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不胜其烦,说几次不喝都不顶用,他也没耐心了,道:“你是一定要喝是吗?”
许钊见他有松口的迹象,很是得意,想趁热打铁,再加一把火,遂言之凿凿道:“当然啊,来点。”
张信礼于是说:“好吧。”
除了原装啤酒,KTV里卖的很多酒是参水的,参就算了,还贵,大家都是学生,又不是什么大款,不是很想挨这个宰,许钊便主动说他出去买去,完了塞书包里偷偷带上来。
张信礼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拿不下。”
许钊没反对,林瑾瑜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包厢门,此时气氛和乐融融,一片祥和,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大概十多分钟后,俩人回来了,许钊进门,把一书包啤酒一罐罐往外拿,张信礼在他背后关门,把手里提着的两瓶白酒“当”一声摆到桌上。
乔嫍跟沈兰夕惊讶道:“怎么买两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喝吗?”
“是只有我们两个啊,”许钊道:“两瓶就两瓶,其他人想喝也可以喝点。”
乔嫍道:“疯了吧。”
许钊拿了两个KTV自带的杯子出来倒酒……就KTV自带的那种用来喝茶的,每个容量大约有一个一次性塑料杯那么大。
其他男生各自拿了罐啤酒,纷纷开了。
许钊把他和张信礼那杯倒满,举杯道:“来来来,第一杯,庆祝我们今天荣获冠军!”
音乐声嘈杂,没唱歌的所有人纷纷举杯,许钊手里拿的是白酒,呛得很,没法当啤酒一样喝,他本来的如意算盘是充胖子,装个逼,喝一大口灌张信礼个下马威,可谁知还没等他把肚子里打好的劝酒草稿说出来,张信礼已经主动拿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道:“你随意。”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仰脖子,跟喝水一样直接把那杯酒喝了个底净。
许钊直接傻了,等张信礼喝完,他才道:“这……这么猛的么?”
乔嫍道:“慢点慢点。”
许钊说:“我的设想是大家先喝一口,来个开门红,然后坐下来,慢慢品,这一上来就……”
林瑾瑜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喝着啤酒,坐在后排看戏,心想:你完了,他是彝族人。
张信礼道:“我反正喝完了,你随便吧。”
这种话落在许钊耳朵里无异于挑衅,他不想露怯,何况本来也是他自己招惹过来的,现在认怂丢的简直是双倍的面子。
许钊看着手里那杯酒,心道:喝就喝吧,我酒量又不差,谁怕谁。仰头也一饮而尽。
他以为这就是今晚酒局的高潮,谁知事实证明,他想得过于简单了。
在张信礼这儿,一杯下肚简直是常规操作,一口下去,最少也是小半杯,还是不带吃菜吃零食的那种,聊天应酒,就光喝。
满满当当一瓶500ml的上海小茅台不到二十分钟就见底了。
许钊强撑着仍不认怂,张信礼又开了第二瓶。
俩女生看不下去了,道:“算了吧算了吧,还开!”
“没事,”许钊喝酒不是很上脸,这么一瓶酒下肚,面上看不大出来,其实鬼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道:“我们今天赢了,就是高兴,你们不用管。”
乔嫍真是服了这人,这么个喝法太吓人了,待会儿别酒精中毒进医院……就算不进医院,喝醉酒的人也够麻烦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弄回去呢,这么想着她是一万个不同意了,当即站起来道:“你们干看着干嘛,给他拿了呀。”
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边又已经满了一杯了,其他人也上去扯许钊跟张信礼,道:“今天算了,悠着点。”
乔嫍把桌上那瓶少了一小半的白酒瓶子拿了,许钊探身还要去抢,张信礼手躲了一下,也没让人把他杯子拿走。
“你让他喝,”张信礼道:“他想喝就让他喝,不是要喝吗,喝个够,这瓶还不够我下去买。”
“别发疯,”乔嫍把酒举高不让许钊拿到,皱着眉头转手递给沈兰夕让她拿开藏起来:“算了算了,下次好吧,下次我们不在这儿的时候,你们爱怎么喝怎么喝,早知道不跟你们聚了,从今天开始你们男生要喝酒自己喝去,别拉上我们。”
“算了大钊哥,咱换个别的,玩游戏吧。”
许钊因为名字里有个“钊”字跟著名伟人李大钊相同,故而得了这么个外号。其他人趁他抢酒瓶的时候把他杯子拿走了,林瑾瑜也配合地过去拍了拍张信礼。
张信礼回头,林瑾瑜道:“算了吧,消停会儿,我看许钊这样已经差不多了……放他一马,别跟他过不去了。”说着伸手作势去拿张信礼手里的杯子:“待会儿咱就回家。”
张信礼把手松开了。
林瑾瑜把他杯子抽走,好家伙,真一滴都不剩,沈兰夕藏起来的那瓶酒空了小半瓶,这么算下来许钊跟张信礼每人至少半斤多下肚,有点吓人了。
尽管他对张信礼的酒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会儿还是不免犯起嘀咕来……林瑾瑜偷偷瞥眼看张信礼,后者坐得很端正,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心想:这家伙喝这么多,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来来来,”其他人见他们都偃旗息鼓了,道:“玩点小游戏吧,你们俩自己嗨多没意思。”
说是小游戏,其实也就是平时聚会玩烂了的那些套路,什么摇色子、007、喊数字,输了的就真心话大冒险。
这些游戏本身并不复杂……甚至透露出些微弱智,可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玩起来特别有意思,笑料百出,滑稽不断。
许钊明显开始有点不太清醒了,低级的高级的错误就没断过,简直一游戏黑洞。
“输了输了!选什么惩罚,快!”
他们先前把真心话大冒险的题目都写成纸条放两个色盅里了,这会儿直接摸纸团就好。
许钊道:“真……真心话……”
他伸手到色盅里一摸,把纸条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请说出在场的所有人里,你最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
林瑾瑜就坐在他边上,纸条上写的啥他一伸头就看得一清二楚。
这什么题目,谁写的……林瑾瑜新说:真八卦。
这题说答也好答,说不好答也不好答,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全看答题的脸皮厚不厚。
林瑾瑜原本以为以许钊这种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这种题目算啥,随随便便就过了,都不算是个惩罚……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许钊这个惯于张扬的混世魔王,在看到题目之后,居然微微脸红了。
他原地憋了良久,没有做声。其他人催促:“倒是快说呀!”
“谁……谁写的这种题目!”许钊红着脸道:“想死吗?谁写的,给我出来。”
“哎哎哎哎哎,你这是耍赖啊,”乔嫍道:“快说!”
许钊看着自己眼前反光的黑色桌面,憋了半天,最后捂着额头,小声说:“明知故问。”
“哟哟哟哟哟——”其他人的起哄声简直能把屋顶都炸了,林瑾瑜在一边看着许钊发红的脸色,在心里悄悄说: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一个男孩也是。
大家没逼太紧,就这么放过了许钊,结果……没多久,他又输了。
许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说什么也不敢选真心话了,直奔放大冒险纸条的色盅,随手一掏……
林瑾瑜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纸条上写着:亲一下你身边的人。
???
他们男生女生自然而然分开坐的,许钊左手边坐着林瑾瑜,右边是陈叶威,他跟陈叶威完全不熟。
许钊当即大喊:“我操你妈嘞,这谁写的啊?”
“你管呢,”乔嫍道:“输了就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亲……这什么呀,两个都要亲?”
“不用吧,”乔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左右选一个就行了。”
许钊明显很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做,他是不可能去亲陈叶威的,只得把目光转向林瑾瑜。
林瑾瑜汗毛竖起,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不小心靠到了张信礼身上。
他感觉到张信礼动了一下,微微侧过身,把手放到了他背后。
许钊脸色比林瑾瑜更难看,道:“你快点,配合一下!”
纸条上并没有写要亲哪里,林瑾瑜强忍别扭,伸了只手过去,许钊很敷衍地凑过去胡乱在他前臂上蹭了一下,就当交差了,完事立马转过去做嫌弃得不行状。
“滚吧你,”林瑾瑜踹了他一脚:“我还没来得及嫌弃你呢,起西伐!(去死吧)”
众人鹅鹅大笑。又过了几轮,一直坐在桌上,状似没什么事儿的许钊忽然站起来,说:“你们先玩着,我……出去一下,抽根烟透口气。”
大家纷纷道去啊。
很多人端着酒杯的时候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来个太平洋都能喝干净,一直喝一直喝都觉得没啥,可一旦不喝了,等个十几二十分钟,立刻就不行了。
许钊出去不到一支烟的工夫,林瑾瑜就见他扒开包厢门,破门而入直奔自带的卫生间,哇哇哇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的妈呀……听这个动静,晚饭怕是白吃了。
林瑾瑜听得心里直翻腾,好几个人起身去卫生间看情况,许钊是他好朋友,林瑾瑜也想去看看,给拿张纸什么的,他刚站起来,腿还没迈开呢,就感觉有人拽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扯了回去。
林瑾瑜回头,看见迷离的灯球光点下,张信礼眯眼看着他,说:“别管他。”
“不好吧……”林瑾瑜道:“好歹同学……”
张信礼仍然不让他走,道:“随他,吐完就好了。”
林瑾瑜被他一扯,跌坐下去,跟他肩膀叠着肩膀坐着,他能感觉到张信礼搭他肩膀时把一部分重量压在了他身上,这么撑着。
林瑾瑜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扭过头,试探着问:“你没事吧?不舒服?”
张信礼凑近了点,过了几秒才在他耳边说:“暂时还行。”
林瑾瑜能够感受到他呼吸、说话间喷出的酒气,他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跟我说。”
张信礼慢慢地点了点头。
几个男生倒了杯水进去看许钊,出来时道没事,让他吐完就好了。
其他人仍接着玩游戏,林瑾瑜运气一直都很好,到现在也没输过,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许钊这个游戏黑洞下场,需要新的人来填补黑洞,在开局时林瑾瑜衰到爆炸,很快输得一干二净。
有了许钊的前车之鉴,他不敢选真心话了,生怕再冒出个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八卦问题,让他说谁好啊,乱说吧,不妥当,真说吧……也不知道说谁。
林瑾瑜从大冒险里随便摸了个纸团,打开一看,差点没给他当场送走……只见纸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和你身边的人十指相扣对视十秒,然后说‘我爱你’。
什么什么什么玩样儿……林瑾瑜大囧,他左边张信礼,右边陈叶威,这也太尴尬了吧。
最囧的是这张纸条还尼玛是他自己写的,林瑾瑜写的时候脑子瓦特了,根本没考虑过假如好巧不巧自己抽到了该怎么办。
十指相扣……还我爱你……林瑾瑜恨不得找块豆腐撞一撞,其他人已经开始哟了,规则就是规则,耍赖皮是不行的。
跟谁啊……林瑾瑜左右为难,他跟陈叶威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话都没说过几句,至于张信礼……他会揍我吧?
林瑾瑜偷偷斜眼往上看张信礼,却正撞上张信礼的视线。
KTV里晦暗、迷离的灯光下,张信礼一瞬不瞬地低眉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不耐烦或者厌恶。
林瑾瑜跟他半贴着,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让林瑾瑜意识到,张信礼正依靠着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林瑾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握住张信礼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他不知道张信礼是否厌恶这种接触,他想只要张信礼表现出一丝丝、一丁丁、一点点的排斥,他一定会像受惊的鸟儿飞离枝头那样,迅速而局促地逃走的,但是张信礼没有。
从始至终,张信礼只是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