了,就算人能跑马儿也受不了,刘灵芝干脆在家休息。
平日在家他都以女装示人,徐渊读书,他便在后院哄孩子玩,堆雪人、打雪仗还给小丫钉了个冰车,拉着她疯跑。
腊月二十七,老家那边来了消息,刘翠花给买的东西都送到了刘家屯。
刘大福拎着两坛酒去里正家,求里正帮忙写了封家书捎了回来。
收到信刘翠花赶紧拿给徐渊,让他读给大伙听。
一家人坐在炕上磕着瓜子,徐渊打开信封清了清嗓子念道:“二伯二伯娘,我是大福,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下次可别花这些银子买东西了。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也挺好的,一顿能吃两碗稀饭。”
刘翠花笑着拍着旁边的刘老汉道:“嫂子这胃口可不像快六十的老太太。”
刘老汉也笑的眯起眼睛。
徐渊顿了顿继续念:“今年雪下的大,听说其他县里又闹雪灾了,咱们这还好,雪下了两日就停了只有半尺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