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地头蛇’,他们相当不好惹,找一个人的办法也很多,林瑾瑜道:“等等,不会是靠我填的那一堆表吧?”
他入职的时候连合同带表格填了好几样东西,其中包括他的基本身份信息、毕业院校、住址以及联系方式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林瑾瑜记不得有没有关于实习单位的内容了,又或者他有没有在聊天的时候不经意像别的前同事透露过自己要去哪里实习……似乎好像大概……有。
不管有没有,那些信息毫无疑问已经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提供了很多线索,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在这里实习,短时间内是绝对换不了地方的,这下可麻烦了。
张信礼眉头紧锁,他很怕那些人真对林瑾瑜做什么,道:“早说了让你不要乱填东西。”
人一急起来,说出来的话有时不是表面上那个意思,尤其像他这种本来就不大会说话的人,林瑾瑜道:“你还怪上我了?我怎么知道,我能未卜先知?”
张信礼说:“你本来就不懂那种地方有多少猫腻,一开始我就说了,你根本不应该去那种地方工作。”
“不去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林瑾瑜说:“这事不都过去了吗,你别马后炮加炒冷饭。”
张信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瑾瑜纳闷:“那你什么意思?”
“……”张信礼道:“我不跟你说了。”
周辉坐在一边,费解:这俩人不是在处对象吗,咋还自己吵起来了。
此时食堂里大多数人都吃完了饭各自散去,小个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走了,周围一下冷清了不少,林瑾瑜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菜打扫干净,三人一起去放餐盘。
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林瑾瑜回了办公室,支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桌子前,思来想去没想出啥主意来,这单位就这么大,人家要堵他,他也没辙啊。
就在他为此苦恼时,隔壁他那胖师父咳嗽了声,说话了:“小林啊,”他道:“我下午要出去开个会,你看你是留在这里帮我看着,还是跟我一起去旁听一下?”
开会?出去?
林瑾瑜一下坐正了,礼貌道:“您下午要去开会?”
“对,”胖师父说:“问问你意见,小林啊,其实虽然是旁听,但观摩一下流程,学习学习组织经验,相信对你以后正式参加工作也是有帮助的。”
他师父人确实挺好的,要换了那些架子大的,早颇颐指气使地给你安排了,哪儿还问你意见,林瑾瑜道:“我看看……这会是几点到几点,咱们开完还回来吗?”
胖师父笑了笑,以为他是怕变相加班,道:“哎哟,五点就结束了,比平时下班还早,不然怎么会叫你去。”
还有这好事?这叫啥,简直是瞌睡了来枕头嘛,林瑾瑜正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溜号,马上道:“那我跟您去,也积累积累经验。”
“年轻人,就该这样嘛,”胖师父手里拿着保温杯,走过来拍了拍他肩:“那准备一下,两点动身出发。”
林瑾瑜找出个本子和笔备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去张信礼那儿,跟他说情况:“我下午跟我师父去开会,你一个人出去行吗?”
“当然行,”张信礼听到他今天不等自己,要先走的消息反而松了口气:“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做出什么,你先走了更好。”
这种要钱的活儿企业一般都是外包给“专业人士”做的,欠钱的是他,张信礼又不在目标名单上,理论上跟他没关系……有关系应该也没啥好担心的,林瑾瑜思来想去,觉得假如那些老瘪三真冲上去针对张信礼,最后会跪下来喊救命的应该是他们。
林瑾瑜看着他,趁没人摸了下他放在桌上的手,说:“自己注意安全。”
张信礼道:“嗯,去吧。”
下午两点,林瑾瑜跟着胖师父走了。张信礼留在单位,上班上到五点四十,终于下班了。
优衣库晚班七点开始,没员工餐,单位晚上食堂也没饭供应,他出门找到一摊,花了七块钱买了个啥都不额外加的梅干菜扣肉饼当晚饭,走到路边吃,好似已全身心投入到了吃东西上,实则眼睛时不时扫过单位门口几个站着不动的人。
全单位一共就两个门,后门一般是不开的,正门正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张信礼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三个穿皮夹克、牛仔裤的小胡子男一直站在离门几米远的背光墙角边,好一会儿了,也不动也不干别的,就站那儿抽烟,眼睛还总往门里面瞄,观察每一个出大门的人。
他们盯着门里,张信礼盯着他们,十分钟过去,那三个人还在原地张望,好似一望夫石,但显然他们是等不到要等的人的。
张信礼记下每个人人脸的同时吃完了自己的晚饭,他拿手机拍了张照,然后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把塑料袋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上自己的班去了。
第279章 火烧眉毛
晚上,洗衣机里嗡嗡转着两个人的衣服。
今天家门口看起来还好,没什么异常,没垃圾,也没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可疑人影,张信礼顶着风进来,从身后把门带上,看见林瑾瑜正顶着头湿发,斜站在卫生间与客厅相交的那一小块地界上,边刷牙边看电视。
电视里不知正在放着一部什么香港电影,看上去年代很久远,林瑾瑜本来正看得津津有味,牙膏沫沾了一嘴角,冷不丁看见张信礼回来了,忙转身闪回到洗手池子前,佯装无事发生,自己一直在专心刷牙。
“别躲了,已经看见了,”张信礼穿着拖鞋走进来:“你三心二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林瑾瑜就知道得挨说,道:“改什么,对你一心一意不就行了,我这叫充分利用时间。”
张信礼换了外套,看他头发没干,便过去拿了吹风机在后面给他吹头发:“这才叫充分利用时间,”他边吹边道:“偷偷看电视算什么利用时间。”
林瑾瑜漆黑的发梢湿漉漉的,镜子里映出张信礼给他吹头发的身影,他回嘴道:“哪有偷偷,我正大光明。”
“哦,还挺骄傲。”
热风呼呼,吹得林瑾瑜感到很舒适暖和,他把口漱了,问道:“今天怎么样,工作顺利吗?回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事吧?”
“没有,”张信礼手上不停,嘴上道:“我看见那三个人了,拍了照,你看看认不认识。”
“哟,还挺会抓特务。”林瑾瑜问了句手机在哪儿,张信礼答在口袋里,他便回过半个身子,十分熟练地从他裤子侧边口袋把手机掏出来,解了锁点进相册看。
那是三个既说不上年轻,也说不上老的男人,头圆脸长,留着小胡子,黑色的夹克上沾着些许灰色的烟灰,一双三角眼斜着不知在看哪里。
“认识吗?”张信礼示意他往下翻,有面部特写,林瑾瑜摸着后脖子,把所有照片都看了,道:“不认识……等等!”他又倒回去仔细看了看其中一张,道:“矮的两个不认识,这个高的……有点面熟。”
“仔细想想是不是见过。”
林瑾瑜上那夜店班超级不认真,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摸鱼,只对同组几个不那么讨厌的同事稍微熟悉些,至于安保部门的……他正眼瞧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有点像外场那个谁,”林瑾瑜道:“我不确定,有几次E区一些无理取闹的投诉我,闹起来,好像那时候见过他,他发型有点像古惑仔,所以有印象。”
照片里那小胡子男长发飘飘,确实颇有几分低配版陈浩南的风范,张信礼听完他回答后说:“知道了。”
“怎么,”林瑾瑜道:“问这个干啥。”
张信礼手指插进他发间摸了把,发现大体已经干了,便收了吹风机,道:“没什么,确认一下。”
“你别又背着我自己有了什么计划,”上次张信礼自作主张伙同几人暴揍赵武杰那事给林瑾瑜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法律不是儿戏,他们能圆过去一次,不可能圆过去二次、三次:“再强调一遍,不管你想什么,跟我说。”
“真没有,”张信礼道:“想些什么,就是问问,做个确认。”
“现在确认了,”两人边说边回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怎么办?”林瑾瑜想起门外恶心的垃圾以及腥臭的鸡蛋什么的:“净招狗咬。”
张信礼回答:“难免。”
那些人目前为止还没真的跟他打照面,也不知道他都撂挑子撂了大半个月了,为什么之前不见找来,现在冒出来了……也许和他跟宁晟凯闹掰了有关。
林瑾瑜想了会儿,头都大了,干脆往后一躺接着看起了电影,决定先把这事暂时扔到一边,管他的,过自己的日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是能当街斗殴还是入室杀人?
客厅小茶几上乱七八糟摊着一堆专业书,旁边放着一盒盒药跟水杯,张信礼扫了眼,问:“在学习?今天吃过药了?”
“是啊,眼看日子一天天过了,”林瑾瑜盯着电视屏幕:“药也吃了,而且……已经吃完了。”
“吃完了?”张信礼拿过那些盒子,发现确实都空了。
“终于吃完了,”林瑾瑜说:“妈的,天天吃,吃吐了,而且这药吃了总觉得没劲,一天想睡十一二个小时。”
张信礼道:“得去复诊了。”
复诊,然后再开新一轮药回来。
林瑾瑜挠了挠耳朵,显得不是很情愿,他起身,从卧室里把记账的本子翻了出来,问:“今天花了多少钱?”
张信礼下意识答:“早晚地铁15块,晚上吃饭7块,还有50买了餐票……”
林瑾瑜念叨道:“你吃什么东西只花7块,”然后不等张信礼吱声,他故意用十分严肃,好似某高级人民法院法官的语气道:“即日起,立法规定张先生每日单独吃饭时花费不得少于12元人民币,本规定落地生效,所有反对一律无效。”
张信礼:“……”
那大概是一份普通快餐的价钱,林瑾瑜一笔一笔把他说的花销写了,心算了下,道:“我操,这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咱们手里只剩最后48块钱了?”
张信礼摸了下口袋,然后说:“……是的。”
???
林瑾瑜简直不敢相信,48块,两包烟就没了吧?他猴似的翻遍自己全身上下,摸出50块钱来,道:“……啊,那天发传单赚的。”
张信礼:“最后九十八。”
还是少得可怜的三瓜俩枣,如今他们每天的交通费就得15……这样算来,就算只用来坐地铁,六天不到也得见底。
林瑾瑜第一次真心实意感到焦虑了。
从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开始,虽然他也嚷嚷过好几次想有钱,想赚钱,但好像哪次的情况都没有这一次火烧眉毛,一直以来,除了生病等意外情况,他遭遇的困苦只是生活质量的些许下降而已,不至于上升到生存高度——张信礼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满足了他生活上的所有需求。
林瑾瑜开始薅自己头发:“离你发工资还有多久?”
“十四天。”
“半个月?!”林瑾瑜道:“完了完了完了,除非咱俩现在能立刻进化成喝露水的仙子,否则等十四天,尸体都成巨人观了。”
“……”张信礼道:“你好恶心。”
“实话实说,”林瑾瑜道:“这气候,也成不了干尸木乃伊。”
“……”张信礼的表情颇像被林瑾瑜喂了一只毛毛虫还吐不出来,他也没什么主意,但没把焦虑表现在脸上:“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道:“白天要实习,也许可以利用周末出去找点事做……你把烟戒了,撑一撑,没准能过去。”
“……”这恐怕有点难,林瑾瑜说:“能改成少吃点吗?”
张信礼答得斩钉截铁:“不行,吃可以,别的省。”
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瑾瑜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但现在的体重还没达到出柜之前的水准,这还是在药物加持下体脂已经增高的结果,张信礼总是让他留着肚子多吃点正餐,少喝奶茶饮料。
“你真独裁,岂有此理。”林瑾瑜肉眼可见的不乐意,他表情绷着,往后一靠开始低头看手机——戒烟,怎么可能,看来得尽快搞点钱回来。
他翻了圈手机通信录,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哎——有主意了。
今天有点晚了,林瑾瑜想:明天抽空给诗涵打个电话。
第280章 第280章 诗涵的警告
对于一个没有毕业证,又不愿意端盘子的名校“不好找工作”专业大学生来说,想短时间找到份能尽快搞到钱的活儿并不容易。
没家的人只能靠朋友,林瑾瑜本想给诗涵打个电话,她在上海打拼的时间比他长,门路也比他广得多,也许能拉他一把。
临时实习生作为职场底层,事情很多,林瑾瑜除了要干好自己份内的事,还经常被同办公室的其他人喊去帮忙,上到做PPT,下到打扫卫生,没他不干的,他本想等到下班再联系人家,毕竟是求别人帮忙,方便的话正好请吃顿饭什么的,然而还没等到林瑾瑜践行自己的计划,意外就发生了——
诗涵居然主动打了个电话过来。
自从林瑾瑜溜号撂挑子,诗涵也离开了原来那家店,带着一些熟客去了另一家场子,也不知如今混得怎么样,他俩从上次分别之后再没联系过,林瑾瑜本来还担忧突然找人家帮忙会不会突兀了点,结果……这?
临近下班,其他人都有些懒散,林瑾瑜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往后瞅了眼张信礼,见他正全神贯注和一男生说话,大约是在讨论什么工作上的事,他不好打扰,遂走到一边接通电话,道:“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