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杂种疯了,自己同支还动刀子,”木色道:“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打红眼了吧……”林瑾瑜说。
张信礼背着他一路从村口走到了家里,刚进门就看见张爸站在门口问他:“你怎么又出去打架了?整这么大动静,这啷个回事,你一个人打还把你弟也卷进去做啥子?”
林瑾瑜道:“叔你别怪他,我惹的事儿,他……我哥帮我来着。”
张文涛看见了张信礼滴血的手,道:“去把你弟放下,收拾收拾。”
张信礼应了,背着林瑾瑜进了屋。他把林瑾瑜放在床上,给他拿了个枕头垫着脚,又出门去打了一盆井水进来,拿保鲜袋装了点,递给林瑾瑜道:“你先拿着敷一下。”
林瑾瑜接过了,敷在自己脚上,然后看着张信礼蹲在地上,就着那盆井水开始洗手。
他两只手上全是血渍,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高武的。一盆子清澈透明的井水很快泛起红色,变成了一盆血水。洗净了血污之后,那些狭长的刀伤一道道暴露出来,皮肉豁开,分外狰狞。
这画面还是有那么点渗人的。张信礼端着水出去倒了,片刻之后光着膀子拿着条毛巾,另外弄了盆干净的水进来。
“你这样别洗澡了,”张信礼说:“将就擦一下吧。”
林瑾瑜也懒得折腾了,他点了点头,接过张信礼递过来的毛巾,脱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身上那些擦伤清理干净,然后上上下下草草把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草根泥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不想动弹了,直接“duang”一声往后一躺。
“起来,”张信礼拿着一瓶红药水说:“别这么快就躺下。”
“干嘛啊……”林瑾瑜老大不情愿地起来,张信礼一只脚跪在床上,把他拉过来开始上药。
林瑾瑜身上大大小小都是擦伤,尤其是露在外面的部位,比如胳膊、小腿什么的简直是惨不忍睹。不过倒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口。
这种擦掉一大块皮的伤口其实最磨人,看着好像不怎么严重,其实可疼可疼了。张信礼用棉签细细地涂过那些渗着血和组织液的伤口,道:“疼吗,疼跟我说。”
其实是很疼的,林瑾瑜呲着牙,说:“不用这么对我,我又不是女孩儿,我是男生。”
张信礼没抬头,说:“男生也怕疼的啊。”
林瑾瑜看着他的手,不说话了。
张信礼给他擦完了药出去倒水,林瑾瑜斜透过窗户,看见他赤膊站在院子里就着井水洗脸洗身上。
不一会儿张信礼回来了,坐上床躺在林瑾瑜身边时,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他的枕头拿去给林瑾瑜垫小腿了,林瑾瑜于是把自己枕头往他那边挪了挪,道:“枕不,分你一半。”
张信礼也没推辞,他靠近了点,跟林瑾瑜枕着一个枕头。
林瑾瑜这时候还不太困,便有意找张信礼聊天:“我说,这种架你经常打吗?”
“还行吧,”张信礼道:“怎么,你们学校没人打架吗。”
“有啊,”林瑾瑜看着房梁:“可没这么大阵仗,最多小打小闹吧,书啊笔啊乱飞什么的,打也是1V1,磕破皮出血班主任都如临大敌了,哪儿有你们这么血腥,就差胳膊腿乱飞了。”
“平时……也没这么多人的,”张信礼说:“几个人十几人比较常见,全打起来……一年也就几次吧。”
林瑾瑜咂舌:“我也没觉得这少到哪里去……”他问:“你手疼不?”
“手……”张信礼说:“还好,没出血了,我都习惯了的。”
林瑾瑜说:“习惯了也会疼的啊。”
张信礼转过脸来看他。林瑾瑜忽然想起一茬来,道:“咱俩换个位子吧,我晚上睡觉喜欢乱动,待会压到你手就完了。”
他睡觉是真喜欢乱动,手脚乱摆不说,有时候能整个睡斜过来,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脑袋调了个方向。
张信礼没说话,林瑾瑜就当他默认了。他脚踝现在那样也站不起来,只能从张信礼身上挪跨过去。
林瑾瑜翻了个身,先伸出一只手去,越过张信礼撑在他右边,然后右脚也跨了过去,转换重心,一点点往那边挪。
他左脚膝盖不自觉地蹭着张信礼,林瑾瑜挪到一半又起了歪心思,他趴在张信礼边上,挤眉道:“嘿,我说……你会……那个吗?我来这里一个月了,怎么都没见过。”
张信礼看着他,问:“哪个?”
林瑾瑜一脸不上道地看着他,青春期的男生本身对性有着无穷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同时还觉得它有着极度的神秘感:“就那个啊,那个。”
张信礼随口道:“那个是哪个,撸,打(这个词一定)飞(要隔得很开)机(否则真的容易被锁)吗。”
林瑾瑜道:“你知道还说出来。”
张信礼又不说话了。林瑾瑜不依不饶地追问:“说呗,都是男的有什么可害羞的。”
张信礼看他:“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没什么可说的,可说啊,”林瑾瑜说:“你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张信礼说。
“我也没有,我们学校防早恋就跟防贼似的,男生女生都不让挨一块坐同桌。”林瑾瑜道:“那你有时候会想那个吗?”
“哪个?”
林瑾瑜道:“你又装傻了。”他膝盖正好跪在张信礼两腿中间,便故意往上去抵他,趴在他耳朵边上轻声问:“你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硬吗。”
张信礼看着他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兴奋的表情,忽然用没受伤的左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他两腿交叠,夹住了林瑾瑜的膝盖,不让他乱动,说:“你再弄一会儿就硬了。”
“我擦,”林瑾瑜笑:“真的假的。”
“真的,”张信礼说:“生理反应。”
男人有时候的反应确实不受控制,尤其是十六到二十出头这段时间,他们可能因为微小的刺激……也许是一次和恋人的牵手,也许是喜欢的人一个不经意的笑脸,也许是某种萌发于瞬间的心动,甚至路边广告牌上一句暧昧的台词而在任何场合起反应。
林瑾瑜自己也是男的,多少是明白的……这是他们生命里最躁动的一段时期,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受什么特别的刺激也会有冲动。
这也许是生命自然诞生的规律,他们籍此生长,籍此成熟,籍此由孩子蜕变为男人。它本没什么令人羞愧的,但林瑾瑜依然多少为此感到害羞和难以启齿。
他把膝盖抽了出来,彻底翻到张信礼左边。张信礼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便自然而然落了下来,林瑾瑜往下一躺,枕在他胳膊上。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在林瑾瑜心里兜兜转转了百八十个圈……他怕自己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这个会显得唐突,弄得两个人都尴尬,可最后还是耐不住心里那点猫爪子挠似的冲动,问了出来。
第62章 夜谈(1)
“问这个做什么?”张信礼说。
林瑾瑜枕着他胳膊,说:“就……好奇啊,你不会好奇吗,身边的同学、朋友,谁谁喜欢谁谁,谁谁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没想过。”张信礼说。
“怎么可能?”林瑾瑜自己就老是想,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跟其他好朋友一起把班上一个两个男生女生都掰扯个遍,然后乱点鸳鸯谱配对。
这是大部分十六岁男孩女孩都会有的畅想,从未经历过恋爱的人总是对爱情抱有偏理想化的憧憬,喜欢上某人,并与他缔结亲密关系这种事听起来是如此美好而令人期待。
“我真的没有想过,”张信礼说:“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没特意去想过这个。”
林瑾瑜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去妄想,去在理想的世界里描绘自己意象中的蓝图,而张信礼没有。
“你有想过么,”就在林瑾瑜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接这个话的时候,张信礼在黑暗中问他:“自己以后会喜欢谁,会爱谁,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结婚什么的也太遥远了吧,”林瑾瑜说:“完全没想过,喜欢的人的话……我喜欢乖一点,可爱一点,长得再好看一点最好。”
“就这样?”张信礼说:“你不考虑对方家是哪里的,也不考虑家庭背景或者成长背景的么,还有性格和三观……”
“不会啊,”林瑾瑜说:“性格肯定要处得来,三观上根本冲突不能有,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分歧倒无所谓。至于籍贯、家庭……喜欢就是喜欢,考虑那么多干嘛。”
“要考虑的,”张信礼被他枕着的手动了动,曲起来搭在他胸口,搂着他,道:“不管你以后会跟多少人谈恋爱,我只是想告诉你,谈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谈恋爱可以只是两个人的事,可一旦你决定要跟某个人携手一生,那就不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了,婚姻会是两个家庭而非两个人的结合。”
“没想那么远呢,”林瑾瑜望着自己顶上的房梁:“太远的事了,而且我没什么结婚的欲望,结了婚什么的会很不自由吧,倒不如一直谈恋爱,大家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他翻了个身,侧趴着,一只手放到张信礼胸口上,道:“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会笑才是最重要的……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有责任心?”
张信礼想了一下,说:“会有点,但也正常,你才十五,这么想很正常。”
林瑾瑜说:“十六蟹蟹。”
“还有几天满?”张信礼道:“你过阳历还是阴历?”
“阴历,”林瑾瑜反手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今年是……”
“就四天了。”张信礼顺着他的手看了眼日历,说:“你这个样子也别到处跑了,待会瘸上加瘸,叫他们几个过来一块玩下得了。”
“也行吧,”林瑾瑜把手机塞了回去:“不过你能说点好话吗?没准四天我就好了呢?”
“不可能,”张信礼说:“你这起码一个星期,再严重点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你怎么知道?”林瑾瑜盖在被子下的脚轻轻踹了他一下:“经验丰富啊,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久病成医。”
“别乱动。”张信礼把被子扯上来了一点,给林瑾瑜盖着:“睡觉。”
这会儿才刚九点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就睡也太早了。林瑾瑜说:“睡不着,我有点饿了。”
“中午晚上那么一大桌子饭还没吃饱?”
“当时是吃饱了的,现在饿了。”林瑾瑜说:“你不知道打架是很消耗体力的吗……”
林瑾瑜还在猛蹿个头的时候,他吃得几乎和张信礼一样多。
张信礼问:“你想吃什么?”
林瑾瑜回答:“有什么吃什么,都吃。”
张信礼于是把手抽了回来,掀开被子下床穿鞋,趿拉着拖鞋开门出去了。
林瑾瑜听着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趴着挪过去扯亮了灯。他垫着枕头舒舒服服地靠坐起来,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张信礼回来。
大约十分钟后,张信礼手里端着一碗削好的黄桃回来了。
林瑾瑜本来只有一点点饿,看到吃的馋虫被勾了起来,饥饿程度一下从一两分变成了三四分。他坐起来,受伤的那只脚伸在床上,没受伤的右脚垂下床沿,道:“哇哦,水果捞夜宵,要是再加点酸奶就好了。”
“就你要求多。”张信礼端着那碗黄桃坐到床上:“家里没酸奶,没冰箱,放不住。”
林瑾瑜把那碗黄桃接了过去,一边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块一边说:“你以后来上海玩,请你吃个够,不仅是酸奶,小吃也很多,什么小笼啊、生煎啊、锅贴啊,还有酱鸭、熏鱼什么的,成隆行蟹王府的螃蟹好吃,离我家也不远……”
他说着说着自己馋了起来,开始在脑子里畅想回去以后从哪儿吃起。
张信礼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就逍遥快活了,在这儿待着是不是觉得特受罪。”
“嗯……也还好,”林瑾瑜自己吃了几块后用牙签叉了一块伸到张信礼嘴边,示意分他一块:“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挺抗拒的,不过待下来感觉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真的?”张信礼看着那块黄桃,道:“我刷牙了。”
林瑾瑜大怒:“我都伸到你面前了,你给老子吃!”
张信礼便就着他的手咬着那块黄桃吃了。这时节正是黄桃成熟的好时候,张信礼挑的那几个黄桃都不软不硬,甜中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酸,既不腻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发酸,口感极佳。
林瑾瑜一只脚老垂在床下,有点麻,便抬了上来,二话不说搭在张信礼大腿上。
他们都穿着宽松的大裤衩,一个红灰格子的,一个浅蓝格子的。林瑾瑜小腿上腿毛细却长,他忽然生出些幼稚心思来,道:“嘿,你长腿毛吗?比比谁的长。”
“你消停一会儿吧,”张信礼说:“瘸了还停不了折腾的,幼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