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秦仄归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对着他一口答着好。

　　这种漠然的态度，反而让方印莫名其妙的安下心来。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不会慌乱，永远绷着一张脸，永远平静又理性的处理问题。方印看着他，点了点头。

　　十分钟的倒计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开始了。

　　三楼的变异者熙熙攘攘，远比方印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像是什么盛大节日拥挤堵塞的人群，摩肩接踵，挥手如阴。将原本窄窄的一条走廊挤得更加逼仄，像是早高峰的地铁，也像是要撑爆肠衣的腊肠内馅。

　　方印随着黎明星的队伍走了一路，好歹也是在外面度过了一整个免疫期的，却也没见过这么多变异者。

　　它们样貌丑陋，光是看着就让人发怵，更别说会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扑上来撕咬人了，吓人得很。

　　但是方印是怕这些。

　　变异者多得不太正常。

　　他怕这个幻境过于诡异凶险，狡猾的骗了他，让他找不出离开的真正方法。相比眼前这些丑陋的怪物，出不去的恐惧要远远凌驾其上。

　　说来说去，他只是怕死。

　　方印太害怕死亡了。他想活着。

　　“不怕。”

　　方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恐惧表现的太盛，将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在冲进去之前，秦仄归的手掌在他肩上飞快的压了一下，低低说了那么一句。

　　转眼间就被撕碎在变异者震天的吼叫中。

　　方印却像是吞了一颗定心丸。竟然真的奇迹般的在这一句短短的“不怕”里按下心里的那点儿忐忑。

　　就算是秦仄归，在如此密集的进攻之下，也显得有些左支右绌。不过他的主要目的也只是拖延时间，在走廊里为方印撕开一道足以通行的口子。杀不了这么变异者，拦一拦的实力还是有的。

　　方印走位灵活，堪堪避开了缝隙里漏过来的攻击。耳边过于响亮的吼叫声像是给耳朵罩了一层膜一样，震的头脑发晕。

　　也把方印心里的恐惧给震了出去。

　　这时候他倒是完全顾不上害怕了。耳朵里嗡嗡的响，脑子反而越来越清明，想要去的地方像是茫茫海面上的灯塔，而他是一只目标明确的夜航船，加足了马力往目的地冲。

　　人的潜能是可以被激发出的。

　　“哐”一下，门板被撞开了。

　　方印近乎一个炮弹一样，撞进了第三层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

　　里面桌椅排放的整齐，空无一人。

　　好几张桌子上面的书本，还是摊开来的状态，似乎没有读完，而它的主人也只是离开一小会儿。方印一眼就认出了和四层楼所对应的，小小的位置。

　　他冲了过去，在桌膛里摸出了一摞本子，终于在其中一个的上面找到了两个用黑色签字笔写着的姓名。

　　萧晓。

　　她在第四层楼里上课的模样太过自然了。导致方印几乎忘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从这间教室里出来的。

　　教室的前门后面贴着那张老旧的班规，内容和方印手上的那张一模一样，一张新一张旧。方印手里的那张名字还没被填上，而门后的却已经被人涂黑了。

　　方印将萧晓的两个字填了上去，最后一遍落下的时候，他长长松了口气。可是幻境并没有像第一次的那样归于沉寂。

　　秦仄归在走廊上的打斗声还清晰可闻。

　　幻境没有结束。

　　方法不对。

　　方印一瞬间慌了，他拼命回想着进入幻境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敢漏掉一丝一毫的细节。

　　首先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关于校园霸凌的故事。排除所有的干扰项，能够连起来的线索便是这张班规和一个奇怪的小小。

　　答案一定就在上面。

　　可是为什么不对。

　　“把那张纸给我。”

　　小小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了教室的后面。她还穿着那件白睡裙，长发披散在身后，朝方印伸出了手，水润的杏眸带着蛊惑。

　　方印下意识伸出了手，想将手里的纸递出去。

　　“你是男生吧。”方印看着他，说道。

　　小小明显愣了一下，攻击秦仄归的变异者也停了下来。秦仄归一个旋身，灵活的闪进了教室。

　　方印在小小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人类的情绪。他在震惊。

　　“男生的盆骨和女生的盆骨不一样的。”方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小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厕所隔间里关着的那个是你吧？你就是那个被整个初三二班欺负的孩子。所以才瞒着你自己的姓名。”

　　小小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愣怔，变成了震惊，到最后只剩下了愤恨。一双杏仁眼像是要喷火一样，瞪得溜圆看着方印：“给我。”

　　方印却不理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总要这张纸，说明方法没错，只是差点儿东西。

　　小小从他这举动里察觉出来危险，也不再和他伪装些什么了，原本笑眯眯的表情下藏着的杀意漏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扭曲，面容变化着狰狞起来。

　　眼见再骗不到方印，小小干脆直接攻上来强取。

　　他动，秦仄归也动。

　　秦仄归一把将方印推出了小小的攻击范围，一脚踏在桌沿，借力起跳，在空中旋身一脚狠狠的揣在了小小的肩头。

　　“你倒也没骗人。你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兄弟姐妹。你就是想骗我。骗我把名字填在你原本的位置来替你。”方印捏着那张已经皱得不像样子的班规，退了一步。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举着那张班规往门口跑去。

　　小小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冲着走廊里的变异者发号施令，让他们冲上去将方印撕碎了去。

　　可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有一个变异者动弹，显然小小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有些傻眼。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方印已经把班规拍到了门背上，原本破破旧旧的那一张被覆盖，明明他也用没有胶水什么的东西，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是牢牢扒在了上面。

　　周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下静了下来。

　　方印知道，答案对了。

　　光线慢慢消失，紫色的雾拢了过来。这是幻境快要结束了。

　　秦仄归走过来，一把将方印拉了过来。幻境结束之后他们会回到现实世界，并不能保证周遭都是安全的。有可能他们在幻境的这几日功夫，身边就已经围满了变异者。

　　方印知道。没拒绝秦仄归护着他的好意。

　　直至此刻，他心可算是放肚子里，不用再费那些力气去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心气儿一松下来，方印才觉出来连轴转的疲惫，好像是许多个日夜不曾休息过一样，眼皮沉得只打架。

　　他强打着精神看秦仄归，问道：“你怎么发现他们是假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些说来话长，秦仄归也得思考一下，他解释道：“那个游戏有问题。这次的幻境我们似乎没有进到同一个空间里。在四角游戏的空间里，四层空间是可以重叠的。我看时间不够了，就赌一赌。”

　　这个幻境的时间和空间都是错乱的。秦仄归察觉到了，自然多留了一份心。

　　四角游戏的玩法无非就是那么两种，如果当真玩儿的多出一个人来，多半是有人没有按照规则行走。可以破坏规则的人往往站在第一个点，由他的移动作为开始。

　　然而当游戏顺利进行个几轮，第一个人在最后一个到达角落之前，反方向走一格站在那个没人的位置上，最有一个人就会在本来没人的位置上拍到第一个人。

　　而第一个人只需要接着往前走，然后越过那个本该属于他，但是现在没有人了的墙角。就能够制造出多一个人的效果。

　　秦仄归所在的空间里找到了关于四角游戏的详细说明，让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不得不注意起来。

　　他刻意在拍完第一个走的毛澄澄之后又逆行了一格，原本是想要把游戏的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没想到误打误撞跨过了两个空间的交界，拍到了真正的方印。

　　“所以，会有新的朋友出现是这个意思。”方印很聪明，听他略略一解释，就大概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运行规则。

　　秦仄归点头。

　　再进一步想一想，如果秦仄归没有主动打破游戏规则，那么出现的新朋友可能会引导着方印继续往更加偏的方向走。

　　倒是误打误撞破了局。

　　方印一时间不知道该叹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差。

　　“对了，这戒指还你。”方印从手指上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还剩一枚子弹呢。”

　　秦仄归没要，而是顺手握住了方印的手，把戒指往他手心里推了推：“送你。我在第三重幻境里得的道具。子弹每一天自动补充一颗。”

　　方印恍然大悟，明白了他在幻境里是怎么知道时间的了。怪不得他知道时间的流速不正常了。

　　每一天补充一颗，而方印所谓的短短一天一夜，秦仄归的戒指上却是已经多了三枚子弹。他们再晚些时候破局，便出不来了。

　　这是个好东西。能自保还能计时。

　　过于宝贵。

　　方印不能要，刚想推拒，就听见秦仄归冷冷的说道：“你太弱了，拿着保命。”

　　……谢谢你啊。

　　方印垂着脑袋翻了个白眼，见秦仄归的手还搭在他手上不放，没好气儿的说道：“撒手！”

　　“哦。”秦仄归一脸正气，把手缩了回来。

　　【作话】

　　除夕快乐呀！

第十八章 第二重幻境结束

　　他们重新回到了推门而出的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方印的错觉，他看空气中弥漫着的紫灰色雾气又淡了许多。他转头，在身侧看见了秦仄归。还有紧跟着出现的赵书意和毛澄澄。

　　心里踏实了三分。

　　虽说他与他们相识不过几日，只算所作是萍水相逢，就连朋友也难勉强称得上。可此时天下离乱，大雾笼罩，变故生的突然。

　　方印身边无亲友，无故知，无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只遇到他们几个。眼下的那份情谊同平时的又不太一样，尽管彼此的情谊都算不上身后，可是只要活着就让人心里觉得舒坦。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鲜活生命在此时竟然显得宝贵了起来。

　　被各种各样的意外催的没时间难受，为了求生被逼着往前走，没来得及回头。可心脏却是始终被不安攫取着，难以安定下来。

　　眼下大家都从第二重幻境出来，难免让人松了一口气。又能多活些时日。怎么看这都是个好消息。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