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周周嗯了声,没问相公为何。
信上只言了一句,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茴国与丰州下的村镇百姓鲜血,岂是一两句可言的?大历要对茴国开战,气势自然是要足,第一战定要打的茴国屁滚尿流再也不敢犯。
因此天德军赵家拉了三万人马,同茴国的一万兵马打。
结果惨败。
死伤期数,顾兆自然不知,京里康景帝看到加急回来的军情折子,震怒之下一口鲜血喷出来了,当即晕厥过去,这是在紫宸殿中发生的事,还不是朝堂之上,整个紫宸殿乱了一团。
大总管汪泽田虽是慌乱,可极力镇住场面,请了御医前来,齐刷刷把紫宸殿当时当值的婢女太监先关了起来,莫要走漏风声——
对着紫宸殿大学士严大人,自然不敢如此来。
严谨信道:“劳烦汪公公备一床被褥。”
汪泽田松了口气,也没真备一床被褥让严大人打地铺,准备了一间侧间,一切等圣上醒来身体无虞再说,若是此时走漏了风声,难保一些小鬼此刻动了歪心思。
那宫里前朝就要乱了。
这太平盛世一打仗,圣上年迈身体不成,一股脑全扎在一起,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总是要少不了震动的。汪泽田心中长吁一口气,可他都这把年纪了,又是个没根的人,还在意什么,到时候随圣上去了便是。
严谨信在宫里留了两日,这两日因为是不上早朝时间,内阁、六部照旧运转,没几个人知道当日紫宸殿发生的事——严大人留在紫宸殿这也是常事。
圣上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都说老眼昏花,这是上了年纪人的毛病。因为严大人写的一手好文章,升了大学士后十分得圣上看重,代为拙笔写东西常事。
自然也有官场上的人精子老狐狸嗅出不对了。
当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骑着马一路没停歇,从京城大门进了宫里,按理说是好是坏,圣上总该招内阁六部,喜讯自然是赏,高兴的,坏那就是问责,可这样一动不动没个消息,不常见。
内阁阁老们心思各异。
五皇子六皇子也想到了,六皇子还进宫给母妃贤妃请安,是想打听打听什么消息,贤妃半点不知道紫宸殿的事,她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手往哪里伸,还斥责了下儿子,让儿子多跟老五学学。
六皇子还不服气,自从五哥封了郡王,而他还是个光头皇子后,六皇子心里就不舒坦了,对着五哥也不再亲近,如今又被母妃这般对比拉踩,没多留就出宫了。
殊不知,圣上虽然病倒了,可多得是眼线暗装。
五皇子能坐得住忍得了,如往常一般,六皇子咋呼进后宫询问。
此刻紫宸殿内,圣上已经苏醒,汪泽田立在旁边,弓着腰细声细语的把圣上晕过去后所有种种事无巨细说的清楚,包括严大人要被褥打算打地铺这事。
康景帝合目嗯了声。
汪泽田退后,跪地上的暗装则汇报了留京几位成年皇子动静,一切如常,唯独——
“老六啊,这是心大了。”
可如今外忧内患,康景帝也心力不及以往。康景帝醒来当日,严谨信就出宫回府了,如同往日上下班那般,到了家中,柳树自然是焦急,一见人回来彻底松口气,还以为男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就差去报官了。
严谨信面上如往常肃穆,说:“最近事多了些,我年轻官位低,几位阁老让我抄写东西,赶得急了些。”
严谨信是第一次对着柳树说谎,装着往日黑脸,可其实说的理由是漏洞百出,但严家人哪里懂这么些,柳树识字也是写个日常信可以,而且牵挂了两天,现在男人回来了就好,哪里管什么公务。
当即也不追问,还说着阁老们也忒不地道了,就是给地主老爷家干农活,那也得人回来歇一歇的……
岂不知,严府里柳树说的这些话,原原本本成了手抄本上了圣上桌子上。康景帝见了,没生气,甚至还笑了笑,说了句严卿可用,家中颇得几分野趣。
汪泽田知道圣意,二皇子赵家势力太过了,京里世家门阀多了,势力牵扯不断,如今圣上年迈,这些世家门阀各自小心思不断,唯独这没门户的农家子严大人,没势力没背景,只能依附靠着圣上。
这才是圣上的臣子,一颗忠心啊。
人人都想要从龙之功,可眼下坐在那位置上的人还没去呢。
昭州。
第一批罐头,经过种种实验,最终是搞成功了。时下季节,荔枝少,有些晚了,多得是菠萝,还有一种则是海虾罐头和鱼肉罐头。
这些罐头是用陶做的,矮墩墩的坛子,上头的封口就要讲究了,尤其是里层螺旋纹,这个废了不少时间手续,加上橡胶的垫片,还有高温消毒封闭,几经失败折腾,才成了能出货的样子。
一坛子罐头,除去本身的陶翁重量,里头连着水果肉和汁水,满当当的起码有三斤,糖水占一斤。成本在这儿,没办法做的太小了。
原先烂在地里的果子,如今有了去处,能卖钱了,当地的百姓如何不爱?尤其是那靠着海边以出海打捞的渔民们,原先对上头顾大人颇有微词——简单点就说有些百姓背地里骂顾兆。
为何。
顾兆来了吉汀容管,同黎周周办了椰货厂,开了椰货生意,这本来和靠海边靠打捞捕鱼的村民利益牵扯不上,也不相干,只是渔民多是羡慕嫉妒。
而骂顾大人,那就是椰货厂起来了,原先这俩府县李家势力很大,百姓们都听李氏一族的话,颇有威望,可现如今——
原本本本分分捞鱼打鱼的,现在都生了心思要去摘椰子种椰子,跟李家能叫板闹起来,跟你们李家有什么好的,你们李家收鱼多钱,再看看黎老板收椰子多钱,真是黑心!
说实话那钱也没差多少,只是李家吃不了那么多的鱼货,渠道没有那么多,所以收鱼有时候比较挑剔,诸多借口,一些不好看的太瘦的破了的不要。
骂顾兆的也多是有势力的李姓人。
一边眼红椰货,一边自身威力降低,能不骂吗。可今年七八月时,选址建厂,渔民们听闻是建罐头厂,自然这罐头是啥不知道不清楚,问也问不出来,盖厂的哪能知道。
但看地址,选的同各渔村好近。
后来招商会时,说做海产生意,话传出去后,渔民可高兴了,就是以前骂顾兆的李氏人,现在都是怔愣,不敢相信,可心底是隐隐的高兴。
若不是日子艰难,过不下去,必须要拧成一股绳,这些村长、族长其实压力也是大的,他们收渔民的鱼,可费事费力卖出去也讨不了几个钱,还被渔民埋怨,这也是有苦啊。
自然也有不高兴不乐意真正的黑势力,觉得官老爷动了他们的买卖,站在他们头上抢他们生意。
顾兆也没客气,我一个做官的,过往不究就算大度仁厚,现在还耍横到了他面前,正没机会整治这些黑势力,当即是找了由头,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杀鸡儆猴,两府李氏一族一下子消停了。
本来就被椰货其他姓氏分了一部分势力,再这么一打下去,顿时那些地头蛇,打的七零八落,成了小部分了。乖觉的、老实的、真仁善的李氏势力,顾兆也没动手,都留着。
这是好的影响。
时下宗族势力观念影响太久太深,好的族长村长是正一个村子风气,能起积极带头作用的——要是靠官老爷,那鸡毛蒜皮的小事排一年都解决不完。
还是要靠宗族约束管理。
就说海产罐头吧,虾肉是选的海虾,那种个头贼大,福宝爱吃的那种,反正顾兆在现代没见过——虽然虾长得大差不差,但这款吃起来肉Q弹,清蒸了后带着甘甜,还有略淡的盐味。
因为海里盐分。
虾肉罐头里的虾肉是去头的,只留了后头,略微蒸了后一排排码整齐,这样的一盒虾肉罐头,卖到内陆去定价自然贵,起码百文。鱼肉罐头也捡的是鱼刺少的,那种只有一排鱼刺,鱼肉雪白,吃起来鱼味浓,没什么腥味。
第一次做海产罐头,自然是捡着好打捞、量多且优质的来。
昭州的牌子还是要打响的。
这次出海送货,船只是李家的——霖哥儿他家。李家有眼光,当日办了椰货厂,李家家长霖哥儿的爷爷就知道,顾大人是嫌他们李氏一族太过强盛了,这是要扶持其他姓氏。
其中李家子弟多是有些不忿,可霖哥儿爷爷想的快。
“自古民不跟官斗,不认命还能怎么办?我瞧新上来的顾大人同他夫人都是好相处的仁厚人,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咱们李家也没做什么欺行霸市抢占旁家东西的恶行,怕甚?”
可说是这般说,其实霖哥儿爷爷也是赌,赌顾大人真的体恤老百姓,不是个狠的贪的,不然他们能如何?一介商贾还真跟官老爷杠上了?不要命啦。
之后就把霖哥儿送到顾夫人跟前,也是投名状,服软。
我们李家同那些旁的恶的李家不是一路的。
……这次办了罐头厂,出货走海路,用霖哥儿家的船,李老爷终于是眉宇舒展喜笑颜开了。
“我当日就说了,顾大人仁厚,定会体恤咱们老百姓。”
“这不,好日子就来了。”
第149章 建设昭州49
自制的罐头,保质期半年是没问题的。理论上其实能放一年,但现在本土做法瓦罐和现代玻璃罐区别,还是保险稳妥起见。不过现如今天气冷了,能在多放一两个月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东西沉重,走陆地是不成的,运输成本高不说,路上也耽误时间,到了唐州怕是要走一个月。
这肯定不成的。
只能走水路。
吉汀府县下的海湾村此刻停了四艘大船,其中两艘是隔壁容管过来的。吉汀厂里工人开始搬货上船,要是说椰货厂多招女工,那么罐头厂则是男工也多了起来。
女工做洗切,男工做搬运。
此时海岸上已经围了不少百姓,都是离得远远的,七嘴八舌小声说着话,无外乎是成不成、能不能卖钱、如何不能卖这可是黎家的生意、也不全是黎家的、反正顾大人沾了边的指定能卖钱。
更有昭州城的商贾们闻风赶来,这些商贾有的在黎老板这儿有合作的,也有混的脸熟的,能凑上前,客客气气说两句话。
“黎老板生意做得大。”
“祝黎老板一路顺风,买卖大赚。”
黎周周便拱手笑笑谢了对方好意,也有想问这罐头能不能送一批进昭州城?自然可。
“这次罐头数目不多,水果和海产两样,各给昭州城留了五百罐。”
其实昭州下头各府县出的水果,昭州城中人要吃什么没得吃?还都是新鲜的,尤其如今水泥路修好了,也好走。可众人新鲜水果吃多了吃腻味了,这罐头是什么味还没见过,自然是想尝个新鲜。
黎周周同商贾们闲谈时,王坚过来了,手里拿着小册子,利落说:“老板,货点齐了。”
“那就走吧,上船。”黎周周发话了。
商贾们纷纷拱手作揖行礼,请黎老板出发不用多聊了,有什么回头说,一路平安云云的。等黎老板身影远了,旁边码头站着的好像是顾大人?
就是说嘛,黎老板做生意外出走商,每次顾大人黎老太爷还有福宝小少爷都来送的,怎么会这次没有?原来是在码头等着呢。
那边黎老板一家人亲亲热热说着话。
王老爷看在远处的身影——一身的深色夹棉袍子,紧袖口,头发也是梳起来,活脱脱一个男人模样,哪里还有曾经在府里长得哥儿样?
可他在记忆里找了许久,对着这个哥儿,印象也是那年夏天,他送四哥儿去黎老板跟前伺候,四哥儿一身衣裳穿的跟家里几个女孩一样,叮叮当当的作响,旁的也没了。
现在想来,才不到两年,四哥儿和王坚像是两个人了。
王老爷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有胆子有魄力,做生意买卖比他几个大哥强许多,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可惜啊,是个哥儿。
王家的生意不能交给外人,更别说四哥儿还是个庶出。
算了。
王老爷不想了,收回了目光。
那船在如今百姓眼中是大船,在顾兆眼里不算大。福宝缠着阿爹,说他马上就八岁了,到了八岁黎照曦能跟阿爹坐大船出海吗?
黎周周想了下说:“那先陆地试一试,要是走水路,起码等黎照曦十岁。”
“啊?还要十岁啊。”黎照曦小狗耷拉着脑袋啦。
八岁都好远了,怎么还要十岁呀!黎照曦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