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声音沙哑,浸着浓浓的疲惫。
“我……快撑不下去了。”
程洛伸出手搭在冰舱上,眼睛红的厉害。
“十年了。”
“你离开的这十年,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
“我还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我以为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感觉到很多快乐和幸福……”
“但是我发现,没了你在身边,那些对我来说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塘塘,我想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了。”
“我根本没有办法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活下去……就算是等待下一世的你,我也做不到了……”
说到后面,程洛的话就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呜咽,他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趴在冰舱上,声音里满是无助和委屈:“塘塘……我真的不是不想听你的话,不是不想活下去,但是我真的……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心脏是麻木的,周围的人对我来说就像灰白色的一样,我没有感觉……”
“塘塘,你懂吗?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越是聪明,越能清醒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从对俞塘告白的那一天,程洛就知道他这一生,若是没了俞塘。
便没了意义。
他的喜怒哀乐和所有的欲望、迫切面对新生活的心情,都是因为有了俞塘,才会产生。
所以,自从俞塘走后的这十年来,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
他强迫自己好好吃饭,却根本没有胃口。
强迫自己好好睡觉,躺下后却只能在脑中不断地计数。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关押在封闭空间时的生活。
整个人被孤独包裹。
身处的世界安静地可怕。
只能听到自己绝望的心跳和呼吸。
但至少那时候,他还有恨意支撑自己活下去。
而现在,他甚至连一个目标都找不到。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于他来说,都是黑暗。
俞塘这个大骗子,偷走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
走的决绝潇洒。
而他,只能挣扎在这片泥泞中,痛到窒息。
“所以,塘塘,我想去陪你了……”
说到这里,程洛的眼中才终于有了一点儿光,他将脸挨着冰舱,仿佛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触碰到了俞塘。
“我马上就能研制出破坏体内细胞的药剂了。”
“只要服用了药剂,我就能摆脱这种体质,去找你了……”
他说着说着,竟笑起来。
“过黄泉路的时候,我一定不喝那孟婆汤,我要带着记忆轮回,找到你,缠着你,让你永远也甩不掉我……”
*
药剂成功的那一天,程洛第一次违背了对俞塘的承诺,提前去了那家名叫沉淀时间的店铺,将俞塘的那封信要了回来。
店员问之前的那位先生呢。
程洛回她:“他在家里睡觉呢。”
秋日的天气,很凉爽,阳光也很好。
透过店铺的木窗照进来,落在程洛的发上,肩上。
他对店员真诚地笑了笑。
像是闲聊一样,加了一句:“我一会儿到家,就能陪他一起睡了。”
店员觉得这句话很奇怪,但也没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最后只能目送程洛捏着那封信,走远。
明明看起来修长挺拔的背影,却让人感觉到无名的萧索。
和浓到化不开的孤单。
*
回到酒店,程洛将针剂放在手边,然后才打开信封,从里面掉落出一张被压得极薄的泛黄纸张。
展开那幅画的同时。
那些被他反复回忆了几千遍的记忆便自发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故作幼稚,给俞塘看自己画的那幅画。
问男人:“好看吗?”
——好看。
——你画的很像我,太厉害了。
“那这幅画就当做送给你的礼物好了!”
塘塘竟然一直都留着这幅画吗?
他还以为……
还以为俞塘早就把这种不起眼的东西扔掉了。
程洛捂住眼睛,牙齿都在打着颤,忍了太久的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沾了满手。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被钢笔勾画出的俞塘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Q版的他。
看得出来作画人并不擅长画画,那卡通人物一点都不萌,也不像他。
为了告诉程洛这就是他,还特意备注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箭头。
“傻塘塘……”
哽咽着骂了俞塘一声,程洛努力擦掉眼泪。
从信封中拿出那封信,看清上面属于俞塘的字。
很规整,一丝不苟,就像他的人一样。
【对不起,洛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你。】
这句话画风是最正常的,第二句就不正常了。
写的那些话仿佛换了一个人,用的全是轻松诙谐的语气。
【但是你千万不要伤心!因为我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
其实我根本没有死!
我还活着!
只不过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只能隐晦地告诉你,我的死亡不是我人生的结束,对我来说,这只是我下一段人生的开始。
而我在这段人生里,遇到你,对我来说,真的、真的、真的是最大的幸运!
我觉得不是我救赎了你,而是你让我看到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
是你引导了我,感动了我。
洛洛,你很好,特别特别好。
但我这个人天生就缺了爱情的这根弦,我无法对你有那种激动,坦诚的情绪。
这一点,我自己也很苦恼。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能明确地告诉你。
你对我做的那些情侣间的事,我设想了很多次我如果跟别人做会怎么样。
答案是:我做不到。
我绝对不能接受和你以外的人做这种事。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洛洛,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你胡闹的性格,喜欢你小绿茶的脾气,喜欢你跟我撒娇,喜欢你对我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的笑。
你是我在这段人生里唯一放不下的人。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就算没有我陪在身边,也要好好的。
好吗?】
纸张上的字迹被泪水浸湿。
俞塘临走前用尽全力对他问的那句话,仿佛和这纸上的文字融在了一起,一遍一遍地刺激着程洛。
包含着恳求和化不开的温柔。
艰难地询问他:“好吗?”
“洛洛,答应我,好吗?”
“好……不好?”
崩溃只在一瞬间。
程洛捏着纸张,再也撑不住,仰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