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瞬间想通了事情的经过。
难怪于兴一反常态,进门前先敲门,又站在门口挤眉弄眼朝他使眼色。
寰天道君又是和他一道来的,他当时就站在于兴身后,用陆续曾见过的隐踪术,隐藏了自己的灵息和身形。
以陆续的微末修为,不可能察觉得到。
后来于兴进了门,在峰主眼皮底下,不敢再朝陆续暗中提醒。
他一直都站在陆续身后,将他们的谈话听入耳中。
于兴的问题,也是在他授意下问的。
方才陆续敷衍搪塞的奉承,令他心中不满,灵息有了轻微波动,才让陆续察觉。
娘的这个疯批,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站他身后,偷听他们的谈话。
陆续心中怒骂,他们方才,应该没说什么会惹怒他的坏话吧?
“即便元婴修士,也没几个人能看破本座的隐踪术。”寰天斜眸看了一眼指着自己脖颈的剑尖,不以为意狂妄轻笑,“你这一剑很漂亮。”
他伸出手,似是要去抓陆续手腕。
陆续先一步收回手,握剑行礼,冷声道:“参见柳峰主。”
寰天道君愣了片刻,勾了勾嘴:“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一阵凉风吹过,从门外带入几缕朔气寒烟。
“本座想看看,你平常什么样。”他像是郑重认真地解释,“你在闻风面前太过拘谨,对本座更是疏远。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更为真实的一面。”
俊朗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很有趣。”
令他深深着迷。
而那惊世的一剑,更让他为之魂悸魄动。
陆续嘴角扬出伪装的假笑:“多谢柳峰主夸奖。”
他收剑入鞘,又从兜里拿出金灿光耀的峰主令,双手奉到对方面前:“多谢峰主将令牌借与弟子,如今完璧归赵。”
他先前以为,这东西像圣旨一样,只是个载体,想写多少写多少。
后来才知,原来是尚方宝剑,峰主令仅有这么一个。
他早有心归还,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寰天弟子的道袍可以找大苦瓜转交,峰主令这等重要之物,不能经过别人之手,必须当面交还。
“本座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寰天道君无声轻叹,“你拿着,以后就是你的。”
陆续垂眸,保持着这一姿势,一动不动。
寰天沉默了半晌,也拒不收回。
他转移话题:“你方才的那一剑,掠影惊鸿,叹为观止。本座想好好教导你,不让你的天赋被闻风埋没。”
“我不……”
“不用拜师。只要你愿意学,本座定然尽心指教。”
“我不……”
“本座也不会让你吃太多苦。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每日一个时辰,慢慢练。”
陆续不说话了。
他说一句,对方就打断一句,而且自说自话,全然无法交流。
他已经拒绝过很多次——此生只拜绝尘道君为师。
柳长寄默默叹息。
他拿陆续没辙。退无可退,进不敢进。
只能将他放在心头最柔软的位置,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放肆。
他斜睨一眼跪倒在地的于兴:“走吧。”
于兴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步一趋跟在峰主身后,战战兢兢地离去。
呸!陆续朝寰天道君离去的地方,吐舌做了个鬼脸。
薛松雨此前一直低眉垂首,此刻终于长舒一口气,站直了身。
“你不光把剑架在秦时脖子上,还把剑尖指向柳长寄。我看你以后怎么办。”她嘴上幸灾乐祸,脸上忧心难掩。
敢对柳长寄不敬的人,坟头草都有于兴那么高。
陆续如此不识抬举,日后难免遭他刁难。
“有师尊在,他不会真动手伤我。”陆续好笑又无奈,师尊是他的护身符,就算不为报恩,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将师尊保护好。
若是师尊真有一天修为全失,落入他们之手,他也定然死无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小剧场
1.
陆续:秦时又送诅咒之剑,又下毒。
秦时:心累了太多章,不想说话。
2.
陆续:《戏春风》越来越扯谈,应该叫柳长寄把书都烧掉。
于兴:虽然但是,这就是峰主让人写的。
3.
陆续:柳长寄怎么还没放弃当我师尊。
柳长寄:本座不想当你师尊,只想做你道侣。
第042章 作画
山远天高烟水寒, 一帘风月闲。(*1)
陆续去往尘风殿,向师尊请安的时候,绝尘道君正在书房作画。
金色淡光穿透窗棂, 被霞姿月韵的身影凝聚, 流散着高贵的温雅。
陆续无声跨过门槛,眉眼低垂,悄然站在门口,不敢出言打搅。
“阿续, ”绝尘道君早已察觉到他,未曾停笔,只温言微笑, “过来, 陪为师作画。”
陆续轻步靠近, 站在师尊三步之外。
他看向桌上的画卷。
师尊才刚开始动笔, 洁白稠密的生宣上, 只有寥寥几笔淡墨, 墨韵尚未成型。
“站这么远做什么, ”绝尘道君叹笑, “过来”。
“会画画吗?”
陆续摇头:“弟子惭愧。”
琴棋书画四艺,字他认得全, 棋会走几步,五音六律和笔墨丹青十窍通了九窍, 一窍不通。
“那不是正好?”绝尘道君一手拉过陆续的手, 另一只手压着画纸, 刚好把人圈在怀中, “为师教你。”
陆续默默叹气。被戏弄的次数多了, 他已可从容自若, 波澜不惊。
甚至还能小心试探着问一点八卦。
“师尊……以前可也有这样把手教人的时候?”
师尊同那位心中明月,是否曾有走来窗下笑相扶,弄笔偎人久(*2)的光景?
他不免再次唏嘘,强如师尊,也没办法同深爱之人松萝共倚,窗前依偎。
只能看着他这个替身,伤怀佳人。
握笔的长指动作蓦然一顿。
“若是有,为师的阿续可会吃醋?”
淡冷音调沉静无澜:“师尊说笑了。”
陆续又不是对师尊心怀不轨的孽徒。他尊师重道,对师尊只有程门立雪,高山仰止。
绝尘道君微不可查,轻声叹息。
“为师比熙宁大不了几岁,我二人学艺,全由你师祖所教。”
“秦时拜入为师门下,已是束发之年,为师从未手把手的教过他。”
雅润嗓音一字一句:“只有我的阿续,我才想这样教导于你。”
他拜入师尊门下时,都快及冠了,又不是三岁小孩。陆续腹诽,无论是老来得子,还是代替品,他都不想这样学。
师尊对他的恩情,他心怀感激。
但无论丹青还是剑法,抑或其他,一招一式,一笔一划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带着禁锢,让他疲于应对。
他不适合这样的教学方法。事倍功半,什么都学不了。
清艳的眉眼低垂:“师尊,画的是什么?”
此时宣纸上墨韵侵染,一道连绵远山,上有一轮正圆,黑白墨画上,暂时无法分辨是朝日还是落月。
“这是为师此生见过的,最凄绝绮丽的光景。”清雅音调染上几分低沉,“一见,便误了此生。”
“此情此景,镌刻心间,三夜频梦。却无法真正将其揽入怀中。”
师尊的未言之意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