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霸凌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他作为一个相貌成绩都很优异的转学生,居然不愿意接下徐飞擎投来的“橄榄枝”,拒绝加入以徐飞擎为首的小团体。
甚至,廖延还制止了一次他们欺负Beta同学的行为。
就这样,一向不会打架的乖孩子廖延,成了学校中新的霸凌对象。在徐飞擎的蛮横无理下,没有人敢站在廖延这边。
他在这段灰色的时间里,被孤立,被攻击,被扒光衣服拍下照片,被强迫做了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更被人嘲笑:“你这种人也能当Alpha吗?要不张开腿当个Omega算了。”
廖延迫于无奈向老师求助,可换来的,是短暂的安稳后,更为强烈的欺凌。徐飞擎仗着亲戚家在F市有点小势力,作威作福。
彼时,廖延的父亲工作遭遇困难,经常加班到焦头烂额。母亲也因外公频频住院而四下奔波,操心不已。
一贯懂事的廖延几次欲开口,都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他深知父母的辛苦,便将自己的苦藏在心里,因而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从此以后,廖延不再光彩熠熠。他留起厚重的刘海,戴上土气的眼镜,佝偻着背,努力地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变得不再自信,也不再开朗。
徐飞擎的行为却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收敛,霸凌依然在继续。
可优秀的人始终是优秀的,即使这样,廖延也还是成功考上了C大。
父亲也解决了工作上的难处,顺利升职了。外公的身体好了不少,母亲不再愁眉苦脸。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天晚上,廖延毫无预兆地从楼上跳了下去。遮雨棚救了他一命,他被及时送去医院,抢救了回来。
那个暑假里,廖延瘦到身躯仿佛唯剩下一副骨架。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艳阳天,神情恍惚。廖母心如刀割,坐在他床边哭泣,廖父站着一言不发。
一个月后,廖父辞去了工作。他们搬离了那个令人难受的城市,来到了C市。
廖父找了一份不用经常加班的新工作,薪资比以前少了一大截,但好在家里有些积蓄,也不缺钱。他和廖母一起,全心全意地照顾儿子。
医院成了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慢慢地,廖延开始正常吃饭,正常去C大上课。他稍微胖回来了一点,只是不爱说话。
廖母却经常梦到儿子再次离开了她,于是,她开始寸步不离地照看他,连学校都跟着一起去。
廖延课多,她就雇人帮廖延减轻压力。廖延没有朋友,她就想充当那个朋友。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无微不至,她的诚惶诚恐,成了廖延新的一堵墙,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就仿佛是有一道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廖延:你不正常。
廖延想变得“正常”,可他做不到。
他的心如同腐烂后生了蛆一样,他的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人间。
夜半,他光着脚,无声地去客厅倒水。
幽暗的环境中,父母房中隐约地传来了母亲的哭声,以及父亲压低了音调的愠怒声。
门缝透着一丝光,本是明亮的一面,廖延却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离这道光特别远,远到他再也无法贴近。
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动缓慢,他挪动着步子,将身体贴到了父母的房门上。
那些刺人的话钻入了他的耳朵。
“是你当初非要去F市工作,还非要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小延才会变成这样!”
“那你呢!”廖父毫不示弱,厉声责问,“你那段时间又在干什么?我都说了,把你爸接来F市,你就是不肯,说老人家脾气倔,住不惯。好了,他是住得习惯了,你也尽孝了!牺牲的是小延——”
“你现在是在怪我了?廖方国,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怨我!”
“我敢怨吗?”
“你怎么不敢?我看你敢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你就知道工作,你照顾过小延几回?”
“我不工作,家里是要喝西北风吗?你照顾得好,那孩子为什么性格被你照顾得这么懦弱,连被欺负都不敢讲!”
“小延不是懦弱!他就是太乖了,他就是不该去那种城市那种高中!”她愤愤地嘲讽道,“是,你是要工作,你就只会工作。”
“……”
“孩子我要照顾,家里两边的老人也都是我照顾,现在孩子出了问题就是我罪大恶极?你什么责任都没有!”
“你连孩子被人逼着抽烟你都不知道!”
…………
他们互相埋怨,互相怒斥。
当自责已经无法抹平他们心里的伤痛时,他们便开始迁怒。其实他们心里谁都知道,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他们自身。
是他们忽略了孩子,是他们错过了廖延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廖延听了好久,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他的脑海中,不断有一道声音出现:最该怪的,是你自己。
廖延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躲回房间,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捂住了耳朵。
他缩成一团,恐惧爬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可这道声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今时今日的局面,都怪你自己。它如同一阵迷雾,将廖延困在中央,无情地摧残着他病态的精神。
父母的争吵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清晰地闯进廖延的内心,撕咬着他的理智。
“别、别说……”
廖延用脑袋磕着墙,声若蚊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
是他过于懦弱,才会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他不是Alpha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引人注目,他就不会被人盯上。
如果,他的性格坚强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有勇气去反击,他就不会沦落至此。
如果,他父母能有一个坚强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家就不会破碎,他就不是罪恶之源。
如果……
能有一个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来替代他就好了。
-
廖延喃喃着,躺回了床上,空洞的目光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非常累。
他想解脱。
在10月的某一天里,廖延割腕了,人浸在浴缸里,染了一池的血水。
被发现时,他已经快没了气息。
医院的走廊中,朦胧着一层白色的光。
廖母憔悴地坐在椅子上,廖父重重地捶了一下墙。
过了半晌,廖父喑哑问道:“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
“要是还有下次,让他走吧。”
廖母咬牙切齿地盯着廖父,发着抖,发不出一个正常的音节。她“呜呜”着,喉咙宛如被灌了水泥,重得一直往下沉。
廖父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跪在妻子面前:“我们别吵了,别争了。让他走吧……孩子这么痛苦,一次次的,他多痛苦啊!”
苍老爬满了他们的眉头。
廖母侧过头,沉默且绝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神情里全是如果孩子走了,她也会跟着去了的决心。
他们家毁了。
没有廖延,他们的家就不再是一个家。
廖延昏迷了好几天,他醒于一个下着雨的早晨。
廖母和廖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医院,他们就这样守着孩子,直到廖延的目光逐渐清明。
“小延!小延,是妈妈,妈妈在这里!”廖母沙哑着喉咙,一张脸老了将近十岁。
廖父赶紧去喊医生。
廖延微微呼吸着,视线落在廖母的脸上,又飘忽到白色的天花板上。他不断地看着四周的环境,陌生又无比熟悉。
廖母喊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有医生和护士赶来,他们为廖延做着简单的检查,问着廖延可以做出回应的话。
但不知为何,廖延对自己的名字格外生疏。医生喊了他多次,他才有了回应,一双眸子里满是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廖延像是累了,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梦到自己转学,被欺凌,自杀,被抢救,搬家,父母争吵,又自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梦混乱不堪,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得心累。
等他再次醒来,廖母与廖父还是在他身边。
“小延,渴不渴?喝点水。”廖父把保温杯拿过来,脚步有些不稳。他脸上的胡子已经好几天没刮了,他的手粗糙,颤巍巍地把它递到了廖母的手中。
廖母小心翼翼地将水杯抵到了廖延嘴边。
廖延喝了一小口,干涩的喉咙好了许多。
廖母见他神情稍稍放松,温声问道:“小延,你有没有想吃的?妈妈回家去做。”
“……”
廖延没有说话,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任凭他们如何关心,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距离感。
“小延,没事的,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没事了。”廖母抚摸他的额头,泪水噙在眼眶中,“是妈妈对不起你……”
廖延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廖延沙哑地开了口:“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