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怪了?”陆续疑道,“你都看不清,怎么知道不是你的。”
细长光润的手指压着书封上的墨字,黑白交错,将书名的每个字都遮挡了一半。
“封面上有淡墨画的底图,我没有这种书封图案的书。”
“师兄眼力可真好。光线这么暗,我的手又遮挡了这么多,师兄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可见相当熟悉。”
陈棋默不作声了。
陆续轻轻一笑:“我拿着这本书,问过师兄的好友。他们都说这本书自己没买到,只能私下找你借阅,这本书就是你的。”
陈棋一愣,随后羞赧讪笑道:“这种事,不好叫别人知晓。”
“理解,师兄要维持正人君子的风度嘛。喜爱这种低俗的风月话本,不就和张穹之流一样。师兄秘密守得好,张穹还以为,陈师兄不喜风月,从来不看这种书。”
陈棋讪讪笑了几声。
“可我刚才记错了。这本书不是陈师兄的,是我一个朋友的。”陆续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他有个奇怪的癖好,对于喜欢的内容,会将书页撕下来,再重新装订成册。”
“因此导致这本书没了最精彩的那几页。我看的心痒难耐,十分想知道那几页的内容。可惜这本书现在只有陈师兄有,因此想找师兄借来一阅。”
陈棋面色一变,支支吾吾道:“借,借人了。现在不在我手上。”
“借谁了?我去找他。”
“借,借给……”陈棋话音止顿,似乎在想要说谁的名字。
陆续笑着接话道:“是不是借给了一个名叫于兴的弟子?”
“陈师兄,”他扬了扬下颌,微弯的眼梢闪着冷月的寒光,“你方才自己已经承认,有这本《戏春风》,那你总得给我个交代,这本书哪去了。”
“我没时间等,过几天第二批的书印出来,你重新再买一本,不就没人知道你曾经不见了一本《戏春风》吗?”
“我就看看里面的内容,即使没有封皮,也不影响观阅。”
陈棋的脸色冷了。低沉的话音带上阴寒的凶狠:“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呀。”陆续漠不经心一笑,“近日去过那一处下位弟子居苑的,只有负责搜查的几位师兄。而师兄们负责的楼层和搭档,都是由陈师兄安排的。”
“你知道张穹喜爱《戏春风》,他见到最新的一回,必然忍不住拿来观阅。你将他和你分派到一组,负责检查于兴的房间。”
“你先搜查的书架,因为不爱看风月话本,从书架前经过都没发现,还是张穹搜出的魔门功法。可你明明私底下很爱看,而且几位搜查的同门里,只有你有这最新的一本。”
“陈师兄,”细润的话音隐含着淡笑,却如惊涛拍岸般重重砸在人心上,“换了封皮的魔门功法是你带过去的。”
“搜查于兴房间的时候,你趁没人注意,将书放在书架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等着和你一同搜查的张穹发现书中玄机。”
“我猜的可对?”
“看师兄的表情,想必被我猜中了。”清艳的眼底闪过锋锐的幽光,淬着冰冷的诱惑,“师兄可否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好,我告诉你。”陈棋轻声靠近了几步,眼光倏然一暗,藏在袖中的利刃瞬时亮起一抹银亮寒芒。
“但得看你有没有命知道!”
叮的一声清亮脆响,一柄短剑掉落到地板上,因为碰撞轻微颤抖着,映出晃动的血华。
陈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刚被锋利的剑尖割裂了一条细长的血痕,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在光线暗淡的房中,彷如一团团黑墨。
他一个高阶金丹疾风迅雷的一剑,竟然被一个弱小的筑基挡了下来。
一瞬间,陈棋觉得自己不在房内。
他仿佛置身千里冰封的茫茫冰原。远山满目惨淡的苍白,一轮孤月高悬头顶,霜白的苍凉月光下,那道绮丽孤寂的身影,便是天地间唯一一抹惊心动魄的浓墨重彩。
令人莫名悲怆的景象转瞬即逝,却在心头残留下挥之不去的怅惘。
陈棋回过神,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血的腥味令他怒从心起。
暴怒的血丝染红双眼,他一掐诀,雄浑的灵气瞬间化作无坚不摧的巨大风刃,带着龙吟般的低吼,朝着对手直冲而去,要将其一刀两断。
他不信,倾尽全力的一击,这个弱小的筑基修士还能挡下。
“敢在本座面前,对带着本座令牌的人出手,胆子挺大。”
悍戾狂傲的笑音突然响起,越过耳畔直接回响在灵台处,压碎龙吟,震得人气血翻涌,经脉烈颤。
陈棋喷出一口鲜血,暴戾的威压将他的膝盖弯曲,牢牢砸在地上。
寰天道君挡在他的目标面前,嘴角噙着鄙夷不屑的讥诮,眼底闪着欲将人千刀万剐的森冷阴光。
“峰,峰主?!”陈棋瞪大了眼,目光满溢着在劫难逃的仓惶惊恐。
他的诡计被人识破,对方虽然拿着峰主令,但只是修为低微的筑基。
他心存侥幸——这里没有别人,他将人杀掉,说不定能瞒过峰主的耳目。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未曾想过,峰主竟然亲临。
作者有话要说:
*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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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问陆续: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这么敏锐,感情一道这么迟钝?!
看到评论有姐妹问,陆续这根木头什么时候开花。
这个嘛…陆续是铁树XD
第036章 初现(九)
陆续和陈棋的想法如出一辙。
寰天道君用法术隐藏了身份, 没人知道他是峰主。
他在此处套话陈棋,寰天更是隐匿了身形。
陈棋压根不知还有人在,怎么就能叫“当着峰主的面动手”?
这话根本无理取闹。
他暗自腹诽几句, 安静地看寰天峰主如何亲自审问门下弟子。
柳长寄轻描淡写, 漠然冷笑:“将一切从实招来,本座赐你一个全尸。”
传闻寰天峰主性强好斗,凶残暴戾,积威甚重, 门下修士对他又敬又畏。
陈棋受了他一击,在阴寒凌戾的强悍灵压下,心惊胆颤魂不附体。
他四肢微颤, 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期期艾艾地将事情经过一股脑全招了。
“四年前, 弟子曾在山下乾元镇上, 偶遇一魔修, 给了弟子一本魔门功法。”
四年前?陆续大为惊诧。这么早?那时他都还没来炎天界。
寰天道君冷嗤:“哪个魔修, 敢在乾天宗的地盘上撒野?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功法?你明知乾天来了魔修, 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陈棋被暴戾灵气再次压迫, 只觉五脏六腑似要破裂般剧痛钻心,又咽下一口鲜血, 惶恐的语气已经带上哭腔。
“那时弟子,弟子和几个同门起了点争执, 他们修为高, 弟子打不过, 只能任由他们欺/凌。”
“他们出手太狠, 弟子的金丹差点被废, 幸好一个修士路过, 将他们赶跑,弟子才得以留下一条小命,继续侍奉峰主。”
寰天峰主冷笑,对门下弟子的赤胆忠心不为所动。
陈棋继续道:“那位前辈……魔修,用法术隐藏了身份,身上并无一点魔气。别说弟子修为尚低,整个乾元镇的道修,都没人发现有魔门的人大摇大摆在镇上闲逛。”
“他救下弟子,临走前又给了弟子一本功法,弟子才知他是魔修。”
那名魔修并未多言,只笑说,如果陈棋修炼这本功法,可以变强,找欺/辱他的那几个人报仇。
否则,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被那些喜欢恃强凌弱的同门欺/辱。
陈棋心中积怨已深,想变强,想报仇,想往上爬的心念超越了一切,根本无需魔修出言蛊惑,自己偷偷练起了魔门功法。
那门功法虽只是峰主看不上眼的地阶,却比寻常内门弟子能接触到的玄阶黄阶高出许多。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境界很快就高于欺/凌他的那些同门。
至此之后,他的地位一路攀升,如今已是寰天峰内门的上位高阶弟子,还拥有了一点权力,再也无人敢轻视他。
挺好的一个逆袭打脸的励志故事,符合修真界传统。陆续心中无奈一笑。
他等了一小会,陈棋并未继续往下说,寰天道君也没开口问,忍不住道:“后来呢?为何要冒着被人发现修魔的风险,栽赃陷害一个低阶弟子?”
陈棋偷炼魔门功法的事无人知晓,而且已拥有了如今的地位。
往后只要谨慎一些,稳扎稳打,日子便已经好过寰天峰数万修士。
为何要陷害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于兴,在阴沟里翻船?
房中唯一一缕如柱的金光斜照了一点距离,光芒中飞舞的尘埃合唱出满室寂静。
陈棋看着背光处静若含珠的冷艳双眸,咽喉一滚,沉默了片刻哑声道:“那位前辈……魔修,在给我功法后,就再未见过。我原以为和他就只此一面之缘,没想到,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乾天宗里……”
寰天道君漠不经心的狂傲笑意中带了几分好奇:“何时,何地?人长什么样?”
“他依旧用法术隐去了真实面貌,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修士。”陈棋极力回想,却徒劳无益,“他的声音,体型,穿着,弟子完全想不起来。”
就如同一片悠茫白雾——和寰天道君施放的法术一样,令人转瞬即忘。
“他只在弟子眼前,将那本功法轻轻一扬,弟子便知,那人一定是他。”
低哑的声音因为恐惧,带着仓惶的颤抖:“他吩咐弟子做一件事……弟子,弟子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拒绝的胆量。”
“他令我,将那本功法中的一段,单独抄下,交给李意师兄。”
一听到李意这个名字,陆续蓦然一惊。
心念微动之下,许多支离破碎的残片,似乎即将拼凑在一起。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问道:“那一段有何特别之处?李意要是知道你私藏魔门功法,不会向峰主告发你?”
“我知道,他不会。”陈棋斩钉截铁,成竹在胸。
“师弟想必一定听说过,陵源峰的陆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