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咬伤你吗?”
男人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显然是吓坏了,“他……他犯病了,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跳起来把我按住了。我以为他是发兽性,还求他别那么对我……别像对季隐一样对我,他也不听,撕开我的领子,一口就咬下来了!”
两人这才得空观察了男人的装扮,果然如他所说,他的衬衫领子已经被撕破了,沾满血迹,蓝条纹西裤和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可以看出价格还是有点小贵的,这人是个典型的白领。
萧始借着帮他擦血的工夫提起了他的衣袖,露出了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劳力士,这人和他们工薪阶层的差距立刻就显出来了。
“你刚刚说到季隐?”江倦还记得这个名字,“咬伤你的人,难道是……”
“叶明宵!是叶明宵那个畜生!”男人嘶声喊着,“他害死季隐不够,还想来祸害别人!他就是个该死的疯子!”
江倦一听这话坐不住了,开始四下张望。
他正欲开口,萧始却道:“没门儿。”
江倦:“……”
萧始贴近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赶在大部队来之前自己先进去看看状况,印证这个人说法的同时,也想确认一下叶明宵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变态?”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了。
身后那一群叽叽咕咕的小姑娘爆发出一阵哄笑,萧始不明所以,回过头来支棱着孔雀毛对人笑说:“别拍照,别录像啊,听话。”
看他这开屏的德行,江倦心里就窝火,索性也懒得找理由了,“你就在这里看着伤员,我进去看……”
“不、行——”萧始一字一顿拒绝道,“别逼我在这里亲你,你会身败名裂的。”
江倦:“……”
两人正僵持着,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咦?江副,萧法医?你们怎么在这儿?”
白饺饺探出头来,跟两人尴尬地对视着。
不知怎么,萧始居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怪了,带自己媳妇儿逛个街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心虚?
“来得正好,你就在这里看护被害人,等狄箴他们带人过来。”
江倦起身看了看萧始。
那人立刻会意,无需他多言,起身拽着他就往写字楼正门去了,留下白饺饺和伤者,还有一众前线吃瓜的路人面面相觑。
“这样做其实很不专业,也很不负责。”江倦边跑边说:“我们两个至少应该留下一个人的。”
“所以说,我可是为你不专业了一回,媳妇儿,感不感动?”
江倦:“……”
萧始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相信小白,她已经是个合格的警察了。”
“……是合格的CP粉头吧。”
“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又不是断网了。”
两人回到写字楼门口,刚才那些被江倦喝退的保安都聚在门前,见两人靠近都警觉起来,相互窃窃私语。
一名队长模样的人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好意思,非本公司员工需要出示相关证明才可进入大楼,这位警官如果没有搜……”
“发生命案,难道警察连勘察现场的资格都没有吗?知道妨害公务是什么后果吗?”
“可是这位警官,”队长礼貌又碍眼地朝他笑笑,“您只有两人来勘察也让我们很难做啊。这年头诈骗的这么多,我们也分不清您的证件到底是真是假,万一您是不法分子冒充的,我们岂不是要摊上大麻烦?不如还是等接警的分局赶到再……”
不等他这话说完,大楼内又传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趁队长分心时,江倦绕开他径直跑向入口,有几名保安同时伸手试图拦住他,江倦还没动手,又是一声痛嚎响在他耳边,随即围在他身边那一群保安人仰马翻,没人说得清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江倦想看看罪魁祸首此刻是什么表情,然而预想中一脸邀功请赏的人却在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别回头,去做你想做的事。”
江倦一怔,乍然想起在很多年前,他听过一模一样的话,也是在这个人口里。
正是这句话给了他踏向深渊的勇气,让他无畏于前路的黑暗。
此刻依旧。
一如当年。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大楼,循声而去,只见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抱头从楼梯间奔了出来,只顾着逃命,根本顾不得周围的情况。
江倦拦下那人时,对方一头撞进他怀里,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拽着他,唇齿激烈地打着颤,话都说不清。
江倦只依稀听清“小叶总……犯病……要吃人……”这几个字,楼梯间再次传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一个衬衫破了几道口子,身上沾了血迹,显得落魄又骇人的男人紧跟着追了过来,仿佛眼里根本瞅不见江倦这个人。
那男人见这催命的又追了过来,又是一声惨嚎,拔腿就要跑。
江倦抓着他的后领把人又拽了回来,“跑什么,你跑的越远,我越护不住你!”
可那男人受惊太甚,慌乱中误以为江倦拉他先做垫背,反嘴就是一口咬在那人另一只打算去阻拦凶手的手腕上。
这一口可说是在本能驱使下做出的求生反应,应激产生的爆发力可比有理智时强太多了,这一口险些连皮撕下来一块肉。
江倦吃了痛,两手又都被这人绊着,分身乏术。
眼看着凶手张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再使出一次把人踹出去七八米的绝技。
但这招发挥不是很稳定,力气用大发很容易一脚把人踹出个好歹,除了拼命的时候,江倦一般不敢乱用。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局面还不算性命攸关?
他扎稳步子,正准备提膝反击,就在这时,面前劲风一扫,一个黑影横插在他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血流一窜老远,发狂的瘾君子应着一声惊呼倒了地。
“差不多了,可以松口了吧。”
江倦尝试动了一下被咬住不放的手,心道今天真是出门没看老黄历,被扒裤子又被咬,晚节不保不说,关键是要命。
他又不能跟个被吓破胆的普通人一般见识,见对方迟迟不放他,只能拍拍对方的脸,尝试唤回对方的神智。
不过萧始可没有这种耐性,直接掐着那人的颚骨,迫他张口放开了江倦。
江倦按着伤口,数落他:“你要用这么大劲吗?把人弄伤了怎么办?”
“他弄伤了我媳妇儿还没跟他算账呢,一点小疼让他忍着吧。”
萧始说罢就把人推向了跟在他屁股后面追来的保安,回身又给了那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的行凶者一脚,彻底把人放趴了。
一见这场面,谁都不敢乱动了。
江倦伤得不轻,手自然下垂,顺着指尖直往下滴血。
这一口要是再咬重些,可能就要伤到肌腱了。
萧始捧着江倦受伤的手腕,按着血管近心端抑制着血流,越看越心疼,越心疼越气,憋着又不肯说,两手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江倦觉着要不是方才那慌不择路敌我不分的受害人被推开了,现在指不定也要跟行凶的这位一起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忍着点。”江倦说。
萧始被他气笑了,“这话该我对你说。”
“那你说,我撤回。”
“忍着点儿。”
随身的酒精湿巾不多,方才给外面那位伤者已经用了大半,这会儿萧始身上就剩一张,敷上伤口就不能动了。
他能感觉到那人因为痛楚,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肩膀都一并抖着,显然是痛极了。可他痛得眼尾都洇出了红晕,仍死咬牙关不发一声。
萧始问:“把自己逼这么紧做什么,疼就哭,痛就叫,都是本能,不丢人,何必忍到这个程度?”
“又哭又叫有什么用,想求谁的垂帘,谁又帮得了我?”
江倦反问,随后又对那群被吓傻了的保安说:“有烟吗?来一支。”
众人都清楚,警察在自己的地界执行公务时出了事,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追究下来,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方才那拦人的保安队长反应过来,立刻拿了烟火,帮动作不便的江倦点上了。
江倦任由萧始帮他处理着伤口,背靠前台坐了下来,略显狼狈,嘴里叼着烟的样子有莫名透着股盖不住的匪气。
他用脚尖踢了踢被打晕的行凶者,夹着手里的烟,指了指在场的保安。
“现在接警的警察还没赶到,劳烦你们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这人是叶明宵吗?”
生怕这事波及到自身,压根就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江倦又道:“都不说,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那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就有点儿尖锐了。”
萧始给他做好了临时包扎,缓步走到保安队长面前,对方的眼神飘到哪儿,他就跟着挡在哪儿,不留余地。
“把这样有攻击性的危险吸毒者关在这里是谁的主意?都活腻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大厅里,竟无一人敢回应。
直到余音止了,保安队长才弱弱反驳:“不,不是……小叶总他不是吸毒,他只是……得了怪病。”
看着萧始一脸怒意,他补充道:“至少我们都认为小叶总是得了病,没人觉得他是吸……”他不敢完整说出那个词。
在叶氏,这是一种秘而不宣的禁忌。
其他保安都低着头,不敢多言。
警笛长鸣,警灯闪烁。红蓝辉映下,这注定无眠的夜被笼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
广场上的围观群众仿佛炸开了锅,嘈杂的人声穿透进来,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到气氛感染,越发紧张。
事到临头知道怕,多少还是有救的。
“趁着其他人进来之前,你们还有机会更正答案。”
江倦声量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他的话。
“我再问最后一次,他到底是吸毒成瘾还是得了怪病?”
还是无人敢应。
江倦就快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无药可救”说出口了,而此时却有虚弱的声音答道:“是……毒。”
随即这人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没几声又转变成了痛哭:“哈哈!毒……不是吸毒,是中毒!”