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旌揉了揉他的头发,引他到自己身边那个空位坐下。
室内温度有点高,许珝进来一会儿就开始出汗,脱掉外套搭在椅背,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衣,一下从圆滚滚的小狗狗变成了清瘦的高中生。
他坐在祁砚旌身边,陆陆续续来给祁砚旌敬酒的人也会想捎上他。
祁砚旌把送到许珝眼前的酒杯一一挡开,声线平和却不容拒绝:“他不喝酒。”
来人一愣,随即和大家一起哄笑起来:“祁老师这么护着许老师啊!”
“那祁老师得替许老师喝!”
“寿星好酒量啊!”
许珝坐在原地,看祁砚旌和那些人说笑,脊背挺得直直的,耳根却发红。
又送走一波后,祁砚旌专门给许珝点的滑肉蒸蛋好了,他轻轻抚着许珝的背,在满桌觥筹交错中低声道:“勉强吃一点,垫垫肚子。”
许珝脸颊微红,点点头,很乖地捏着勺子开始吃,吃了一小半后就有些不安分地盯着祁砚旌的酒杯。
祁砚旌察觉到他的视线,笑起来:“想喝吗?”
许珝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祁砚旌,他有很轻微的酒精过敏,但来之前已经吃了过敏药,现在只喝一点完全不会有影响。
“好吧,”祁砚旌把酒杯递到他嘴边,“抿一小口。”
杯里是度数很高的白酒,许珝抿了一点点都被辣地嗓子疼,赶紧闭嘴缩到一边,逗得祁砚旌又笑起来。
今天心情好,祁砚旌也就没太管着许珝,给他倒了一点点红酒,垫了个杯底的程度,等他自己抱着杯子慢慢嘬。
酒精和过敏药双重作用的后果,就是许珝上头了。
说醉也不算醉,但就是走路打飘,莫名其妙的快乐无比想傻笑。
他连饭局什么时候正式结束的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祁砚旌抱上车。
祁砚旌喝了很多酒,饶是酒量再好也有点微醺。
许珝靠在他怀里一个劲傻笑,惹得他也弯起嘴角。
“你到底在笑什么?”祁砚旌抬起许珝的下巴。
许珝也不知道,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真的很喜欢被祁砚旌保护,当成小孩子宠的感觉。
虽然偶尔也会担心祁砚旌对他好的真正原因,但此刻很幸福是真的。
他盯着祁砚旌分明的下颌,抬手摸了摸,只碰了一下就被祁砚旌捉住指尖。
“怎么动手动脚?”
许珝没应,自顾自地笑笑,忽然问道:“昨天晚上,我们睡一起的吗?”
“你觉得呢?”祁砚旌扬了扬眉梢。
许珝缓慢地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昨晚他睡的时候祁砚旌不在床上,起来的时候依旧没了人影,许珝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睡的。
祁砚旌抬手按住他的太阳穴,半强制地让他闭眼,声音带着笑意:“自己慢慢猜。”
于是许珝猜着猜着睡着了。
在车上睡过一会儿,许珝稍微清醒了点,勉强能够走直线,从停车场到酒店门口没再让祁砚旌抱,自己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滴——”
祁砚旌刷了房卡,推着许珝进去。
房门被祁砚旌带上,走廊的光被隔绝,只剩下屋里浓重的黑暗。
许珝看不清脚下的路,甫一转身,和正上前的祁砚旌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顿住了。
黑暗中视线受阻,可如果距离近到一定程度,依然可以看清对方的轮廓。
祁砚旌身形比许珝高大很多,靠得很近的时候,许珝必须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同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气息。
祁砚旌夜视比许珝好很多,在许珝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时,他能将许珝含着醉意的眉梢眼角尽收眼底。
黑暗和酒精最能勾起人类原始的本能,当许珝的视线落到祁砚旌嘴唇上时,祁砚旌倾身,将两人的距离缩减至零。
滚烫的热气和潮湿的嘴唇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许珝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本能地勾住祁砚旌的脖子。
有些东西是老男人的专利,比如成熟的吻技。
如果许珝不是很清楚祁砚旌从没碰过别人,他甚至会以为祁砚旌是个打着处男名号招摇撞骗的情场老手。
他被祁砚旌抱着一路从门口吻到玄关,路过客厅最后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祁砚旌托着许珝的下巴,让他的下颌微微抬起,这是个最便于接吻的姿势,也能让许珝纤长柔韧的颈线一览无余。
许珝眼底绯红眼眸湿润,祁砚旌教许珝呼吸了两次,在许珝听话张开红肿的嘴唇时,再次落下湿热的吻。
他的亲吻带着野//性的冲动,粗//暴热烈,却不会让人难受。
许珝在他张弛有度的引领下学会了青涩的回应,他环着祁砚旌的脖子,一时让这个吻缠绵无比。
酒精和过敏药使许珝恍若置身云端,既懵懂又兴奋,可笼罩在身上灼热的气息和唇齿间柔软黏腻的真切触感,刺激着神经,意外地让许珝清醒起来。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充斥大脑。
比如祁砚旌为什么要亲他?
比如祁砚旌能分清他在亲的到底是谁吗?
亲吻到了食髓知味的地步,任何人都会循着本能往下走,祁砚旌几乎用光了自制力,才勉强从暧昧的纠缠中抽离。
借着窗外细弱的光看清了许珝满是泪痕的脸。
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祁砚旌脑中旖旎幻想瞬间退却。
“怎么了?”他小心地抱许珝靠在沙发上,“我吓到你了吗?”
许珝仰着头,肤色雪白,泪珠蜿蜒进耳鬓的黑发,“没有……”
祁砚旌轻轻捧着许珝的脸:“那为什么哭?”
“祁砚旌……”许珝声音暗哑。
“嗯,我在珝珝。”
“我不是他……”
祁砚旌环住许珝:“我知道,我知道啊。”
许珝摇头,捂住脸深呼吸两下抹掉眼泪,再看向祁砚旌时,只有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昭示着他曾经哭过:“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
祁砚旌低头亲了亲许珝的眼尾:“还不够明显吗?”
许珝长睫毛颤了颤,看着祁砚旌:“可是为什么呢?”
“喜欢这种事是可以说得明白的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你会怎么想?”
祁砚旌一怔。
许珝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都告诉他。
他指尖在祁砚旌右边肩头点了点:“你这里有块指甲大小的红痕,对外你从来都说是胎记,但其实是你八岁那年在家里乱跑,摔跤打破了你爷爷最爱的古董花瓶留下的疤痕。”
“爷爷去世后,知道这件事人的全世界只有你自己。我知道是因为书里提过,书里还强调你因为觉得丢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祁砚旌握住许珝肩膀的手不受控制加重力道,眸光震动。
许珝说的都是真的,祁砚旌从小就比别的小朋友更稳重,八岁之前是他最调皮的时期。
打碎花瓶是因为他那时候和所有小朋友一样有超人梦,把内裤穿在外面在家里到处跑,结果就是和爷爷的古董花瓶一起摔倒,并在肩膀留个口子。
这件事算他整个童年里最尴尬的回忆,长大后也不愿意承认,只统一把那道疤说成是胎记。
祁砚旌怎么都想不到,他这个因为丢人而从未和任何人提过的童年囧事,竟然会成为许珝解释一切的证明。
他松开手直起身,缓缓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书里有没有写花瓶是什么样的?”
许珝摇头:“没有说材质,只提过是暗红色,有梅枝样的暗纹。”
是了,丝毫不差。
那个老古董花瓶,只有他们家的人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估计都没人会记得,而许珝更不可能有任何知道的途径。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生活了三十年的世界,只存在于一本书里。
祁砚旌一时没法说话,只觉得荒唐得可笑。
整个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颠覆,脑中一片混沌。
良久,他搓了把脸,问许珝:“然后呢?”
许珝回视他的目光:“你是书里的绝对的主角,整个世界都围绕你在运转,我只是几句话就被带过的小角色,所以我知道你的一切,却一点都不了解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个身体是因为容易过敏才戴手套,不知道他后颈有没有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浑身都是伤每天疼得死去活来……”
许珝说着又有些哽咽:“我只是看完这本书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你车里,我不知道原身怎么样了,也不明白我穿书的意义是什么,一切都很模糊……”
祁砚旌手肘搭在大腿上,弓着身体久久的沉默着,五官被隐没在黑暗里,完全看不清神色。
半晌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许珝,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罕见的不镇定:“就算、就算是书里的世界,和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个不该有感情的人啊。”
许珝眼眶通红:“你从一开始的设定,就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这么多年,你有那么高的名利财富,身边来来去去有过那么多优秀的人,却从来没有一丁点心动过,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奇怪吗?——可是你说喜欢我。”
“那些一直骂我的人也一样,突然就说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呢……”
许珝逐渐开始抽噎:“所以,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到了这个世界……让它的运行发生了改变,你也可能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被世界赋予了另一种设定……”
“我也……我也不好,从来没人像你那么对我好,我、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也想过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但不行啊……”
许珝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的掉,“总要解释的……”
这次祁砚旌没有再来抱他,也没有哄他不要哭。
那个从来都很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弓着脊背,全身都紧绷着,仿佛完全沉入了另一个彷徨的世界,散发出极端的压抑。
许珝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却很清楚地明白他想得到祁砚旌的回应,想祁砚旌现在就过来抱抱他,再哄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