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说他要去救你。
【70】
待林郁星追出去时,男人也正在往回走。
这回男人的身边,没有跟着他的妻儿。他们彼此对望,男人面露异色,他没想到林郁星会来找自己。
人潮中,林郁星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应该是找了他好一阵了。
“瞿叔叔。”林郁星的嘴里,微妙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时隔多年,瞿苓年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再不同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他沉着步子朝林郁星走近,看着对方不得体的打扮,瞿苓年沉默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旁,找了个人少的角落。
“好久不见了,小星星。”
林郁星没有应声,好半天过去,他才道:“真的是你……”他茫然地望向瞿苓年手上的疤,如何也忘不掉那个酷暑中,瞿苓年递过来的一把话梅糖。
正是因为那把糖,也正是因为瞿苓年,那个夏天才变得格外难熬。
瞿苓年顺着林郁星的视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一下子懂了:“我本来在想,你怎么会突然认出了我。”这两条疤形状独特,很难让人忘记。
并且,他还是当年拆散他们两兄弟的罪魁祸首,林郁星便更不能忘了。
展馆内人声嘈杂。
瞿苓年没有很多时间能与林郁星叙旧,再者,他看林郁星有点沉闷,大抵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问什么。
所以,他给了林郁星一张名片。
“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我,我不便多留。如果你有时间,我们私下见个面,我有些东西要给你。是瞿……”他的一双手背在身后,言语之间,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闪躲,他改口道,“是你哥哥的东西。”
显而易见地,林郁星的肩膀抖了一下。
就在瞿苓年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林郁星控制不住自己般上前拦住了他,生硬地问:“他在哪?”
瞿苓年驻足。
林郁星像才缓过神来,口中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要问他:“林郁恒在哪?”他挡在瞿苓年身前,面色苍白,“你们回国了?他人呢?”
瞿苓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在工作,我先不打扰你了。”
林郁星不愿意放他离开,固执地问道:“为什么要把他的东西给我?你们把他怎么了?”
说罢,林郁星自觉不礼貌,便改口问:“他怎么了吗?”
瞿苓年看上去颇有些为难,声音低沉:“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
瞿苓年还是那句话,私下再约时间。
他的态度让林郁星心生困惑,更是有了几分惶恐。在瞿苓年侧身离开时,林郁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紧紧地握住,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说不清的,唯有不想说。
两人的对峙让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瞿苓年看了眼时间,沉了沉眼神。
本对旁人没有过多耐心的他,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心虚,他退让了。
他示意林郁星松手:“稍等。”
瞿苓年拿出手机打通了助理的电话,让对方帮忙将妻儿先送回酒店。
随后,他平静地问林郁星:“你的工作还有多久结束?我可以等你。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不太合适。”
林郁星哪还有心思打工,他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可以结束。”
瞿苓年却对他身上的穿着不免皱眉抵触。
林郁星马上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换了。”
-
瞿苓年的助理得到消息后,为他们喊了一辆车。而车子去往的地点,是一处酒店附近的咖啡厅。
瞿苓年特地要了一间靠里的包厢,他看着菜单,问:“要喝点什么吗?”
“谢谢,我不渴。”
瞿苓年直接给林郁星点了一杯林郁恒爱喝的,他想双胞胎的喜好应该差不到哪去。
可瞿苓年忽略了一点,林郁星这种家境,这种成长环境,是从来都没有时间在午后去细品一杯咖啡的。
林郁星也从未喝过这种一小杯就要几百元的咖啡。他看着眼前这杯不适合自己的饮品,一口未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喝。
他在等着瞿苓年给他一个答案。
瞿苓年却迟迟不说,只对他道:“这次,我是特地带妻子回国来散心的,也想和许久未见的亲戚们聚一聚。”
“瞿先生,我对这些没兴趣。”林郁星一改小时候的怯懦,直白地说道。
瞿苓年本着不想让气氛太尴尬的意思,笑了笑说:“你变了很多,不过你和郁恒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林郁星不置可否地垂下了眼帘。
忽地,林郁星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备注名为“廖延”发来的消息,以及1个未接来电。
林郁星回复了下。
瞿苓年喝了一口咖啡,问:“朋友?”
林郁星简短地应了一声。
瞿苓年全然不了解地道:“没想到,现在的你倒是比郁恒要开朗些。”
“……”
直到现在,瞿苓年才发现林郁恒在国外那么多年,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瞿苓年双手交握,放到了桌子上,他的大拇指上下摩挲着,这般说:“郁恒不太爱说话,没什么朋友。”
可真正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林郁恒每天一下课,就要回到那栋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扮演好“瞿星”这个角色。这成了他生活在瞿家的基本任务,如果他不能好好完成,就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开。
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去交朋友。
但在瞿苓年眼里,福利院的孩子不管去到哪,都不过是在讨生活罢了。
他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给了林郁恒无与伦比的成长环境,将他培育成才。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觉得自己并不亏欠林郁恒。
以至于在林郁恒第一次同他顶嘴时,他狠狠地甩下了一巴掌。他认为让林郁恒身无分文地滚蛋,是对这种不会知恩图报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不喜欢忤逆自己的孩子。
D市的车祸之后,瞿苓年接到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他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结果,在对方的一次次坚持与解释中,他才确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养子死了。
死于一场荒唐的车祸,连尸体都没了。
那一天,正在赶往一场钢琴演出的他,忽感一阵晕眩。
瞿苓年即便是对林郁恒有再多的不满意,却也在这些年里,对林郁恒有着一点微薄的“亲情”。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他深感惋惜。
然而,他依然在钻牛角尖,失望地觉得这都是林郁恒自找的,是林郁恒不听话的代价。
并非他的过错。
想罢,他越来越觉得是林郁恒自己的错,便怒称不关心林郁恒的死活,随便怎么处置。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
瞿苓年老了不少,铁石心肠的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开始回忆起一些往事,细数自己的遗憾。
他对林郁星不再隐瞒任何。
“两年前的某一天,郁恒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性子变得十分暴躁,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还疯疯癫癫地说他必须回去找你,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惊雷响起。
林郁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望向窗外,只见漫天乌云层层叠叠,外面的一切都被裹进阴霾之中,令人呼吸不畅。
林郁星格外讨厌没有顾钟逸在身边的下雨天,他总能遇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瞿苓年的语气沉闷,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求我放他回国,理由仅仅是他要去找你。”
林郁星不禁愕然:“什么意思?”
瞿苓年仿佛提起了一件荒诞的滑稽事,他看着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林郁星,失笑一声:“他说如果他再不回国,你会死于一场车祸。他说他必须要去阻止,要去救你。”
林郁星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之中,思绪缓慢。
眼前,瞿苓年的喉结一滚,这般形容。
“他好像疯了。”
回忆起那段争吵,瞿苓年仍觉得头痛欲裂:“当时的他才17岁,我对他有责任和义务。可他像是吃了枪药,不断地与我争吵,还挑衅了我的妻子。”
“……”
“这是我的底线。”瞿苓年万分无奈道,“那是我第一次打他,我这一双手是用来弹琴的,他还这样激我!”
瞿苓年为自己的暴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后,道:“他挨了打,不服气,便扬言要和我断了关系。所以,我没有给他一分钱,但准许了他回国。”
当时,瞿苓年合理怀疑林郁恒是因为新的小瞿星的到来,受到了打击。他想,福利院的孩子就是这样缺爱,一点点不顺心便要死要活地威胁他们。
现在想想,他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置气什么?
要是他当初硬着脾气,就是不同意林郁恒回国。现在,说不定林郁恒还活得好好的。
瞿苓年闭了闭眼,心痛之余,他悲伤地望向了林郁星。
得到的,却是林郁星冰冷的眼神,那视线像是要将他的皮囊剥开。
瞿苓年咽了口唾沫,别开了目光:“其实……我不是不让他回国。我有给他准备一笔钱,想等他18岁时给他,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说:“比如,让他回国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