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之前林瑾瑜经历过一段不短的发病期,张信礼表面上看上去没事,但其实不可避免地被林瑾瑜影响了,这是很多抑郁症病人家属会陷入的处境。
“我理解,”林瑾瑜说:“分手是你的权利,你不欠我的。”
张信礼不欠他的,分手是他的权利,失望也是林瑾瑜的权利。
“我真的是为你,为我们两个好,”张信礼道:“我跟你堂哥说了,我们分开,作为交换他会弄来一笔钱,让你能支付那个小孩的赔偿金,还有小胡子那些人,他也会想办法解决,那些钱等我毕业工作了会每月按时还他,还完了……我会来找你。”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天也许在他俩身上绑了正负极磁铁,离毕业还有8、9个月,他们就意外地再次相见了。
“我跟拉龙说话的时候,你也在边上的,对吧,”林瑾瑜指缝间夹着的烟已燃烧了大半,只剩一节短短的烟屁股:“应该听见我说的话了。”
那些话不只是说给拉龙的,也是说给他的。
林瑾瑜说:“‘永远觉得只有自己成熟,自己深谋远虑’,并且‘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就觉得必然会是最坏的结果’。”
“……”张信礼听见了,而且无从反驳。
“跟我说分手,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那又怎么样?”林瑾瑜心里想:他妈的,你连‘我爱你’都没说过一句呢。
他说:“你爱我,我就必定爱你?高中的时候我爱你,你一样可以不爱我。”
张信礼显然意外,显然无措,显然慌乱了。
真的很爽,但是又痛。好像四五年前,暗巷里萌生出的,那根如鲠在喉的鱼骨终于被咽了下去,忽地混身舒畅,但是鱼刺又因为咽下去的动作而在食道上留下伤口。
“……而且你去相亲了,”林瑾瑜说:“七婶介绍的漂亮姑娘,很好,祝贺你,你自由了。”
“不是那样的,”张信礼道:“我只是应付亲戚才去见了一面,在茶馆里坐了坐,喝了杯茶,前后总共10分钟,联系方式也没留。”
“那是你的事,这个没对眼不要紧,”林瑾瑜说:“反正还有数不清的亲戚,给你介绍数不清的漂亮姑娘,你尽可以结婚,一家三口,比死gay幸福不知多少倍。”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张信礼结婚后有老婆孩子的画面……真是幸福的画面啊,他还是那么帅,边上站着怀孕的妻子,林瑾瑜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妻子怀孕了会单膝跪下来给她系鞋带的那种,任何事情,他都会让着他老婆。
真温馨,林瑾瑜心里忽地泛起酸楚。
“我不会结婚的,”张信礼道:“你总是爱瞎想。”
“别啊,挺好的,你跟女方坦白感情史,对方如果接受,一切就都挺好的,”林瑾瑜说:“反正你对男人其实也没有性冲动。”
“……”张信礼道:“谁跟你说的?”
“你自己,”林瑾瑜道:“不是吗?‘其实我对男人的身体不是很有冲动’。”
果然吵架的时候什么陈年旧账都能翻,林瑾瑜是那样在意,以至于选择性忽略他这句话后面还有句“对清秀好看的会有”。
张信礼原本早忘了,被他这么一说恍惚想起来,好像是某次睡觉的时候他随口说的,可是……
“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如果我对男人没有冲动,怎么可能跟你做这么多次。”
“很好解释,男人怎么都能硬起来,”林瑾瑜道:“除了真正的性冲动,征服感、占有欲、生理刺激,很多方式。”
“……”张信礼无厘头到不知说什么:“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对男性特征很明显的,大块头肌肉不太有冲动,”他说:“我不喜欢比我高跟壮的,不是对……有男性器官的没冲动。”
直男基本不太喜欢和同性的器官有性接触,那会让他们有出自于生理层面的恶心,但张信礼没有这种生理恶心感。
原来是这样,林瑾瑜心说:大爷的,害我那时候纠结好久。
不过——
“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他已学会藏起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表露在脸上,那恰好是他从张信礼身上学到的:“你爱我是吧,我不爱你了,我和林烨挺好的,他能跟我聊很多你不懂的东西,我爱他。”
他说:“我不是你想捡就可以捡起来的东西。”
一字一句,明明很清楚,张信礼却有种怎么也听不清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十七岁那年自己说只是生理反应,他从未爱过林瑾瑜时,林瑾瑜的感受。
他想:原来不是你想回头,就能回头的。
第353章 被男友
另一边。
一头雾水的一天结束,林烨回到琴行,给小孩上完晚课后,缩进后面装了隔音棉的练习室。这练琴室三面墙壁挂着一扇小窗,不到十平米的地方如今也是他和林瑾瑜容身的住所。
对他来说,夜晚才是工作时间,不过今天恰好没有安排。没有商演,也没人约他去喝一杯,林烨难得悠闲地早早洗了脸刷了牙,用热水美美泡了个脚。
已经十点多了,林瑾瑜却还没回来,林烨却不觉得意外,毕竟……前任邀请你“去我那儿坐坐”一般真正含义都是“去我那儿睡睡”。
算了,也好,睡了……就睡了吧,他想:真稀有啊,真爱是道光,可惜现在是极夜。
天早已经黑透,林烨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刚入睡,却忽地被个电话吵醒了。
谁啊,哪个扑街仔,这大晚上的。
可能是上我课的某个小孩的家长或者同门师兄弟有事吧,林烨这么猜着,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眯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何止猜错,简直错得离谱,林烨盯着屏幕上那个号码,诧异地想:“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张信礼因为排练的事确实曾和他互换过号码,可他俩一次也没联系过对方,最后一次联系好像还是商量钢琴伴奏怎么改简单……那都是多少年前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会儿,他怎么会忽然打电话过来?
林烨带着满头问号接通了电话,他刚说一句“喂?”就听另一边响起张信礼低沉、肃穆的声音:“好好对他。”
“……”林烨心想:什么鬼
张信礼说:“我们没去宾馆,只是三个人在外面玩了圈,现在他回去了,放心。”
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我放什么心,鸡心鸭心猪心?
林烨说:“什么?”他道:“‘他’?谁?”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张信礼的声音闷闷的:“……你没赢,但我输了。”
按照林瑾瑜的说法,他们两个严格来说其实属于开放关系,林瑾瑜是否真的爱林烨另说,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不会再爱张信礼了。这是张信礼说他没赢,自己却输了的原因。
然而林烨完全听不明白,于他的概念里,张信礼大半夜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点,”他道:“什么输输赢赢,不知道的还当是赌博。”
“不是赌博,他是人,不是赌注,”张信礼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林烨道:“不要抒情了行不,大半夜打电话,有事直说,说明白。”
“好,”张信礼说:“瑾瑜还是选择继续跟你在一起,我认了。祝你们幸福,再见。”
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嘟”一声挂了。
……
……
……
谁?
在一起?
还继续在一起?
林烨足足琢磨了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小直男的意思是……他,跟林瑾瑜,在一起?!
???
!!!
这是什么平行时空的剧情,林烨后知后觉回想起下午吃饭时候的情景,他说呢,怎么总有股诡异的不和谐感,感情在小直男眼里,他是林瑾瑜的男朋友?
林烨其实一向不执着于别人的事情,有些举手之劳的事帮也就帮了,更多却不关心,林瑾瑜是个例外。
林烨一开始注意到他,一半是因为他的脸——他没说假话,他确实很喜欢林瑾瑜的脸,而一半是因为当时才高中的林瑾瑜一脸和成人酒吧格格不入的学生气,学生,但是又倔强。那样的年纪跟好奇、倔强的眼神,让林烨想起那个十分讨厌他的亲弟弟。
幸好,林瑾瑜并不讨厌他。
他承认自己对张信礼和林瑾瑜的事插手得好似有些太多了,可他确实好奇这两人最后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他们这种人,真的有遇见真爱的可能吗?
这扑街的世界,应该还是有几件让人觉得不扑街的事吧。
但他没和林瑾瑜……
顶你个肺,到底是哪里来的谣言?
窗外月明星稀,林烨正抽丝剥茧,层层复盘,试图理出一二三来,忽听外间合金卷闸门哗哗一阵响动——林瑾瑜回来了。
这就叫刚瞌睡就来了个枕头,林烨从床上一跃而起,外套都顾不得穿,蹬着双拖鞋就直奔门口。
那边门口,林瑾瑜浑然不知张信礼给对手打电话单方面做最后通告这事,此刻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虽然主观来说,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才故意说了些真真假假的话的,只是出于一种包括恶趣味在内的复杂心理在打击报复,也不怕谁知道,但能不惊动“被男友”的林烨是最好。
“我回了,”林瑾瑜进了里面,放下卷闸门,朝屋里道:“有点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应该不是有点晚吧,”林烨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拿了个小凳,坐在通往休息室的走道中间:“跟别的比起来,回来晚了算什么事。”
林瑾瑜没听懂,但没往心里去,只当林烨随口说的,他道:“什么别的?唉,我累死了,借过,先去洗漱。”
这小孩,演技还不错。林烨端坐不动,并未和平时一样让开,反而轻飘飘道:“洗漱,那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是不是得帮你把牙膏挤上,洗脚水打好?”
“都新时代了,还什么打洗脚水,你……”林瑾瑜接话接了一半,忽然回过味来,整个人一顿。
林烨端详了番自己手,继续道:“咱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作为当事人居然都不知道,说来听听。”
……
有句老话说得好,纸果然是包不住火的。
林烨散漫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容怀疑的威严,由不得辩驳,林瑾瑜和他对视片刻,心知瞒不过去,遂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坦白。”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从去参加拉龙学校的迎新晚会开始,一直到今天晚上吃饭,他全一五一十对林烨交代了。
“……”林烨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诧异,有惊叹,有无语,也有理解,还有些许对智障的关爱:“你……”他说:“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这还是林瑾瑜第一次听他说脏话,他道:“OK,我知道这很无语……别去拆穿我。”
“我吃饱了撑的特意去拆穿你,我跟你前男友不熟,”林烨道:“服了,什么骚操作……算了,也理解。”
这种一边期盼前任来找自己,一边又千百次幻想如何拒绝他的心情,想必每个分过手的人都懂。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机会去实现。
四面灯都开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林烨示意他也拿张小凳子坐了,道:“不过……你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他说:“你的小直男都对你坦白了,你还端着,小心做过火,欲擒故纵,纵到人真跑了。”
“我不是在欲情故纵,”林瑾瑜道:“你以为拍霸总落跑甜心剧呢,我就是……”他说:“我就是……不痛快,不舒服,想干就干了。”
这有点出乎林烨的意料,他原本以为林瑾瑜拿他当幌子,又反击这么通,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重新得到张信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