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他不可能老往地方府县跑。
三是,岷章县令这人在地方当一把手糙惯了,真跑到昭州当同知,人情往来,掣肘底下府县县令,还有平衡昭州的本地关系,不好。到底是岷章出身的。
是人总是有私欲偏颇,如今短暂看不出来,时日久了,利益大了,总会偏的,这位置最好还是外来人,且同他志同道合,有些关系能够信任。
顾兆嘴上和周周说着,脑子里过着人,“……朱理不行,太过无能,大哥也不行,全家在京里也安顿好了,都是从五品的官那肯定京里吃香……”
“梁老师如何?”黎周周问。
顾兆先一愣,而后仔细想,梁老师是进士出身,虽是滁州梁家的旁支偏系,但总归是占了个‘梁’字,拿出去唬人是没问题。之前做过一段时间官给辞官了,这人心里其实还挺理想化的,当初六位进士,他说开学校,能第一个站出来愿意做学校老师,可见脑子也活泛,不是那种顽固守旧之人。
“缺点当官的经验,按道理是肯定不行,但也有一点,姓梁。我现在是南郡布政司的左政司,有一定的调任官员权利,我推荐了,加上京里师兄想想办法,真能成。”顾兆觉得可以办。
用生真不如用熟,这理在现代可能会有人说:专坑熟人。但在时下,尤其是做官的,那肯定要拧成一股绳一股力抱团了。
没有世家支持依靠——
就拿顾兆来说,若是黎家、顾家两家底下新一茬的孩子能科举出来,那自然是先选他们本家俩孩子,官途中,顾兆就是那树的主干,其他就是支脉,慢慢的时间久了,树就枝繁叶茂茁壮起来。
在外人眼里,他现在就是‘梁派’了,不说别的,周周出货能顺利,昭州货能进两浙,那都是因为沾了梁家的光,投桃报李吧。
“周周说的可,我去写个折子,之后两日收拾收拾,我先去鄚州报道,咱们家不动。”顾兆望着周周,“之后日子肯定要辛苦一些。”
之前开厂子,每年三次出货,周周一年到头再忙,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了,他现在要跑外地出差,肯定要聚少离多。
黎周周也是不舍,可还是道:“都在一处,路修好了也好走。”
之后两日,顾兆找了梁老师说了意思,问梁老师是否还想当官回到仕途,其实当日梁进士辞官也带着气,对官场的失望,以及无能为力,恰逢母亲去世,几件攒到一起,做了辞官决定。
若是没来昭州前,梁进士也没想再做官的念头,他觉得闲散云游淡泊名利多好,可到了昭州,听到了顾大人的志向抱负,心中其实是羡慕的。
可最终没踏出这步。
“……我其实也不是征求梁兄意见,说实话我的折子都写好了,昭州如何,梁兄都是看在眼底,若是来了个外人,这学校还能办的下去吗?”
“工厂这些没什么怕的,我是南郡的左政司,总会是要看我脸色行事,不敢多插手。可学校、救济院呢?那些受了伤和离的妇人,因为性别被丢弃的孩子呢?”
梁老师听得眼眶泛红,郑重鞠躬,“梁某愿意为顾大人效力。”
“好。”顾兆笑了。
第二天便带着人马去鄚州报道了。昭州城中商贾们便急了,可一看只是顾大人带人出城,黎府黎老板众人还没动,又略略安心,有的现在也顾不上了,真跑去黎老板跟前问情况。
王老爷尤其是,问了王坚,只是问什么答不知,气得王老爷想骂人,说:“你还真是搬出去了就是旁人了?你一个庶出哥儿,现如今有再大的本事那是黎老板赏你的,若是顾大人一家走了,你瞧瞧,你还能在外立足下?不是还得依靠王家,还得回来。”
王坚听了,还是答不知道。
“你就嘴硬吧,到时候有你哭的。”
王老爷骂完了,甩袖而去。王坚看绣娘满脸担心看他,神色平静,说:“无事,放心吧,黎老板要是真走了,他去哪里我去哪里,自是带着你们,别怕。”
他现在是王坚了,是这二进的宅子里主人,自是要庇护他的人。
只是绣娘离开后,王坚搓了把脸,眼底露出一丝迷茫,而后又坚定起来,他当日丢了绑在头发上的首饰,换下丝绸衣裳,穿着布衣,跟着老板东奔西跑走货,便知道他选了一条艰难的路。
可他不悔,还很乐意高兴。
那以后哪怕真如他父亲说的那般,那也是他王坚选的,定是会走下去。
“恭喜黎老板,听闻顾大人是升了?也不知道动迁哪里?到时候我们昭州全城百姓好相送。”
黎周周看出商贾们是打着恭喜旗子,一个个眼底都是不舍,心里好笑同时,其实也感慨,都说商贾们油滑,见了利益就忘了旁的了,可其实,也知道好坏,有义气的。
“我家府邸宅子才盖好,走哪里去?”黎周周先是玩笑了句,又正经说:“顾大人升了南郡布政司的左政司,以前管昭州,如今是官三个州,以后肯定忙了起来。”
众人一听,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顾大人真升到了正四品,那什么左政司,喜的是,黎家还在昭州不搬去鄚州,那黎家在,顾大人那么惧内,肯定是心也向着他们昭州的。
才不会往鄚州使劲!
在昭州城做商贾的,就没几个喜欢鄚州的,以前去一次,被扒好几层皮,哪里爱的起来?顾大人本事大,到了昭州让他们昭州这团死水活了起来,要是跑到了鄚州,可别一身本事全给了鄚州。
“幸好幸好,黎老板有所不知,那鄚州人可坏了。”
“就是,还是咱们昭州人亲切淳朴,顾大人就是来这几年,可我瞧着顾大人同黎老板,那真是跟再生父母差不多了。”
黎周周:……
“顾大人恩情比天厚,我等不敢忘的,可舍不得顾大人黎老板了。”
“咱们昭州风土好养人,去了外头哪里比的上咱们昭州啊。”
“可不是嘛。”
商贾们吹捧起来嘴皮子利索,也是惯会拉踩,用着昭州把鄚州踩了个遍!而后一个个心放回肚子里了,回去都是嬉笑开怀,想着得给顾大人办个喜宴,多发发喜钱给大家伙。
他们昭州的顾大人升迁了,这可是大好事呀!
让那些鄚州人好生瞧瞧,他们现在也有靠山了!
心安了,之后大家都想着怎么给顾大人庆祝,自然是派着自家夫人多跑跑黎府,顾大人没在,黎老板无聊,你们都多去奉承奉承。
各家夫人在家里还说:“我倒是想去,可你做老爷的又不是不知道,黎府的大门哪里是我这个身份随随便便能踏的?”
“你以为我不想奉承巴结顾夫人?以前也就过年过节去一次,城里谁家不想?”
回自家夫人的老爷话也是说的重了些,意思不管坐冷板凳,还是黎老板不接待,多跑跑,跟着如今黎老板身份比,难不成还金贵起来了?
原先顾大人同知身份,他们都是巴结奉承上杆子的,如今顾大人官升正四品,那可真是大官了,他们还不近水楼台先得月,那等啥?等黎老板亲自主动见不成?
要什么脸?
话虽然重,也糙了些,可理是正理。做商贾夫人的,跟着官夫人自然不能比,也没觉得自尊心受损如何——谁让她们嫁给了经商的呢。
绫罗绸缎穿着,吃喝不愁,有人伺候,如今就是巴结个人罢了,有什么?再说了,顾夫人人顶好,从不刻薄,嘴上拿她们取笑逗乐过。
这些夫人没想到的是,递了帖子后,顾夫人真的见了。
咋官升了后,还更好接触了?
黎周周想着相公去了鄚州,如今厂里事是王坚跑,给他汇报就成了,因此还真是闲着,这些夫人要来奉承他,他知道,只不过现如今他也有事——给渝哥儿相对象。
渝哥儿被叫了回来,听到表叔说给他相夫家,羞的脸皮涨红。
“你怎么还害臊起来了?这有什么,年纪合适了,嫁人是正经事。”黎周周见小孩脸红,也跟着笑,说:“你家里把你的婚事托给我管,那不耽误,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在场,小桃你可别笑话,到时候给你也挑一挑。”
柳桃先摆手,怎么就到她了?她哪里还能用‘挑’这个字。
刚是大家笑渝哥儿,现在换渝哥儿笑了。
闹成了一团,气氛也热闹了,黎周周就说:“都给渝哥儿相看相看,到时候让苏石毅去查查人品,现如今就看渝哥儿喜欢什么样的了。”
“要过一辈子的事,渝阿哥别害羞。”霖哥儿软乎着说。
王坚今个也在,就说:“你先打个样来。”他同霖哥儿关系亲近,跟霖哥儿这般说也随性,却不好打趣苏佳渝。
霖哥儿便露出软乎乎的笑,还真是仔细思考了下,说:“虽然是家里做主,但是要是可以,我想找个也爱打扮的。”
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哪里有男人爱打扮的,又不是女子哥儿。
“说话不大声吓唬人,人性子好,能同我多说说话。”
霖哥儿说着说着,大家伙便听出来了,霖哥儿哪里是找夫家,这是找闺中朋友呢,能一起玩一起乐呵,说衣服首饰,到底是小。不过霖哥儿开了个头,苏佳渝也仔细想了。
苏佳渝说的实在。
“我家里是务农的,也没什么家底,来昭州全靠阿叔,就也不用门户太高了,我高攀不上,人性子好喜欢哥儿,不乱来就成了。”
自然嫡出庶出苏佳渝也不在意。
黎周周想了下说:“渝哥儿的性子最好挑个家里简单的。”略差一些不怕,渝哥儿是看着软,但是骨子里有韧劲,人也勤快,日子总是会过好起来的,倒是公婆人要和善,周边的什么亲戚少些或是人都厚实。
这样过起日子来,渝哥儿才舒服。
之前在京里时,渝哥儿和英哥儿比,英哥儿性子颇似小树,是泼辣也有手段,夫家关系复杂些,也能收拾的服服帖帖。黎周周想到这儿,回头给小树写信问问英哥儿和苏石磊的婚事了。
英哥儿比渝哥儿大一岁,苏石磊比苏石毅小一岁多。
后来接了黎府帖子来的这些夫人们坐下没多久就知道为什么了,顾夫人的表侄子年龄到了,想给相看个昭州郎。这下子,不少人心动,打着算盘,虽说是表亲,可顾夫人能带人过来,说明关系也不错,更别提如今还帮忙相看做主婚事——
有些人想着自家儿郎。
“我家渝哥儿家里底子薄一些,也不想相看门户太高的。”
“顾夫人您说哪里的话,咱们昭州这些人家门户哪里有高的。”
“是啊是啊,我瞧着渝哥儿模样,是配个什么都成的。”这位夫人笑的像朵花似得,说:“我这儿正好有个,比渝哥儿大一岁,夫人您不嫌就听听?”
也不等黎周周说,便一股脑说完了。
是这位夫人娘家的孩子,她的外甥,家里也是做买卖的,不过买卖不大,依靠着她夫家。黎周周听了,也没给回个准话,只是笑笑说他到时候看看。
其他人听了,那便争相恐后的说起来了,这些夫人谁家没个年纪轻适婚年龄的男儿郎?就是本家没有,旁系支脉也有,再或者娘家的什么亲戚的都有。
于是这一天下来,黎周周喝了能有一壶茶,解手换了衣裳坐下静静,他的脑袋还是嗡嗡的响。
“怎么样多少个?”
王坚数完,说:“老板,有六十四位。”又带着几分揶揄说:“这有的苏石毅跑了。”
渝哥儿眼睛都圆了些,有些羞窘,因为苏石毅就在旁边。
“不怕,咱们单身的多,王坚你自己也看看,要是有合适的都给你们安排了,咱们小桃、你、霖哥儿、渝哥儿,霖哥儿婚事家里操心,但要是有好名单了,也能递过去让他爹娘看看。”黎周周笑说。
一个人害臊,不如大家一起害臊。
这下子,厅里坐着的表情可好玩了。王坚不害臊,说:“那我就看看。”又跟柳桃说:“小桃姐,咱俩都看。”
“我、我就不看了。”柳桃摆手拒绝。
王坚看小桃姐说着话瞅苏石毅,便说:“苏石毅也单身,怎么没上这名单。”
“啊?我啊?”苏石毅不知道王坚怎么说他了,就说:“我和渝哥儿可是带着亲,有血缘还差辈分的。”
“谁说你和渝哥儿。”王坚道。
苏石毅的目光便和柳桃对上了,两人是一撞上就撇开,跟火烧似得。别说王坚瞧出不对劲,就是霖哥儿开窍慢的,都看出来了。
黎周周心里笑,王坚还是细心,观察的好。
后来这话题岔开了——不好太打趣,小桃和渝哥儿情况不一样,小桃经历了两次亲事失败,就算是和苏石毅有些眉目,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提,最好是私下里,两方都问过了,真定了亲,才好说。
言归正传,还是说渝哥儿。
另一头,顾兆打马到了鄚州,还未进城,距离城门有个十里路,坐在马背上,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跟着手下衙役说:“你去鄚州衙门,告诉他们我到了,让人门口接着。”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