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塘又将手指指向一个在楼道里嬉笑跑过的小孩儿，说：“他叫冬冬，四岁诊断出白血病，父母带着他四处求医，做了好几次剧痛无比的骨穿刺，又因为一直找不到配型的骨髓，引起并发症，切除了脾，一个多月不能吃东西，却仍旧坚强地挺了过来。”

　　他再次指向一个坐轮椅的男人：“他叫孙宇，热爱打篮球，小小年纪就凭借实力打上了省队，可十五岁的时候却查出患有渐冻症，症状每年都在加重，如今只能靠轮椅度日，但他却没有放弃自己的生活，而是选择成为了一名篮球教练，用自己的知识和技巧去让更多的孩子从篮球中得到快乐……”

　　“还有她、他、他们……”

　　俞塘给李婉讲着那些病患的人生，把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例子，摆在女孩儿的面前。

　　最后对着愣然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李婉，说：“他们的名字都不叫赵旭，却又都是赵旭。”

　　男人轻叹一声，认真地望着女孩儿。

　　“看到了吗？李小姐。”

　　“这就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真正的赵旭。”

第23章 为反派死第九次（23）

　　李婉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病人，俞塘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想尽方法去抵抗病魔，他们想活下去。

　　就算遍体鳞伤，也想享受在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算明知道时日无多，也要把光和希望带给其他人。

　　感染别人，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意义，有价值。

　　他们都不是赵旭，又都是赵旭。

　　这一刻，李婉终于明白了俞塘的意思。

　　瘦削的女孩儿双手放在腿上，攥着裙摆的手收紧，再收紧，唇瓣抿紧，唇角却向下，终是叫那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俞塘递过去纸巾，轻声安慰，却在抬眼时发现一个脸色青白的年轻女人坐在了李婉的另一边。

　　“我猜对了。”秦君炀从俞塘的肩膀上站起来，视线落在那女人身上，又让俞塘上网去搜李婉母亲的照片，搜出来，果然就是那女人的模样。

　　“我能看到她们身上的因果线。”秦君炀的实力在这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不少，只要捏诀去看，就能看到女人和李婉之间连起的白色半透明丝线。

　　“那结界，是为了防这女人的。”秦君炀说：“现在我们带着李婉走到了外面，这女人就终于有了来到李婉身边的机会。”

　　俞塘回神，轻声问秦君炀：“她是恶鬼吗？”

　　秦君炀眯起眼睛：“她杀过人，所以按照常理，算是恶鬼。”

　　“但她却没有失去理智，这就有些奇怪。”

　　“而且我看她，似乎并没有憎恨李婉的样子。”

　　说话间，那女人也看到了秦君炀，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想逃跑，却反被变大的秦君炀单手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跑什么？”秦君炀指着哭泣的李婉，说：“放心吧，我不会吃你。如果你想的话，我还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女儿见面。了却你的心愿。”

　　女鬼被他抓在手里，震惊地听着他的话，转头跪在秦君炀面前：“你、你真的可以帮我吗？”

　　她抓着秦君炀的衣袍，说：“只要你愿意帮我，你吃了我也没有关系！我、我就想和女儿见一面，和她说说话，我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了……是我之前，没保护好她，是我对不起她……”

　　说着这样的话，女鬼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明明当了鬼之后，眼泪都是奢侈的东西。

　　可此时女鬼却双膝跪地，哭的不能自控。

　　一直对着秦君炀拜下去：“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女鬼的态度，看呆了俞塘和秦君炀。

　　他们对视一眼，秦君炀把女鬼拉起来：“不用你求我，我也会帮忙。”

　　他想到那场婚礼，说道：“只不过报酬是其他的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秦君炀便负责看着那个女鬼，俞塘则是等李婉稳定了情绪后，没有提出带着人回家，而是问李婉：“李小姐，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可以吗？”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次俞塘没有让李婉的司机送他们。

　　而是自己开车带着李婉去了一个音乐剧场。

　　因为提前联系了朋友，又因为工作日没什么人，所以他们帮俞塘和李婉给剧场做了清场。

　　之后重新收拾布置了舞台。

　　等俞塘和李婉到达剧场的时候，打开表演厅的门，看到的就是舞台上那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式钢琴。

　　“俞先生，你这是……”环顾四周，李婉眸中闪过难以置信。

　　久远的记忆被翻动，剥丝抽茧一般涌出脑海。

　　“这是我……”

　　“咚——”

　　不等她说完，那边空无一人的钢琴突然发出了一道略有些沉重的声响。

　　之后转为空灵。

　　黑白的琴键自动地弹奏起了曲子。

　　是一首名为《致爱丽丝》的钢琴曲。

　　流畅婉转的节奏，仿佛在向世人描绘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所做出的善举。

　　中间的一段，像极了女孩儿迈着轻快的脚步，在林中旋转、舞蹈。

　　她在笑，很快乐地笑。

　　与原版略有不同，要更加欢快，更加鼓舞人心。

　　空荡荡的表演厅里，钢琴在自动发出声音，远处的李婉身体站的很直，呆愣地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待到演奏完全结束，黑白键演奏出最后一道声音，女孩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顷刻决堤。

　　她扶着身旁的椅子，几乎站不住，她睁大泪眼看着俞塘，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俞先生，到底是谁在演奏这首曲子？是她吗？”

　　“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一定是她啊……”李婉哭着说：“我的母亲是一位优秀的钢琴演奏家，她演奏的钢琴曲是我听、听过的最棒的音乐……”

　　“这首曲子，是、是她在我八岁生日那天，给我改编的，我是她的第一个听众……”

　　“她那天对我说，‘把这首曲子送给我的天使，希望她永远能够保持善良，永远开心快乐’……”

　　她抓着俞塘的衣服，问他：“俞先生，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你可以允许我见她一面吗？”

　　“我、我想她……”

　　看着精神状态都开始不稳定的李婉，俞塘心里发酸。

　　他将双手按在李婉的肩膀上，对李婉说：“李小姐，你闭上眼睛。”

　　“好，好。”李婉立刻听话闭上眼睛，用力到手指尖都在颤抖。

　　俞塘与远处舞台上的秦君炀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地帮李婉调转了身形。

　　就像《日出》影片里赵旭给陈雨涵买风车棒棒糖一样，轻声告诉女孩儿：“现在，睁开眼睛。”

　　李婉几乎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赫然看到刚才还只有钢琴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女人。

　　身穿一套素白的裙子，面色铁青，眼窝深陷。

　　却在对她轻轻地笑。

　　喊她：“婉婉。”

　　李婉心跳的速度快到极点，她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已故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又迈了一步。

　　最后跑起来。

　　快跑起来。

　　直到来到舞台上，紧紧拥抱住那浑身冰冷的人，用嘶哑的声带歇斯底里地哭喊了一声。

　　“妈——”

第24章 为反派死第九次（24）

　　这一声呼唤，也让女鬼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湿了满脸。

　　只能紧紧抱着眼前的李婉，去感受女儿带给自己的温暖。

　　她有太久没有触碰到女儿了。

　　死后因为怨念太深，化为恶鬼，还失去了记忆，疯疯癫癫好久，似乎还杀了曾经绑架她和李婉的人，等到清醒的时候，再去找李婉，却发现李家外面已经被道士架起了结界。

　　她根本进不去。

　　就只能在外面徘徊、等待。

　　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触碰到女儿的身体，感受这一份温情。

　　她怎么能不喜极而泣？

　　“婉婉，是妈妈对不起你。”女鬼拉着李婉坐到剧场的座位上，李婉便靠在她的怀里。

　　明明很冷，却仍想要靠近，仍想拥抱。

　　“妈，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李婉哭的声音都是哑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吵着要出去玩，我们也不会被绑架，你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你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些话一直积压在心里，十几年过去，那些经历每每想起，都仿佛在往李婉的心上捅刀子。

　　以前她不懂事，被拯救出来，就只知道哭，不断地向亲人索取安慰，却不知道母亲比她承受了更多的压力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