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声的时候,坚守岗位多年的插销终于在巨大的冲力中光荣牺牲,飞出来歪在一边……门哐当一声被张信礼踹开,打在墙上撞出巨响,又反弹回来。
里面的人一时被这种暴力强拆吓住了,唰唰看着他。
这三人其实都是特长生,林瑾瑜不认识,张信礼却多少打过照面,他直接按着其中一人的胸口,随便把他推开了,走过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实在闲不如出去跑圈!”
陈叶威原本抓着林瑾瑜肩膀上的衣服,这会儿松开了,有点为难地撸了把自己的平头:“他自己多管闲事,唉……算了,”他给张信礼递了根烟:“也没怎么样,小打小闹。”
张信礼接了,但是没抽:“你真闲得慌不如去训练,搞这些,初中生吗?”
陈叶威唉了声,不知回什么好。
张信礼招呼林瑾瑜过去,林瑾瑜缓了刚才那会儿也差不多缓过来了,拉着王秀往门外走。
王秀其实被这伙人明着暗着欺负了很久,眼看扬眉吐气了一回,不免抓紧最后的机会白眼大翻,还朝他们吐口水。
两边本来就是在外力的作用下暂时偃旗息鼓,心里都不服气着,哪儿经得住这种有点“小人得志”异味的嘲笑,站在最后的那个阴沉沉盯着王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王秀挨个呸了一番,趾高气扬地从他们身边挤过去想走……那人偷偷拿起靠在一边的拖把棍,也不打要害,矮身下来,双手抄着棍子对王秀的腿就是一个平扫。
林瑾瑜跟王秀站得很近,他反应很快,立刻就去拽王秀,但洗衣房地上有水,他这一拽自己没站稳,反而滑了一下,把自己送到了棍子下面。
张信礼和他同时反应过来,林瑾瑜拽王秀,他去拉林瑾瑜……一来二去,林瑾瑜被张信礼握着手腕一拉,再被他顺势一侧抱,堪堪躲过那阴险的一击,那根棍子带着虎虎风声,阴差阳错地扫到了张信礼的脚踝上。
地面湿滑,张信礼被这么一扫,再难保持平衡,脚踝一扭,摔在地上。
其实那一扫虽然痛,但就是皮外伤,不会伤筋动骨,真正坏的是这一摔,林瑾瑜看得清清楚楚,张信礼的脚踝结结实实扭了下狠的,恐怕没伤着骨头也动到筋脉了……张信礼在这样的剧痛下跪在地上,足足有十多秒都没动弹,他紧紧咬着牙,手指在地上深深抓过,然后紧握成拳。
陈叶威赶紧过去,托着他腋下把他架起来,朝周围喊:“让开啊,有没有坐的地方?”
狭窄的洗衣房里挤了六个男人,其余人全散开,给他们腾位置,那个打闷棍的人也慌了,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地上滑……”
“操你妈的啥比,”林瑾瑜过去看张信礼,回头吼:“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你脑子是在粪坑里腌渍过吗?”
张信礼缓了一下,把手从陈叶威肩上抽回来,扶着洗衣机站着……他看起来状态还是不好,扭到的那只脚不能沾地。
林瑾瑜蹲下来看了下,虽然才刚扭伤不久,但肿块已经肉眼可见了,这可比他在凉山时候扭得还严重一百八十倍,他顾不得许多,立刻道:“已经开始肿了,要马上去医务室。”
陈叶威说:“医务室在教学楼附近,他这样子怎么去?”
“我又不是没腿,我背他去啊。”林瑾瑜说着拿起张信礼的手往自己肩上搭。
张信礼没反抗,但是有点迟疑:“挺远的,你背得动吗?”
“废话,咱俩身高就差几厘米,你是比我重点没错,但也别把自己当金刚了。”
他说着把张信礼背了起来:“让让啊,要我背着一个人挤过去吗?”
其他人连忙让了,林瑾瑜背着他下了两层楼,又走过一条长长的道,陈叶威跟王秀一直跟着他们,喊挡路的人让开。
张信礼见林瑾瑜一直闷头往前冲,忍不住道:“还背得动吗,累了换个人。”
“别说话行吗,”林瑾瑜喘着气道:“我这儿背着你还得花力气跟你说话聊天,白消耗氧气。”
张信礼就不说话了。
他们风风火火到了医务室,值班的校医一看这架势,赶紧拿了张凳子,让把人放下来。
林瑾瑜大太阳底下一路背过来,出了一后背汗,这会儿走到电扇前面去吹风,但眼睛还一直盯着张信礼那边。
陈叶威把扭伤经过对校医讲了,校医查看了下,道:“有点严重,我这儿先只能开点云南白药跟锁定剂镇痛,再拿点冰块来冰敷,休息一个小时再看。”
“什么叫再看啊,”林瑾瑜道:“药都开了还再看?”
“要等一个小时,看下他肿的程度,不然我也不好乱说,”校医道:“要是太严重还是建议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骨折骨裂,那就要上石膏,要是不是太严重开个云南白药就可以了,也省了跑医院,看你们怎么选,直接去拍片也行。”
这种事还是谨慎点好,林瑾瑜想马上带他去拍片,张信礼却说:“让我休息一会儿。”
校医道:“刚扭伤,还在大出血,最好是休息一个小时再挪动,里面有沙发,你们进去躺会儿吧,脚踝垫高可以减轻疼痛……实在受不了就喷点锁定剂。”
林瑾瑜道了谢,扶张信礼进去躺着。看起来是真的很痛,张信礼那只扭伤的脚几乎不能沾地,林瑾瑜就像一根拐杖,支撑着他。
“你慢点坐,”林瑾瑜抓着他的手掌跟手肘撑着他,扶他坐下后蹲下来帮他脱鞋:“这儿也没枕头给你垫,脚放上去,搭扶手上。”
“知道了,”张信礼在沙发上半躺着:“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第一次扭伤了。”
“你还扭过比这严重的?”
张信礼想了想:“那倒没有,只是小伤。”
“那不得了,”林瑾瑜抹了把汗:“老老实实休息吧,我在这儿看着,待会儿看要不要去医院。”
这里除了沙发就是茶几,没有别的凳子,张信礼往下让了让,说:“你坐一会儿吧。”
林瑾瑜背他背了一路,实在累得慌,也没矫情,过去坐着了。
张信礼脚不方便,只能竖躺着,没东西靠,靠手肘撑着,林瑾瑜坐在另一边扶手附近,思考这儿离哪个医院最近,以及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他想得入神,以至于连张信礼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都不知道……校医出去隔壁拿冰块了,隔间里没别人,就他们两个,张信礼竖着坐实在有点累,便往后挪了挪,慢慢躺了下去。
林瑾瑜只感觉到一阵响动,接着看见张信礼靠过来,枕在了他的腿上。
“喂,”他说:“你……”
“就一会儿,”张信礼闭着眼,翻了个身,从侧躺变为正躺在他腿上,说:“很累……”
林瑾瑜看见他皱着的眉峰,还有脖颈间还没干的汗,有些是热出来的,有些是疼出来的。
是啊,这人上午搬砖,中午就来给他收拾宿舍了,午饭也没吃,不累才叫有鬼了。
“服了你了……”带汗吹风扇容易感冒,林瑾瑜拿了张纸巾出来,给他擦了擦汗,擦完把纸巾团成一团,往远处的垃圾桶一投,正中中心。
他道:“哎,我投进了。”
张信礼睁开眼看了看,又把眼皮阖上了,说:“值得表扬。”
“你要睡一会儿吗?”林瑾瑜右手没处放,只得搭在他胸口:“想睡觉就睡吧,待会儿叫你。”
张信礼回答:“不睡,就休息一会儿。”
林瑾瑜觉得左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他伸手进去掏出来,发现是那块中午买的糯米鸡,好在他穿衣服喜欢宽松款的,尤其讨厌紧身裤,因此那块糯米鸡方方正正,没压坏。
林瑾瑜在张信礼胸口拍了拍,问:“你饿不饿?”
张信礼没睁眼,想了一秒,说:“有点。”
林瑾瑜便把糯米鸡外面的粽叶拆开来,拿塑料袋包着,往他手里递了递:“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张信礼睁开眼看了下,说:“不吃,你也别吃,还给那个谁。”
“什么那个谁,”林瑾瑜说:“人家叫王秀。”
“总之别吃。”
林瑾瑜纳闷了,张信礼上次对王秀好像也不怎么友好,他道:“他怎么你了,你这么不待见他。”
“没怎么。”
“没怎么你连一块糯米鸡都不吃,”林瑾瑜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是同性恋所以才这样的。”
有一部分人就和陈叶威他们一样,会很讨厌娘里娘气的男生……和同性恋……其实许钊也如此,只不过讨厌的方式各有不同,一些激进,一些温和罢了。
张信礼没说话,林瑾瑜接着说:“你可别撒谎说没听过那些八卦,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张信礼还是没说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好几秒之后他才说:“我不喜欢他的行为举止……还有私生活做派。”
私生活做派……是指滥交吗……林瑾瑜对此不是十分清楚,他心里对这一点也有点犹疑,但是不知如何评价,因为这显然不符合道德规范,但假如双方都是自愿的,那好像也没有妨碍他人……虽然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还没琢磨出个答案来,就听见张信礼又道:“你喜欢他吗?”
“挺喜欢的啊,”林瑾瑜说:“虽然他私生活可能确实……但也没犯什么罪吧,对我也还不错。”
张信礼说:“哦。”
林瑾瑜再次把糯米鸡拿给他:“赶紧吃了吧,我手都举酸了。”
张信礼说:“不吃,谁买的你给谁吃去。”
这什么逻辑,不就三块五一个的糯米鸡么,还管谁买的……张信礼不喜欢王秀,再死撑着说王秀买的他肯定不吃,林瑾瑜大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坦白,其实是我买的。”
张信礼睁眼,问:“什么?”
林瑾瑜说:“是我买的!因为怕你饿死……我吃了午饭,现在根本吃不下,你爱吃吃,不爱吃我现在就扔了。”
“那为什么让别人给我。”
“废话,不就是……”林瑾瑜“是”不出来:“就……懒得搭理你,”他说:“他只说请你吃,也没说是他买的啊,你自己理解的。”
张信礼无语,他道:“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又惹你了吗?”
林瑾瑜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张信礼重复了一遍:“我哪又惹你生气了,十多天都这样子。”
林瑾瑜不知如何回答,他记得以前他老粘着张信礼的时候,张信礼明明没这么多话的,现在他故意远离他,张信礼却好像总自己朝他走了过来。
“你没怎么,”林瑾瑜编了个瞎话:“我自己心情不好,不知道考哪个大学,所以很迷茫,不想说话。”
“真的?”
“不然呢?难不成思考宇宙真理?”林瑾瑜直接把糯米鸡塞他手里:“你到底吃不吃,叽里呱啦一堆废话。”
张信礼被他训了,把糯米鸡接了过去,道:“吃。”
第128章 被打断的坦白
下午四点,林瑾瑜还是给赵叔打了电话,背张信礼去医院拍片。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对一个特长生来说,意外受伤严重起来可能意味着什么……好在传回来的消息是X光片显示骨头没事,但扭得也很严重,没个把月怕是好不利索。
张信礼请了三天假没来学校,林瑾瑜则要住校,每天晚上十点准时查寝,他回不了家,更没有办法照顾张信礼。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高二一开学,气氛就跟高一就明显不同,大家都各自选了科目,有了明确的方向,学习起来一个个好似玩命,依张信礼的性格,这个时候他连课都不来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实在走不了路。
不是说没骨折吗,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林瑾瑜越琢磨越不安,熄灯了也睡不着,裹着毯子吹着风扇,在床上胡想乱想。
想来想去满腹心事憋得快要爆炸,大概是翻身的动静太吵人,王秀从床上抬起头,问:“鲸鱼,你咋了?翻来覆去的。”
“没,”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林瑾瑜的脸,他想给张信礼打个电话,又怕被他爸知道:“吵你了?你睡吧,我不翻了。”
王秀却裹着空调被,跨过床头的栏杆,撩开蚊帐,猫着腰,悄么么踩到了林瑾瑜床上。
他俩床头对头挨着,来去十分方便。林瑾瑜抬眼看他,问:“干嘛?”
王秀裹着被子蹲在床脚,小声说:“睡不着,聊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