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想了想,又说:“对了……妈妈今天还见到爸爸了呢。”
谢银星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真的是爸爸吗?”
“嗯,不过只是时间很短的投影,我们没能说上话。”
唐娜眼神有几秒的放空,低声说:“他还是……老样子。”
头发梳好了,唐娜将手掌从谢银星的头发上落下,抚过脸颊,最后滑到肩膀及手臂。
她状若不经意地捏了捏女儿的小臂,摸到了娇嫩皮肤下的硬块。
“妈妈?”女孩儿疑惑地歪头。
昏暗的光线中,唐娜的卷睫颤抖了两下,在女儿看不见的角度,眼底流露出挣扎的神色。
“爱蜜莉雅……我的星星。”她闭眼,低声呢喃,“妈妈爱你。”
忽然,卧室的房间门被礼貌地敲响,外头传来男仆的声音:“小姐,兰斯阁下造访。”
唐娜抬起头来,“兰斯?奥德利.兰斯?”
男仆:“是,小姐。”
唐娜点点头,捋了一下自己的卷发,于是那种高傲冷艳的气质又被收回了身周:“我明白了。请阁下去西厅稍候片刻吧。”
男仆张口应是,门对面转来远离的脚步声。
唐娜站了起来,拍了拍谢银星的脑袋,“爱蜜莉雅,在这里等着妈妈办完正事。”
……
亚斯兰星城,军方总部上空,忽然拉响了大型机甲升空的警报。
S级机甲“L-海东青”自建筑楼顶升起,庞大的阴影渐渐缩小,它卷起旋风快速攀高。
以万鹰之神为名,这架机甲通体冷灰,间杂白色与藏青色斑纹,装有四座机甲炮以及两片高能粒子防护盾,是帝国荣誉大统帅陈.汉克的专属机甲。
L型机甲驾驶舱内部极为宽阔,足足有六个位子。
一个正驾驶位在前,陈老元帅坐在那里。两个副驾驶位,分别坐着储君殿下与黑鲨基地的首领。
剩下的三个辅助位,从右到左坐着的分别是姜见明,凯文以及黛安娜。
这么看,这一驾驶舱的成分就很微妙。单看前排,仿佛是帝国最强战力的集合;可再往后排瞧……好家伙,一个残人类,一个军校没毕业的男孩,还有一个已经吓得哭哭啼啼的柔弱小姐。
分析槽里放着那粒宝石,它被剖开了,露出里面的透明晶块,一道道扫描光束扫过其表面,S级智脑“提尔”正将一排排数据打在屏幕上。
正是这次L-海东青紧急出动,甚至惊动了皇太子与首领的罪魁祸首。
莱安看着那粒宝石,压起眼眸,侧身问坐在他旁边的基地首领:“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很难解释,可以这样理解:它是个不完全态的死晶,或者可以随时被激发的真晶矿。”
黑衣首领正儿八经地端坐在驾驶席上,看着屏幕上一排排数据,说道:“或者再直白点,一颗定时炸弹,按钮掌握在敌人手里。这是旧帝国的技术,基地这几年才开始尝试复原。”
莱安并不理解:“定时炸弹式的,随时可以被隔空激活的死晶?这是什么原理。”
首领:“原理是晶粒子之间存在的意识联系,不用了解太深,除非您想进基地搞科研。”
“总之,”陈老元帅平静道,“事情已经很让老头子我犯愁了。现在必须立刻控制唐娜.赛克特以及她背后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话一出,见过大风大浪的几个人倒好,凯文和黛安娜双双面露惊恐,脸上又褪下一层血色。
姜见明扶了扶军帽,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元帅,不要吓人。”
陈老元帅于是应声笑了笑,挑起花白的眉毛:“但也不用怕嘛。金日轮已经向赛克特家的方向去了,请殿下过来,只是担心再出现过分强劲的对手。”
姜见明瞄了一眼莱安,心里有数了。
嗯,俗称镇场子的。
老元帅又问:“机甲干扰波的破解技术,实际运用怎么样了?”
“嗯……是这样。”姜见明想了想回答,他这段时间天天混在金日轮那边,属于第一线知情者。
“基地已经将破解干扰的系统做出来了,但时间太紧,还未能大规模普及。驻亚斯兰星城的金日轮机甲里面,现在应该只有少于一百架的B级以上的机型装配了破解系统。”
莱安道:“够用了。这是在亚斯兰星城内,敌人的数量不会太多。如果拥有高阶晶骨的敌人出现,我会解决。”
说罢,殿下的翠眸看向姜见明,皱眉强调:“记得义务,乖一点。”姜见明从莱安的眼神里读出了不满。也难怪,这次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其实他本不应该过来。
他解释了一声:“我只是担心奥德利。”
黛安娜缩在一角,双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闻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凯文在旁边如坐针毡,愧疚地哑着嗓子道:“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让兰斯阁下……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的。”
黑衣首领回头看向黛安娜,忽然道:“小姑娘,你很像以前的我。”
黛安娜从惊惶中抬起头,怯怯道:“什么?”
“被人保护着,柔弱,纯真,楚楚可怜,就这样年复一年,却以为那叫忠于自我,自己天生就该这样。”
首领轻轻一笑,电子音将这笑声处理成一股很奇异的波动。
“是不是曾经有人对你说过,弱小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会保护你?”
黛安娜:“啊……”
“说那种话的人八成都是骗子,”首领幽幽道,“如果你相信了,当某日他离你而去……”
“不会!你——你胡说!!”黛安娜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弹了起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怒道:“不许说……”
“人最纯真的时期是婴儿,但婴儿只有长大才能成人。”
首领只是淡淡道:“如果你也有想要保护的存在,就不能再安于现状了。”
“?”莱安莫名其妙地侧过头去,嗓音冷沉,“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本能地不喜欢首领这种表述,又担心刺激到姜见明,这只残人类已经做了太多“不安于现状”的事。
反正和首领拌嘴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太子很自然地继续:“只要……”
首领却突然转头,气息猛地凛冽下来:“凯奥斯!”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万般情绪在挣扎,但是黑色面罩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皇太子怔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无法判断。
本欲说的话语被打断了,他想说的是——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当然有资格保护身旁的人,让他们活得纯真自在。
却听见首领叹息一声,轻轻道:“先管住你自己的皇太子妃吧,小殿下。”
……
赛克特家的宅院内。
唐娜离开之后,卧室恢复了安静。谢银星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上,独自晃着小腿。
她哼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歌,又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小手枪,把玩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百无聊赖地放下,闷闷地鼓起了腮帮子。
或许因为她还太小,很多事情弄不明白。
比如,那么亲善的劳伦阁下究竟消失去哪里了,为什么妈妈开始日益消沉,接下来她又要去和兰斯家的那位哥哥说什么。
这明明就很奇怪嘛,谢银星暗想。
妈妈和兰斯阁下,难道不是刚刚一起在皇宫参加典礼的吗?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呢。
谢银星又纠结了会儿,忽的从床上蹦了下来。
西厅,她知道有办法可以从外头进入那里。
这可不是做坏事,都怪妈妈天天不理她,她才忍不住好奇想去偷听的。
接下来的事情轻车熟路,谢银星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跑出了卧室。外面天气很好,一切正常,她在花园里跟爷爷打了个招呼,拐进一条小路。
随后,女孩儿钻进了一从三色堇的下面,拍拍那片“泥土”,一块单边足有一个成年人手臂宽的正方形钢板就露了出来。
贵族家的大宅子常常有这种密道,是遭遇突发事件的时候逃生用的,如果人被困在宅院中,从这里可以直通外面。
而意外的是,谢银星才轻轻地推了一下,那块钢板就滑开了。它居然是没有被盖死的。
谢银星疑惑地咬了咬下唇:咦,难道有人从密道里进去过?
难道说,妈妈刚才是从密道进去西厅见的客人?
这更奇怪了,而且也没有礼貌,妈妈才不会呢。
总不会是有其他人进去了吧……
若是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想到这里,或许已经开始觉得慌张不安了。
但谢银星从小性子就野,胆子大得吓人,她把袖子挽了挽,一脚踩进了密道里面,还反手把钢板虚掩上了。
里头是黑暗的甬道,谢银星不怕,她从小爬过不知道多少次,并且把这当做是某种“探险游戏”,幻想着自己和爸爸一起在危险环生的远星际探索。
几分钟后,西厅深处的一块墙壁动了动,然后被推开了。
小女孩从暗门里爬出来,拍了拍灰尘,四下张望。
“兰斯阁下,您谬赞了。”
是妈妈的声音。
谢银星赶忙将自己藏在一个大雕塑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妈妈和奥德利阁下边说话边走过来。
“我知道,我和谢予夺不合适。”
“他是个天才,也是个英雄。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对星海的向往,他在这个时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那几个鹤立鸡群的巨人之一。”
雕塑后面,谢银星小脸涨红,用力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放轻呼吸。
她从没做过偷听妈妈和客人谈话这种事,现在心脏蹦的飞快,她都怕自己心跳的声音被妈妈听见。
“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平庸女人。最多沾了些家世的光,变成一个平庸淑女而已。”
西厅内装点着的圆肚花瓶很很光洁,倒映出唐娜苦笑的面容,她低声道:“如果想要找到我的替代品,只需要去亚斯兰星城上流舞会里,站在二楼往下泼一杯果汁。尖叫起来的所有淑女,都和唐娜.赛克特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银发青年面沉似水:“赛克特夫人,请您不要这样说。”
“谢少将不在的时候,是您独自撑起了没落的赛克特家族,养育了小爱蜜莉雅。”
唐娜苦笑更深,她抬起手掌抚摸自己的面颊,神色惨淡:“但我觉得很疲惫,兰斯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