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顾时越是紧张。
“别怕。”蔺寒川轻轻握住了顾时的手,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对顾时作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顾时飘飘荡荡的心安定下来,他勉强笑了笑:“我不怕。”
二人手掌间一片黏腻的冷汗,蔺寒川没有戳破他:“嗯,你不怕。”
顾时欲盖弥彰的转过了头,只留下一个逐渐泛红的耳廓。
从摄政王府到皇宫,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走进皇宫的一瞬间,蔺寒川还残留着温柔的目光彻底冰冷,他带着身后的少年,一步步的走向了他亲手布置的中秋宴。
顾时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的宴会,他心跳如雷,学着蔺寒川的姿态,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摄政王来迟了。”最上方,一个虚弱的声音笑着说道,“现在是家宴,摄政王不该自视身份,迟到这么久,合该罚酒三杯。”
周围的人便也都笑了起来,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但顾时能感觉到,掩藏在这些笑容下的波诡云谲,还有无数或灼热、或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顾时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他突然抬头,看向了最初说话绵里藏针的那个人。
那个青年坐在最上方,也穿着一身玄色的华服,只是比顾时身上的要精美华丽许多,看起来颇具威势,只是那青年脸色苍白之极,隔着这么远,顾时也能看到对方凹下去的脸颊,以及捏着酒杯的嶙峋手指。
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骷髅似的青年,都会吓一跳。
“相识这么久,朕还未听说,摄政王已经有了嫡子。”赵渊没有喝酒,他冷冰冰的看着顾时,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第135章 小皇帝和摄政王相爱相杀
在场的人基本都听说了在民间流传的那些传言, 原本不信的人,在看到顾时最后,也信了几分。
只因今日的顾时穿着一身玄色礼服, 像极了当年的先帝赵骏, 比坐在上面的皇帝赵渊更有先帝神韵。
可谁也不敢说这话, 在赵渊率先提起以后,众人才竖起了耳朵, 等候着蔺寒川的回答。
顾时也在屏息等待着,他知道,马上, 身前的人就会承认他的身份……从今日起, 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没有爹的小野种,他会有一个大英雄的爹爹。
顾不上再观察小皇帝,顾时瞪大了眼睛, 却哪里也没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蔺寒川的身上,珍而重之的听着他严肃端正的声音。
“十七年前,外敌来犯, 先帝赵骏御驾亲征,于天门关抗敌。”蔺寒川缓缓说道, “期间先帝曾偶遇一农家女, 二人一见倾心, 但因战乱缘故, 农家女失去了踪迹,先帝未曾将她带回宫中。”
听到这里, 顾时有些疑惑, 他以为蔺寒川要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 但怎么说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
在场的其他人却都脸色大变,尤其是小皇帝赵渊,更是目光沉沉。
“当年先帝曾与农家女互许终身,她与先帝失散后便诞下了一个儿子。”蔺寒川退后一步,站在了顾时身后,“那农家女急症去世后,只留下儿子辗转流离,于我在天门关偶遇。”
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众人面面相觑,目光隐晦的落在小皇帝赵渊身上,又在蔺寒川与顾时身上打转。
赵渊喉头一动,生生咽下了喉中的血腥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摄政王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逼他写退位诏书。
“此子便是遗落在外的皇室血脉?”赵渊的手放在膝盖上,无人看到的地方,指甲掐着膝盖上的肉,掐出了血痕。
顾时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了一点不对,他茫然的看向蔺寒川。
“不错。”蔺寒川却说道,“小皇子随母姓,名顾时。”
瞳孔猛地一缩,顾时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他脑子里轰轰作响,不断闪烁着自从遇到蔺寒川以后的点点滴滴。
先帝赵骏……农家女……皇室血脉 ……
一直以来笃信的一切都被推翻,自己不是赫赫有名的摄政王的孩子。顾时心里一团乱麻,种种滋味难明,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而哗然的众臣不断的打量着顾时,见他不露声色,十分镇定,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也看重了几分。
“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赵渊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坐直了身体,说道。
小皇帝赵渊不想认这个弟弟。一众人精大臣也迅速接收了赵渊的意图。
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皇帝愿意,封他一个没有实职的王爷称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偏偏这个皇子的身后站着摄政王。
这已经不仅仅还是从民间捡回一个皇室血脉的问题,而是摄政王和小皇帝之间的权利斗争。
任谁都知道摄政王野心勃勃,他突然带回一个皇室血脉,绝不会只是好心……更大可能,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做铺垫。
所有人心里都自有计较。
“微臣不敢混淆皇室血脉,是真是假,可滴血认亲以辨虚实。”蔺寒川直接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人用雪白的瓷碗装着清澈的水呈了上来。
为了这一天,蔺寒川准备许久,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事情的准备。
蔺寒川拿起放在瓷碗旁的银针,走到顾时身边,他顿了顿:“殿下,微臣僭越了。”
顾时仍旧没缓过神,他恍恍惚惚的任由蔺寒川捧起自己的手,从指间取了一滴血,滴进了瓷碗中,鲜红的血珠与雪白的瓷碗相映成辉,凝而不散。
“疼吗?”蔺寒川亲手取了一滴血,止不住的心疼,低头吹了吹顾时取血的指尖,问道。
指尖微微一动,不知道怎么的,顾时突然有些委屈,他小声的说:“有点疼。”
微弱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蔺寒川听见了,他又吹了吹,忍不住后悔。
古代没有有效的DNA检验技术,只有滴血认亲这种极为封建迷信、又没什么用的方法,偏偏这种方法也最直观,最能让大众信任,所以蔺寒川便用了这个方法。
可小朋友一喊疼,他就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出更万全的方法,平白让人受了这种委屈。
其他人没看清二人的互动,但坐在高位上的赵渊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蔺寒川,任由小太监捧起自己的手,从指间取血。
在看到顾时喊疼,蔺寒川为他吹指尖的时候,赵渊的手指也抽搐了一下,指尖一阵阵的剧痛。
从前,赵渊才是享受这些好的人,别说指尖取血,他随便擦破点皮,少穿一件衣服,摄政王都会变身为老妈子,跟在后面心疼的絮絮叨叨。
那时候赵渊总觉得烦躁,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如此娇弱,摄政王所有的心疼和呵护,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女人似的。
后来他将摄政王下狱后,二人彻底决裂,除了身旁的小太监,他在再也没有了跟在身后絮絮叨叨的人。
母后从不关注这种小问题,外公眼中只有家国大事,而那些小太监,一个比一个胆小,最多只是亲近的老太监跟着劝两句,但也不敢多说,大多时候都沉默是金。
赵渊最开始的时候觉得痛快,他再也不用忍耐那些唠叨,也不会有人用那些廉价的小物品羞辱他。
可现在,看着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理直气壮的喊疼,得到摄政王的心疼,赵渊发现,他可以不要,但他不能接受这些东西给了别人。
“血液相融了,血液相融了!”捧着杯子的太监在殿内走了一圈,确保让每个人都看到了着水中相融的两滴血,口中念道。
顾时的容貌已经让众人信了一半,有了滴血认亲,众人更是相信了蔺寒川的说法。
一个健康的,尚且十几岁的皇室血脉……不知不觉间,众人看向顾时的目光隐隐产生了变化。
蔺寒川环顾一周,他突然退后一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恭迎殿下回宫。”
顾时心头一窒,急忙要上前扶起蔺寒川,但他的手刚刚触摸到了蔺寒川的手臂,他就被暗中摁住了动作,只能僵硬的维持住将扶未扶的动作。
蔺寒川的行为好像引发了什么,接二连三的,有人想着顾时跪了下去。
“恭迎殿下回宫。”
当大多数人都跪下的时候,原本还坐着的人就显得格外瞩目,他们看向赵渊,迟疑了几秒,也跪了下去。
席间的大臣、伺候的太监和婢女,所有人好像都忽视了真正的皇帝赵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隐忍的咳嗽一声,唇间溢出一丝鲜血。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赵渊心知肚明,摄政王如此行为是在挑衅,也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他心里突然无比冷寂怅然。
当皇帝,注定要孤家寡人,他失去了父皇,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摄政王……最后连皇位都要失去了,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无所有。
顾时又气又急,他拽着蔺寒川的肩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的将蔺寒川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眼眶有些发红,杂乱了一天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从眼眶中滑落。
蔺寒川心头一紧,他下意识的想要拭去顾时脸上的那滴泪,却被对方偏头躲了过去。
两人坚持在了原地。
正在群臣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太监高呼了一声:“ 陛下昏迷了,快传太医!”
蔺寒川精心准备的中秋宴会最后还是草草结束,一众大臣不敢久留,迅速的溜出了皇宫,只留下蔺寒川与顾时二人。
赵渊未解的毒在他一次次的愤怒中深入骨髓,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蔺寒川站在床前,听着太医的医嘱劝告,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渊,突然发现,比起原主记忆中那个秀美又孤傲的少年,这个人已经瘦了太多太多。
好像是一直被大树保护着的小树苗,突然经受了风吹雨打,再也无法挺直脊梁。
顾时站在蔺寒川身后,也在观察着小皇帝。
比起宴会上短暂的一瞥,他此时更能看到赵渊憔悴的脸色,尤其是在他闭上眼睛后,没有了帝王威势,他似乎和所有病重的普通人没有区别。
有区别的是,他身旁围绕了太多人,太医、婢女、下人,却反而越发显得他可悲。
因为所有人中,每个人都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而着急,担心他如果病重消息传出去会影响江山平稳,会引发朝内震动,没有一个人担心,赵渊本人。
……或许有。顾时偷觑了蔺寒川严肃冷凝的表情一眼。
“王爷,您看?”太医小心翼翼的说完病情,无非是心平气和,不能有剧烈的心虚欺负,少劳累的老一套,他自己也觉得心里发虚,“陛下的病症,用上好的补药可以让他情况有所缓解,但最好的方法还是温补细养……”
“皇宫里还缺药材吗,什么好用什么。”蔺寒川想了想,说道。
太医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摄政王当真是要放弃这个病弱的皇帝了,他不敢多说什么:“是,谨遵王爷吩咐。”
顾时听不懂蔺寒川的那些言下之意,他眼神黯淡,心中酸涩难言:还让用最好的药……
顾时以前不信外面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可现在他竟然也忍不住怀疑,摄政王是不是和小皇帝有什么私情,才用这种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他,还威胁太医要用最好的药,吓得太医满头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的摄政王:深情款款,用最好的药救他!
实际上的摄政王:他不能这时候死,得留个退位诏书,用最烈的药让他醒过来,不要管药性对他身体好不好,醒过来能写退位诏书就可以了。
受:吃醋醋.jpg
第136章 小皇帝和摄政王相爱相杀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顾时与蔺寒川回到摄政王府以后,仍旧浑浑噩噩,许久都没有回神。
蔺寒川好笑的看着他, 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顾时没说话, 他眼神认真的打量着蔺寒川, 神色复杂。
“怎么了?”蔺寒川有些担心他今天受了太大刺激,摸了摸他的额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时挪开视线:“……我真的是先帝的孩子吗?”
回想起蔺寒川在宴会上说的话,什么先帝与农家女一见倾心,什么战乱中走散, 没有半句真话。顾时知道蔺寒川是不想他被看清, 所以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他仍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