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他”字的时候,他回过味来,这声音耳熟,这乌梅酒混着绒花香的蛋糕味也熟。他不敢一下转过去,怕碰上那双漫不经心撩抬眼皮的眼。
脑袋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左转,脖颈仿佛是齿轮控制,陆辰先看到大高个儿的惊恐表情,再看到景澄斜睨的右眼,还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怕你再哭,不让你写5000字了,写3000。”景澄的右手食指在陆辰的T恤后领口勾了一下,布料带弹力,嘣一声弹回去,打在了陆辰的后脖子上。
等到他走后,隔壁非常同情:“你完了。”
陆辰吞了吞唾液。“我完了。”
雨季天气容易雾蒙蒙,就算是晴天也总笼罩在青色的天幕之下,等到这抹青色褪去,转为青白,新的一天正式开始,早读铃声也响彻校园。景澄帮助门卫员将七中的感应门拉上,拎着蛋糕盒朝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是个V字型建筑物,V字的凹陷处是篮球场,凸起处是下沉式的大操场。大操场下方是多媒体教室和室内体育馆,南边一个小喷泉,北边一道紫藤萝成荫的白色长廊,紧挨着学生食堂。
景澄掐了一支紫藤花,放在鼻下轻嗅,花香冷清。
高三4班乱成一片,班主任杜腾还没到,学生疯了。alpha和alpha掐架,omega和omega商量着为了考试是去买抑制剂好还是买抑制贴,唯有beta老老实实地翻书,认真搞事业。
除了第5组,每组座位都是6个人,景澄坐第5组第7位。他原本是第6组,但挨窗潲雨,反正最后排就他一个,想怎么坐都行。刚坐下,前头的南谨转着圈坐他旁边,伸着右腕口显摆。
“你看。”腕口处拴着一串小茉莉花苞。
“又偷偷去小花坛摘了?当心教导处抓你。”景澄将兜里那一小簇紫藤花拿出来,一片清香置于南谨的掌心,“拿着。”
“我就喜欢闻花香。”南谨爱惜地收起来,明明比景澄高,窝在他旁边像倦鸟归巢,“小澄哥,这个是昨天的汽水钱。”
一把钢镚儿放在金属桌斗里,叮叮咣咣。景澄看了一眼:“得了吧,就你这点零花钱还给我?你爸妈下回不给你饭钱,我看你拿什么买面包。”
“我还有点积蓄。”南谨瘦瘦的,手指捻着花苞,“哥,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花。”
“9岁之前喜欢,9岁之后就讨厌了。当年在鲸屿岛碰上一卖玫瑰的小姑娘,特好看,我看她好看就把她的花给买了,还给她买汽水和棉花糖,带她去游乐园里玩儿。她还想要我的游乐园贴纸,我说你长大了当我老婆我就给你,她同意了,我说第二天咱俩在游乐园门口见,立个字据,结果她放我鸽子,白吃白喝还白嫖。我那贴纸可是限量的!”11年前的事,景澄现在还义愤填膺,“不说了,越说越气,这个给你。”
“什么啊?”南谨没钱吃早饭,“蛋糕?”
“时曼曼家的,我吃了两块,剩下的给你当点心。”景澄揉了一把南谨的脸,“准备上课吧。”
“谢谢哥。”南谨拎着蛋糕盒回去了,坐景澄前面。他刚坐回去杜腾就来了,夹着一个大号三角板,手里拿着保温杯。身姿还算挺拔,有一丢丢的啤酒肚。
“都回座位!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杜腾摸了一下头顶的假发。
底下鸦雀无声,学生们纷纷注视讲台。只有景澄垂眸,在桌斗里翻着《无限数学》,猜测下一期的题型。
“什么事啊老班?”底下有同学憋不住了,“社会活动课取消了?”
“不是吧!是不是这个月的月考取消了?”
“要运动会了?”
一串的答案都没猜对,杜腾对自己卖关子的效果十分满意,摸着带有弹性的啤酒肚说:“都不是,今天咱们班……”
“要有一名转校生!”底下一个叫苏御的学生临门一脚,不仅点破了他的关子,还抢了他作为班主任的风头。
“咳,苏御啊,以后这种大事让老师来宣布,不要事事抢在前头。”杜腾啧了一声,“你将来要是干个体制内的工作得照顾领导。”
“干什么体制内啊,我最烦领导和开会,我将来当自由工作者,天天吃喝玩乐。”苏御笑出一对儿酒窝来,吊儿郎当地斜坐着。杜腾继续给新生造势,看向前门:“现在鼓掌欢迎新同学,陆辰!”
陆辰?一直没抬头的景澄瞬间目光转移,这可能就是冤家路窄吧?他看向教室前门,在门口哭鼻子的臭小子已经换了校服,规规矩矩地背着双肩包走进教室,一头粉毛。
陆辰一进教室就先找苏御,隐约间,有一道不善的眼光落过来。
回视之后,嗯,是巴掌脸。自己这是什么狗运气啊,住在巴掌脸隔壁,被他爷爷钦定为孤儿,成了交通工具,现在还是同班。
但是他真好看,再看一眼。这不是忍不忍得住的问题,主要是好看。
苏御正拿着手机兴高采烈通知群里陆辰来了,还非常像样地来了个直拍:[小鼓槌来了啊,看看粉毛!爱了!]
姜鑫:[你们学校校服够难看的。]
余哲:[好好照顾组合里唯一的一个omega,别让狗alpha们扑了。他小时候挨咱们整,穿女装去卖花就让陌生小朋友拽走了。]
姜鑫:[不过小苏能照顾好陆辰吗?一美食调的a?小苏给我们生个气。]
这种赤.裸裸的羞辱,苏御可忍不下,就在仨人在群里唇枪舌战十几年友谊即将崩盘的时候,苏御又看了一眼陆辰,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哥们儿站在讲台边上,竟然脸红了。
第五组最后一个座位上,景澄挑着右侧眉毛,不紧不慢地舔食手指勾出的乌梅酒蛋糕,还将蛋糕上的粉色绒花取下来,歪着头打量陆辰的同时张开嘴,将一整朵花放在舌尖上,卷进口中。
花被糖水泡过,有点甜,景澄看着讲台边上的红眼圈隐形海王,笑了。
钓呗,互相钓。
作者有话要说:
景澄:md小时候有个女孩卖花骗我!
陆辰:……
第8章 我就腿控
底下的学生还没什么反应,杜腾已经喜笑颜开,4班成绩平平,也没有特长生,新来的陆辰入校成绩十分可观,要不是学校随机分配,这颗紫微星真落不到4班当中。“没错,今天咱们班的大消息就是新加入了一名同学!”
话音刚落,他的紫微星朝着第5组的方向走去,犹如一颗粉粉的新星。
杜腾很没面子地啧啧两声:“那个谁……陆辰。”
“啊?”陆辰回过头,满脸无辜。
“我刚说完开场白。”杜腾说。
“哦……”陆辰回过味儿来,原来刚才那句是开场,不是结论,于是再次站回讲台边,“老师您说。”
“自我介绍一下。”杜腾引导他发言,“让大家了解了解你!”
窗外又起风了,天气一会儿一变,粉色的绒花树被风吹成了连绵的海,薄薄的雨气弥漫进教室。景澄站起来,伸着胳膊将窗户一关,重新落座。
陆辰笑着看向5组,一身运动款校服,混合布料的新混杂着长久放置的旧。“大家好,我叫陆辰,来到新班级希望大家多多帮助。”
“老班,为什么他能染头发啊?”
“分化了吗?”
问到送命题了,苏御赶紧拍拍桌子。“诶诶,这是我哥儿们,马上分化,大家别欺负他啊,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一听是苏御的朋友,班里几个alpha的敌对性顿时减弱,而且高三还没分化的不是身体弱就是腺体有点问题。
“我小时候有哮喘,身体不好,所以分化晚。染头是因为我身上有表演任务,已经和校长请示过了,表演结束就会染回来。”陆辰也没隐瞒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的历史,转身问杜腾,“杜老师,我坐哪里?”
呦呵,这还是个乖仔呢,爱了爱了。杜腾赶紧说:“现在就剩最后一排了,你想坐哪儿都行。”
整个自我介绍的过程里景澄都没再抬过头,一直沉浸在数学题里,只是听到“哮喘”这两个字的时候笔尖一顿。紧接着余光闪现一双白色的篮球鞋,他抬头,陆辰就站在右侧,带着一身新校服的化工纤维味。
“我坐第6组最后一个吧。”陆辰绕过景澄,将书包放在座位上。刚落座,没关严的床缝潲进雨雾来,桌面的一角已经淋湿。
陆辰刚要用新校服的袖口擦擦,右边的人直接站了起来,又一次薅着他的后领口,将人拽起来。
“我坐左边,你坐右边吧。”景澄开始搬桌子,声音像雨水打在屋檐上一样冷清。
陆辰瞬间想起了老戴修表铺屋檐下那一排蓝色的玻璃风铃,目光随着景澄利索的行动一掠,便低头搬起了自己的桌子。想不到景澄在学校是温柔有礼貌的人,对自己还挺照顾。他给自己一个不潲雨的位置,最起码证明了蛋糕战术是成功的。
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早读,苏御右手撑在桌上,歪着脖子看左下角,原以为陆辰会坐自己后面,谁知人家拐了个弯。手机震动,姜鑫和余哲发了疯似的问他什么状况,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动动手指:[小鼓槌又要养鱼了。]
余哲是四人团里最冷静的,回复最快:[当心碰上高段位的海王,自己变成鱼。]
姜鑫看热闹不嫌事大:[长什么样?发来看看。]
苏御却捏着手机摇摇头:[特美一beta,但我不敢惹他。]
余哲:[这句不错,还单押了。beta确实没法惹,人家不受信息素影响。]
姜鑫:[特别是对小苏这种美食调,确实有难度。]
苏御懒得回复,将手机扔回桌斗,继续歪着脖子怒视陆辰,用无声的言语控诉他不坐自己后面的卑劣行径。
陆辰知道苏御一直看这边,但是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落在书本上。早读是英语,单词都是老朋友,左眼的余光里是一个人,还有一片烟粉色的海。
“咳。”他清了清嗓,“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你就是风纪文员,原来时曼曼是咱们班的班长。”
景澄懒得搭理他,把一摞书放在书桌右侧,像是要筑起一道高墙来抵挡右边时不时瞄一眼的注视。
“以后咱们就是同班同学,我又住你隔壁,要不要加一个联系方式?”陆辰早早拿出手机,小鱼到我碗里来。
景澄见怪不怪地转过来:“现在知道我是风纪委员了?”
陆辰点点头。
“那我说话你听不听?”
陆辰点头:“听啊。”
“闭嘴。”景澄说完继续低下头,给陆辰一个鼻梁挺立的秀气侧脸。
陆辰吃了个闭门羹,这才扭过头看苏御,用口型说:“他怎么这么凶?”
“活该。”苏御也用口型回答,招惹谁不好,你非要惹他。
这场雨来得及,去得也快,到上操升旗的时候刚好停住。陆辰的制服还没发下来,今天不用上操场。他还不熟悉七中的教训楼,在楼道里走走停停,打开手机,想看看陆光齐和于迎萱有没有给自己发个信息问候一声,无新消息。
这时,操场上传来了义勇军进行曲,升旗仪式正式开始。陆辰拐弯去找洗手间。
洗手间分6类,由于自己还没分化,陆辰选择男beta那一间,还没走进去就发现里面有人。
景澄斜靠在洗手间的窗边,单手插兜,左腿搭在了右腿上,黑色的裤管下露出一双脚踝。脚踝没有女生的那般纤细柔弱,但是在男生当中算很好看,血管从踝窝内侧滑入皮鞋的鞋帮里,没穿袜子,脚窝上方被硌出一道微微的红。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全校必须参加的升旗仪式,却抽身世外,眼皮半合,侧脸更方便看出眼睫毛的弧度和尖锐,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没插兜的那只手捏着一根细长的烟。
这气势显然是猫王。
可陆辰也不知道自己从哪个细节品出来,这只猫王很忧伤,甚至是哀伤,眼睛里像下了一场深秋的雨,将周边的温度毫无反转性地拉低。
奇怪,他不是风纪委员么?为什么不在操场上反而躲在这里?陆辰更不知道自己这个“躲”字用得对不对,但他感觉这个时刻的景澄不希望别人发现他。
于是他退了出去,怕猫抓。
原本以为两个人成了同桌怎么都能说上话,谁料景澄在学校着实高冷。到了午休时刻,苏御拉着陆辰往食堂跑:“快快快,一会儿抢不着第一波炸鸡腿了!”
“慢点儿,一会儿我哮喘犯了你负全责。”陆辰顶着全校唯一的染发跟着奔跑,对炸鸡腿没兴趣,两人穿过紫藤架冲向食堂,在门口为了谁先进差点打起来,最后陆辰快一步挤进室内,只看到乌压压的一片黑脑袋。扫了一圈脸蛋,也有不少好看的,但是都没有他课桌左侧的那一张明艳动人。
只不过明艳动人的代价是那张嘴也会骂人。
“走!今天哥儿们请你!等你办完饭卡连请三天!”苏御大方地拿出饭卡。
“请三天?你吃席呢?”两份学生套餐各加一份炸鸡腿,陆辰选择了一处安静的角落,筷子在青椒土豆丝和咖喱鸡块当中徘徊挑选。天气不算闷热,苏御灌了一口可乐说:“过两天又易感期了,烦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