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
陆平继续说:“我家的嵌糕有不同价位,夹圆白菜粉丝油条碎属于纯素,只要五块,夹卤大肠鸡蛋的是顶配,要十二块。就不知道你说的五百个是高配还是低配了。”
王彬:“……”
陆平的语气平静,就事论事,但对于气头上的王彬来说,这不亚于火上浇油!
尤其是,王彬听到人群中,居然隐隐约约响起了几道压抑的笑声……
这让他彬哥的面子往哪里放!!
王彬怒火攻心,他的拳头摁着啪啪作响,胳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眼看着一场恶性校园霸凌事故即将发生,突然教室前方的喇叭里传来了清脆的铃声——上课铃居然响了!
适时响起的铃声简直等于救命铃。走廊上喧闹一片,原本自由活动的同学们都哗啦啦往教室狂奔,紧跟着传来了老师们急匆匆的脚步声。
下一堂是他们班主任的英语课,班主任一直严抓纪律,是个很不好惹的老太太。
王彬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当着班主任的面欺负同学。
他只能慢慢松开陆平的衣领,咬牙挤出几个字:“陆平,你丫放学别走。”
然后他恶狠狠瞪了陆平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进门时,教室里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
只剩下教室中央的一滩水。
班主任问:“地上怎么有水?”
陆平乖乖举手:“对不起,我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了。”
班主任:“下课赶快擦了。”
陆平:“好的。”
再没有其他对话。
……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后,陆平立刻溜了。
他又不是傻瓜,不溜走难道等着被王彬揍吗?
可惜陆平还是慢了一步——体育生是免上最后两节自习课的,王彬和他的兄弟们早就在操场上等候多时了。
他被追得满操场乱跑,最终也没逃过王彬的魔爪。
王彬还是挺聪明的,他没有直接动拳头,而是把陆平揪到篮筐下面,假惺惺说要和他打篮球。
他还十分“体贴”地表示,只要陆平能进一个球,球鞋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五个体育特长生,和一只细胳臂细腿的小老鼠,打得是哪门子篮球?
可怜陆平一个人面对五只大狒狒,被支使着满场跑,根本连碰都碰不到篮球一下。
虽然他碰不到篮球,但是篮球经常能“碰”到他。没过一会儿,陆平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校服,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篮球印。王彬和他的那群兄弟力气极大,有好几次篮球撞到陆平身上时,陆平站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陆平浑身疼得要死,他甚至想,为什么王彬不干脆给他来个痛快?最好直接一球砸在他脸上,砸到他鼻血横流脑震荡,刚好在家躺一周,躲过月考。
“陆平,你到底会不会打篮球啊!老子传球给你,你倒是接啊!”王彬一边装模作样的嚷着,一边狠狠扔出篮球。
这一球力度十足,直接瞄准了陆平的后背,陆平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背像是被人一拳击中,他顿时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从胸口撞出来了!他痛呼一声,身体晃了晃,直接摔倒了地上。
……
同一时刻,椒江一中教学楼顶层的校长办公室内。
头发几乎全秃的校长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殷勤的笑容。
“沈先生,贵公司捐赠的实验仪器和实验经费我们都收到了,这些捐赠大大缓解了我们学校在实验方面的不足。我们很欢迎令公子来我们学校就读,我已经提前和高二的所有班主任都沟通过了,大家都很欢迎沈同学的加入……”
“很抱歉打断您,您误会了。”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色严肃地说,“我不姓沈,我只是沈总的秘书,替他出面办理少爷的转学事宜。”
校长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气度非凡的人,居然并非那位大名鼎鼎的沈氏掌门人,仅仅是他的一位秘书!
想到这里,校长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那个站在窗前的少年身上。
说是少年,其实他的身材已经隐约有了成年人的模样。如果没记错的话,沈总的第三任夫人是位超级名模,少年继承了母亲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容貌更是昳丽非常。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表情一直是冷冰冰的,那是一种常态化的空与静,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挑起他的情绪波动。
他很完美,就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人偶。
从他走进办公室之后,少年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直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教学楼下面的操场,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可是现在,这尊漂亮人偶居然开口说话了。
“校长,”少年转过身,那双眸子里不带一丝温度,“操场上正在发生一起恶性霸凌事件,这就是贵校的校风吗?”
第3章
王彬那一球扔的又狠又准,陆平甚至怀疑自己被一只蛮牛恶狠狠撞了一下。他直接摔了个大跟头,下巴就这样撞在了粗糙的地面上。这一下不仅磕的他眼冒金星,更让他的下巴挂了彩,口腔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可能是哪颗牙齿松动了吧。
见他这幅狼狈样子,王彬终于出够了气,他大发慈悲地“原谅”了陆平,允许他滚蛋了。
不过,在滚蛋之前,陆平脚上的鞋被他们扒了下来。好在还给他留了一双袜子。
陆平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脚趾在袜子里动了动,他有些庆幸,今天穿得是一双没有破洞的袜子。
于是,陆平带着满身的球印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学校大门。
学校门口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每半小时有一趟车直达北岸。陆平淡定地站在公交站牌下,他能感觉到周围人都在看他的脚,他昂着头,神色自然,仿佛人类天生就不需要穿鞋子一样。
好在车子很快就来了。
这趟来往于南北岸的城乡小巴,向来乘客不多。陆平刷了卡,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小巴车缓缓驶离学校大门,向着跨江大桥前进。
陆平最喜欢靠窗的座位,每次渡江时,都会看到一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夕阳趴在西边的江面上。橙红色晚霞先在椒江上洒下一片和煦的光,又顺着江面轻柔漫开,然后延伸到小巴车内,隔着一层玻璃,温柔地拥抱住坐在车窗旁的少年。
太阳的怀抱永远是最公平的。它永远炙热,即使你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老鼠,它也一视同仁的爱你。
每次渡江时,陆平都会放下心中一切杂念,安静地望着夕阳。
但是今天他没有。
他摸出手机——幸亏他的手机足够老旧,屏幕上有好几条裂痕,王彬嘲讽地看了一眼,不屑于碰它——然后点开了软件后台。
私信和评论区又是如往常一样,挤满了粉丝们热情洋溢的话。
他们称赞他的英俊、他的爱心、他的一切。
最新一条评论,来自于一个和他同龄的粉丝。
@粉丝某某:呜呜呜,博主的生活就是我的梦想!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还养了可爱的宠物……明明都是同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QAQ?好想问问博主,你有烦恼吗?
……烦恼?
这条评论,让陆平的目光停顿了。
wonderland会有烦恼吗?他的生活肯定同他的名字一样,他住很大很大的房子,经常做飞机出去旅游,会说流利外文,可能还会好几种乐器。会有很多女孩暗恋他,他的身边围绕着和他一样优秀的好朋友,他们会一起打球,一起玩闹。wonderland一定没有任何烦恼,因为陆平想象不出来,这样完美的人生还会有什么遗憾。
想到这里,陆平的手指动了动,敲下了一句话。
@fake-diamond:不,我没有烦恼。
在按下回复键的同时,一滴水珠落在了碎裂的手机屏幕上。真是奇怪,难道公交车里也会下雨吗?
……
Fake diamond——直译是假钻石——代指各种玻璃、人造水晶、亚克力等材质制作,且仿造钻石切割而成的仿钻饰品。
即使它做得有多么漂亮、多么光鲜亮丽、多么能以假乱真,但假的永远是假的。
陆平进家门时,一双袜子早就脏的不成样子。他蹑手蹑脚地脱下袜子,把磨破皮的脚趾藏进了拖鞋里。然后又把脏兮兮的校服脱下来,藏进书包里。他本想就这样溜回自己的卧室,没想到还是被妹妹抓到了了。
“哥,你看,我的钻石戒指!”妹妹陆安正趴在客厅的桌上写作业,见到哥哥回来,她立刻开开心心地向陆平展示自己左手大拇指上那颗粉色的钻石糖果。
这种制作成钻石戒指模样的糖果已经流行过很多年了,陆安手上的这颗钻石糖是她用奖状换来的,有了这颗糖,她今晚写作业都自觉了不少。她选了一颗草莓味的,充满了浓郁的糖精味道,在成年人眼里毫无吸引力,也就骗骗她这种小屁孩了。
陆平虽然今年才十七岁,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平日里对这种糖果不屑一顾。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居然慢下脚步,盯着妹妹手上的“大钻戒”,问她:“好吃吗?”
“好吃!”安安很得意地说,“比巧克力还好吃!”
“怎么可能?”陆平摇了摇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比巧克力还好吃的东西?”
安安性子急,见哥哥不信,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高举起手臂说:“就是比巧克力好吃!就是比巧克力好吃!不信你尝尝!”
盛情难却,陆平只能低下头,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草莓味的大钻石——而当他再抬起头时,安安的手指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戒托,原本的漂亮糖果就这样“消失”了!
那一瞬间,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小囡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哥哥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陆平一边咔哧咔哧地嚼着那颗香精味的糖果,一边点了点头:“嗯……确实比巧克力好吃。”
他话还没说完,妹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小囡哭起来根本没有节省一分力气,震天彻底,原本正在厨房里准备第二天出摊食物的陆妈妈听到动静,赶忙过来给这对冤家兄妹调停。
妈妈抱着妹妹哄了半晌,许诺回头再给她买十颗钻石糖,这才让她把泪珠子憋回去。
哄完了小女儿,妈妈还要回厨房继续劳作。
与商品房林立的南岸不同,北岸只在城区中心(年轻人戏称为“CBD”)有几栋商品楼,当地人还是习惯住自建的小院。陆家的房子有两层,楼上住人,楼下是宽敞的客厅,以及比客厅还要宽敞的厨房。
厨房的几个灶眼上都架着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卤肉和卤肥肠的味道顺着烟火气弥漫,扑在厨房的玻璃窗上,日积月累之后,窗棂上都是擦也擦不干净的颜色。
陆家是做嵌糕生意的,每天早上三点就要起床,叉粉、蒸糕、舂打……然后才能做出糯叽叽的粳米年糕皮,至于嵌糕里包着的卤肉与各类素菜,更是要提前做好。
夫妻俩人就靠日复一日的蒸糕、卤肉、炒菜,盖了房子,又拉扯一双儿女长大。
陆平撸起袖子,帮妈妈洗菜。
陆妈妈还在生他的气呢,数落他:“你欺负你妹妹做什么?”
陆平随手拖了一张塑料矮凳坐下,一边削胡萝卜一边回答:“我这叫挫折教育,她就是性子太娇了,一点小事就掉泪珠子。再说了,现在被家里人欺负,总比长大了被其他人欺负好吧。”
都说知子莫若母,陆妈妈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一些不对劲,立刻转过头看他:“平平,你这话妈怎么听着怪怪的?你被人欺负了?”仔细一瞧,她吓了一跳,只见儿子的下巴居然磕了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看着还是让做母亲的心疼。
陆妈妈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地手,就要去拿手机:“是不是南岸同学欺负你了?不行,我要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
陆平赶忙站起身拦住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